“凛星！”


    “凛星大人！”


    在外界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中，杨凛星的意识终于回旋，原本涣散的瞳孔也逐渐聚焦。


    “凛星……”沈灵泽将她护在怀里，眉心深锁，目光中满是心疼与担忧，恨不能替她去承受那些痛苦。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杨凛星闭了闭眼，微微颔首。


    做完那个梦醒来后，她的确是感觉好多了，身体的剧痛与冰冷感确实已潮水般退去。然而，那仅仅是躯壳的暂时解脱。


    当她亲身“经历”了那片土地曾经的苦难与挣扎，目睹了轩辕王与灵兽们如何在那片焦土上倾注心血、播撒希望，再对比眼前这片更加死寂、更加绝望的南部荒原——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从她的灵魂深处弥漫开来。


    她靠在沈灵泽怀中，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简陋的车厢壁，落在了虚无的远方。梦中百姓在得到救助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与现实中老婆婆那浑浊眼底深藏的绝望，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我看见了……”她声音沙哑，带着梦魇初醒的虚弱，却又异常清晰，“我看见了他……他们，曾经是如何努力地想要守护这片土地，守护生活在这里的人。”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目睹历史沧桑巨变后的悸动。


    沈灵泽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不确定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轩辕王。”


    沈灵泽一顿，看向身侧说话的青诀。


    青诀只深深的看着杨凛星，面上是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二哥，你在说什么呢……”


    凛星大人看到了轩辕王？！这怎么可能呢？轩辕王早已经……


    沈灵泽看出了杨凛星身心俱疲，不愿再追问，“我们先进城再说。翎光，能麻烦你去驾车吗？”


    眼下这个情况，他实在不想离开杨凛星的身边。


    翎光向来是和沈灵泽不太对付的，但事关大人的安危他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立马起身坐到了车外。


    马车一路向前，所有人都希望能尽快赶到一处可供杨凛星修养的地方，却又顾及着她的身体，没敢让马车跑的太快。


    终于在深夜，他们看到了一个类似客栈的地方。


    翎光道：“我先下去看看。”


    杨凛星坐起身来，挥开车帘望了望窗外。此地依旧荒凉，但借着月色依稀能看出是有人群生活过的影子。


    沈灵泽轻声道：“瞧着像是间驿管。”


    既然有驿管，说明他们离主城已经不远了。


    杨凛星看着屋顶上方插着的旗帜，总觉得那上面的图案有些熟悉，但因天色太暗，她实在没法儿看清。


    突然，屋内传来了几名陌生男子的咒骂声，随即便是兵刃相接的铮鸣，在这静谧的荒地里显得尤为清晰恐怖。


    “我去看看。”沈灵泽将杨凛星托付给玉璃，拿起佩剑飞身到屋内。等杨凛星她们进去时，打斗已经结束了。几名身着暗甲的年轻士兵匍匐在地，似乎是受了不小的伤。


    玉璃道：“怎么打起来了？这些人是南方部族的士兵吗？”


    “不。”沈灵泽的声线冰冷，虽然看不清神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寒意，“他们是瀛御国的士兵。”


    -


    烛光摇曳，瞬间驱散了黑暗。


    杨凛星这才看清，蜷缩在地上的几名士兵都非常年轻，脸上甚至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他们虽然穿着制式铠甲，但那崭新的甲片和慌乱的眼神，暴露了他们从未上过战场的事实。


    这几个少年兵身形都异常矮小瘦弱，此刻在沈灵泽挺拔如松的身姿，以及悄然现出部分本体、显得格外威猛高大的三只灵兽的对比之下，简直如同误入巨兽巢穴的幼崽。


    “瀛御国的士兵，为何要驻扎在此处？”


    杨凛星眯眼在他们身上扫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要紧了牙关，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们——别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什么！


    青诀笑道：“哎呀，可真是几条好汉呢，这是打算抵死不认了？”


    翎光冷“哼”一声，杨凛星只觉得身侧的风形一动，一枚十字钉便嵌入了某个士兵的骨头里，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又马上变成了痛苦地低吼。


    他旁边的人见状，脸色均是一变，但终究还是选择了咬牙坚持。


    还挺有志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在伽淡村遇上的那群东方部族的官兵要强得多。


    杨凛星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轻声道：“几位为何不肯开口说话？我们并非烧杀抢掠之徒，只是想与各位好生交谈。”


    士兵们低眸垂首，并不搭话。


    杨凛星继续道：“这样吧，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可以选择答或是不答。只要你回答了一个问题，我们便放你走，如何？”


    为首的两人似乎有了些反应，他们看向杨凛星，眼里写满了戒备与质疑。


    “那么，第一个问题。”杨凛星语气平静无波，“你们是瀛御国人吗？”


    这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抛出的诱饵。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明晰。


    她需要的，只是由他们亲自撕开这道心理防线。只要有人屈从于恐惧开口承认，固守的忠诚便会出现第一道裂痕。届时，后续的审问自会如水银泻地，再无阻碍。


    果然，那名被翎光的暗器所伤的士兵飞速抢答道：“是！”


    杨凛星笑了，她递给沈灵泽一个眼神，沈灵泽心领神会的松开了他手上的绳索。


    杨凛星挑了挑眉，她本意其实是想让沈灵泽拿点伤药出来给他，毕竟“恩威并施”是一种非常惯用的手段，莫非他没领悟到？


    沈灵泽岂会不懂。


    他只是不愿。


    南方部族物资匮乏至此，境内又惊现瀛御士兵……他们随身携带的药品有限，每一份都弥足珍贵。在他心里，这些救命的物资，必须全部留给杨凛星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这些敌兵？能留他们性命已属仁慈。


    不给就不给吧，杨凛星也没太往心里去。


    她继续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在此地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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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就会暴露很多信息。这群士兵想活，却也不傻，因此第二个问题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面对沉默的士兵，杨凛星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并不急于逼迫，反而将语气放得更缓，像是随口闲聊：“看你们甲胄制式统一，在瀛御军中应当不是普通步兵？”


    跪在中间的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胸甲边缘的藤纹，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那是瀛御工兵营的标记。”沈灵泽侧身在她耳旁低语道。


    杨凛星不动声色地继续：“南方水土与瀛御大不相同，诸位在此驻扎，饮食可还习惯？”


    左侧的士兵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来是不太习惯。”杨凛星轻轻颔首，“听闻瀛御国人嗜食海产，到了这内陆旱地，怕是连条像样的鱼都见不着。”


    三个士兵的嘴唇都微微抿紧。在物资匮乏的南部，新鲜海产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无疑戳中了他们最真实的处境。


    她忽然转向最先开口的那个少年：“你们驻扎在此，主要负责修筑工事？”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让我猜猜——”杨凛星指尖轻叩膝头，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既然是工兵，又出现在远离前线的南部腹地，总不会是在修建观赏园林。是粮道？还是……军械库？”


    当“军械库”三字落下时，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看来是后者。”她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屋内墙壁上悬挂好几个大型布袋，之前还在想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此刻已全明白了，“配备的都是开凿山体的重型工具，看来工程不小。”


    沈灵泽站在她身侧，看着地上那些脸色发白的士兵，终于明白她为何要从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问起——甲胄制式暴露兵种，饮食习惯印证驻守时长，随身工具揭示工程性质。她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每个问题都是精准落下的丝线。


    “最后一个问题。”杨凛星俯身拾起地上半块干硬的饼饵，这饼若是出现在其他部族，人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对于南方部族的大部分百姓来讲，却已是求之不得的珍馐美味。


    “你们的补给，是从西边那条小路运来的？”


    最年轻的士兵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们今早才刚走过那条隐秘的小道！


    其实杨凛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其实杨凛星不过是虚晃一枪。她们自东而来，沿途并未遇见任何队伍，剩下的西南北她随口问了一个，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烛火噼啪作响中，杨凛星缓缓直起身。碎片已拼凑完整：瀛御国不仅在南部边境陈兵，更在腹地秘密修建大型军械库，且已建立起稳定的补给线。这不是小规模骚扰，而是经年累月的渗透布局。


    她转头与沈灵泽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


    “我的问题问完了。”杨凛星的语气听上去平淡又温柔，说出口的话却让余下士兵的心沉入谷底，“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那就只能送你们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