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独发】炽热

作品:《厂公难为

    宽阔脊背完全显露在眼前,长短不齐的伤疤盘绕在上。原本束起的黑发也散落而下,堪堪遮住了部分泛起红色的身体。


    裴承槿并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方却已然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是奴才手下用力了吗?”


    司岱舟顿觉羞恼。


    “明知故问!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不是陛下将奴才的手抓到了身前吗?”


    裴承槿有些想笑,又板着脸问道:“前番,不也是在寝宫之中,陛下要我将绸带系于颈上?”


    指尖游走引发的颤动让他骑虎难下,司岱舟的声音变得沉闷些许:“我也恨我如今这个样子。”


    说着,他将湿热的掌心包裹住裴承槿的手,径直下送。


    隔着绸布,裴承槿的五指摸到了对方的物件。


    从下至上。


    司岱舟猛然倒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地弓起了身体,又抬脸问道:“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裴承槿头一遭以极快的速度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好窘迫地回应:“并无不自在,咳……”


    “那要我……把你的……”


    未等司岱舟讲完,裴承槿直言拒绝:“不用!”


    司岱舟认为,裴承槿还是不自在。


    又或许只是身残之人想要些脸面?


    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灰飞烟灭,司岱舟再想不了别的。


    掌下物件即便隔着绸布也在发热发烫,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突然击中了裴承槿,周身随之泛起一股震颤。


    他的绯色衣袍垂在了司岱舟的里衣之上,红白交叠处,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你快一些。”司岱舟呼出的气同样是烫的,熏热了裴承槿的半张脸。他猛然发觉自己脑中竟然变得空白,可事已至此,司岱舟如此模样之下还要收手吗?


    一股灼热冲在掌心,司岱舟闷哼一声,却还抓住了裴承槿的那只作祟的手。


    “陛下要更衣了。”


    司岱舟感受到罪魁祸首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下意识躲了一下。


    月势如丸,黑云渐褪,后殿之中重新跃入了光亮。


    裴承槿看着身下的躯体在剧烈的起伏后逐渐归于平缓,那一身完美的肌肉臂膀像是泄力一般瘫在了塌上。


    “未曾想到,陛下如此不堪逗弄。”他大言不惭道。


    司岱舟登时惊得转过了身:“何意!”


    “表面之意。”


    那只依旧滚烫的手被司岱舟紧紧一拉,二人再度面面相贴。


    “你真是可恶!如若不是你,我岂会如此?”司岱舟似是要将后槽牙磨碎了。


    “我不过二十有三,你又在我的身上撩拨不停,如何能忍!”


    “陛下不愿?”裴承槿微微一笑。


    “可恨!”司岱舟一口咬在了裴承槿的唇上,然后用力一吮,算作是报了方才的仇怨。


    “陛下想必是累了,还是早些休息。”


    裴承槿抽身而起,却见对方偏过脸,似是不想说话。


    这遭荒唐事并未持续多久。


    裴承槿迈出皇帝寝宫,向着殿外的昏沉天色看去。


    方才掌心的炽热被寒风吹散,却仍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烫意在灼烤他的掌心。


    那个将皇帝捺在身下的,真的是自己吗?


    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已然至此。裴承槿不得不承认,皇帝除了嘴不饶人其余的倒是出乎意料。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头,藏住了眸中泛起的亮色。


    突起的烈风将裴承槿唇角上的伤口吹得发疼,他又看了看天色,盘算着今日还有些时间,可去东厂一趟。


    东厂并非普通衙门,没有气派的朱红高门,不过只在皇宫中占了小小一处。


    裴承槿迎着愈加狂妄的怒风,拐进了小路。小路尽头,一块不大的匾额悬挂于大门之上,只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东缉事厂。


    值守的番役背对大门,目光锐利,一动不动,似乎早已同这扇大门融为一体。


    “厂公!”


    只听番役抱拳行礼,声音洪亮震耳,像是平地炸起的惊雷。


    裴承槿绷着脸,越过了高槛。


    东厂的大堂入口摆着一扇巨大屏风,这屏风远不及宫中的其他物件般富丽堂皇,其上只写了四个字。


    朝廷心腹。


    裴承槿冷眼看着,正欲错开,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陛下眼前的大红人,终于有时间回了东厂?”


    真是令人厌烦的声音。


    裴承槿不想搭理,身后之人却快速出了掌。


    掌风袭来,裴承槿侧身躲过,而后出肘向对方臂膀处用力一击。趁其后退之际,又是一拳打在了对方胸口处。


    “陆千户,别来无恙。”


    来人猛地止住步子,抬眼狠狠瞪向他。


    掌刑千户陆庄,名义上为锦衣卫,实则听命于东厂厂公。


    不过陆庄听命的,只是前任东厂厂公裴乐贤。


    “竖子!你有负义父临终所托!”


    陆庄愤恨不已,挥了拳头就要再来。


    “可从不是你的义父。”


    裴承槿专挑他人七寸,随后又补上一句:“义父收我为义子,并未收你陆庄为义子。你不该反省自己吗?”


    “你!”陆庄恨不得撕了裴承槿这张嘴,“你受了太后的恩惠!如今转投皇帝!太后定要你好看!”


    “东厂所为,当效忠皇帝,这屏风上,不也是这么写的吗?”


    裴承槿向着屏风的方向扬扬下巴,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司岱舟也称得上是皇帝?横竖不过冷宫皇子,如何得了这个皇位?弑父杀兄小人耳!你怎会丝毫不知?我看是你将义父所托忘了个干净!你不配为东厂厂公!你只配做最卑贱的太监!”


    “宫中妄议陛下,该杀。”裴承槿没有半分波澜,口中字眼也是冰冷至极。


    话音未落,两把佩刀嗡鸣一声,狠狠撞在了一起。


    陆庄看着裴承槿那双隐于刀后的眸子,依旧是他最厌恶的冷漠神色。


    “义父最不该做的,就是在病重之时将大事托付于你!”


    刀刃相擦,火光迸溅。


    裴承槿见陆庄劈下一刀,手下骤然用劲,从下至上将对方的佩刀打了出去。


    陆庄握着刀,刀身震颤不止。他最厌恶的,还有裴承槿不似自成的一身武功。


    陆庄是在裴乐贤任东厂厂公时做了千户,只不过,这个千户也是受了裴乐贤的提拔。


    裴乐贤欣赏其忠勇威猛,便将其从普通侍卫破格提拔为锦衣卫。提拔之恩,让陆庄视裴乐贤为义父。


    随后,裴乐贤收裴承槿为义子。陆庄打探过裴承槿当日舍身相救的情景,他断定,此人必有所图谋。


    陆庄向裴乐贤直言,此人断不可任用并留在身边。可裴乐贤非但没听,还将之收为义子。


    陆庄万分气愤,只认为是裴承槿出言蛊惑,便提刀闯入其院,意图逼问他的真实目的。


    奈何,却中了裴承槿的计谋。


    裴承槿贯会端着两面三刀的架子,表面不敌,还受了皮肉伤,而后又再裴乐贤面前告了自己一状。


    二人的梁子自此算是结下了。


    “裴厂督!陆千户!二位!二位别打了!”


    掌班莫滨高喊着冲进了大堂:“再打就要将这东厂拆光了!”


    “陆千户,近日抓到的倭国细作还没有审完呐!这人再不审,怕是活不了几天啦!”


    莫滨躬身道:“此人狡诈,还需陆千户定夺呐!”


    陆庄狠剜裴承槿一眼,甩袖离开了大堂。


    莫滨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扬起笑脸转身道:“裴厂督。”


    裴承槿对他这个极善打圆场的下属很是友善,他同样扬起笑脸:“莫掌班,这么晚还在宫里。”


    “最近公务堆积,便拖延了些时间。”


    莫滨悄悄打量着裴承槿的神色,见其前番还是冷若冰霜恨不得一刀捅穿了陆庄的样子,此刻却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悠闲表情。


    果然陆庄还是鲁莽了些,只能做些打杀的粗活。


    莫滨这么想着,又轻声问道:“不知是厂公此番前来,是陛下有吩咐,还是太后有吩咐?”


    倒是个精明之人。


    裴承槿语气和缓:“都不是,只是近些日子过于繁忙,疏忽了东厂的事情,便想着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裴厂督请随我来!听记和坐记都整理好了,全部照着日子,放在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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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滨领着裴承槿进了偏房,偏房内是密集摆放的架格,档案卷宗分层堆放于此。


    屋中无人气,更显阴冷。


    莫滨从把边的位置上抱出一摞,裴承槿顺手拿起了最上面的记录。


    听记,是东厂派遣番子前往各衙门旁听官员公务所记。而坐记,则是番子在皇城内外秘密设立的据点,根据线人或民间言论所写。


    这听记中一如既往少不了大臣们的唇枪舌战,裴承槿快速扫了下去。


    “都察院是怎么回事?”


    莫滨暗中窥了窥裴承槿的脸色,无果,只能硬着头皮道:“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组成三法司,本应共同审理重大案件……可……”


    “可什么?”


    “可先前大理寺少卿毙命于都城之外,且死因诡异,都察院主张共查此案,可大理寺那边不同意。于是,左都御史便说要在陛下面前告大理寺不察之罪……”


    “你可知左都御史是谁的学生?”


    裴承槿点到即止,见莫滨心领神会地不再接话,语气柔和道:“宫中之事,最为莫测。切莫学了陆千户的莽撞。往后,各衙门的听记中若有违寻常之事,当立即告知于我。”


    莫滨垂首:“记下了。”


    “另外。”裴承槿又翻完了一册,将记录堆回了莫滨的怀里。


    “皇都之中新来了有南州口音的人,可是属实?”


    “属实。据番子回报,是这几日的事情。不过这几人自入了皇都后,便隐于客栈不出。”莫滨拢了拢身前的记录,问道:“不知可要派人看着?”


    “看着吧,切忌暴露。”


    “那……”莫滨将眼皮撩起一半,有些犹豫:“不知……陆千户……”


    “陆千户见着我火气才大,看来我要么避着点他,要么少来这东厂了。”


    裴承槿已翻完了近日的记录,他提起嘴角:“陆千户要出了这个门还行跋扈作风,莫掌班可要替我拦着些。”


    “厂督说笑!说笑!为您二人分忧,乃莫滨分内之事!”


    莫滨装傻充愣地嘿嘿一笑,俨然是个两头都不得罪的圆滑人精。


    司岱舟沐浴更衣后,兴奋至无法入睡,只好闷头批改奏章至寅初时分。


    烛光彻夜不息,滑落的烛泪凝结于烛台边缘,最后垒出了一座小山。


    一双眼珠睁得发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司岱舟将朱笔搁置在砚台边缘,稍稍喘了口气。


    多日以来,各部大臣呈上来的奏章有一大半都在说建造堤坝兴修水利之事。


    拍马屁的,对着皇帝一番歌功颂德。


    唱反调的,通篇都在高谈阔论。讲征调民夫会耽误农时,以至农田荒废,来年将颗粒无收。


    或是举前朝大兴土木之反例,力陈弊害。


    更甚者,称近期异象不止,应为上天警示,不易动土。


    这些持着反对意见的大臣,不在朝会上激烈辩论,反当缩头乌龟,而后又在即将动工之时百般推辞。


    司岱舟就算是猜,也能猜到他们是统一得了太后的令,非要阻挠。


    一众大臣不在当日朝会上驳了他的皇命,一为保全皇帝面子,二为等待太后指令。


    呼出的气将身体中的热意泻出,司岱舟有些疲倦地半阖眼睛。


    心思一旦从面前的奏章上飘走,便不可避免地飘向了裴承槿。


    司岱舟想起今夜所为,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翻涌上脸。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吸气声也被压在了手掌之间。


    他缓了一会儿,咚咚直跳的心脏复归原位,目光终于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奏章之上。


    左都御史,宰良骥。


    司岱舟凝神,翻开了这本奏章。


    白烛即将燃烧殆尽,灯芯失去了支撑,火焰倒伏,黑烟在空中旋出了婉转的细线。


    黑墨笔迹在摇曳的光亮中时隐时现,司岱舟不眨一下眼睛,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份奏章。


    朱笔被他攥在手里攥出了弯曲的痕迹,而手背因骤然加大的力气暴起突出的青筋。司岱舟绷着颌角,嘴唇也被抿成直线。


    “嘭!”


    奏章被他远远摔了出去,纸张断裂,发出了脆声。


    摊在地面的奏章半开着,依稀可见其中几个字:大将军毕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