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娘娘她只想搞崩前夫》 沈知许感觉自己很累,太累了。她倾尽所有为家族洗清了冤屈,柳家、苏家高楼倾覆,太后、皇后幽禁深宫,楚照、李修远皆已伏诛,世间恩怨已了,如今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持续不断的颠簸感、耳边传来的嘈杂人声与马蹄声让她难以安睡,她仿佛身处行驶于闹市的马车之中,沈知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阿许,快进入皇城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指节敲击木板的声响一起传来。
是三叔的声音!他不是?
沈知许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浅褐色的硬木穹顶,米白色的杭绸衬里随着马车行进有节奏地起伏着。她略微偏过头,一阵风恰在此时拂起车帘的一角,窗外骑马随行的正是三叔沈敬澜。
“姑娘醒了?”
沈知许缓缓转过头去,只见自己的贴身丫鬟云溪正打开一个漆木食盒,一边絮絮说着:“今儿起得太早了,您就用了一小碗粥,这会该饿了。”一边手脚利落地从盒中捡出一块栗子糕、一块蜂糖糕,置于碟子上递过来。
她下意识接过,脑中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从宫中出来后,不是已经……
“姑娘怎么不用?可是没胃口?”云溪见她端着不吃,有些疑惑。
“云溪,这是哪儿?”她问道。
云溪一怔:“在马车里啊,咱们正往宫里去呢。”
“进宫?”沈知许转过头,语气急迫,“去宫里做什么?”
“今日是万寿节,太后娘娘下旨命京中六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出阁的女子入宫赴宴,姑娘您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奴婢禀报三老爷,咱们这就掉头回去!”云溪见她神色不同往常,心下着急,伸手便要掀帘子。
沈知许一把将她拦下,“只是方才睡迷糊了,做了个好生离奇的梦,无妨。”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沈知许已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回到了十七岁那年——永熙九年。
云溪仍不放心,可见她已神色如常地吃起起糕点,只好坐回原处,手中继续整理物什,目光却不时悄悄看向她。
沈知许执起银箸夹了一块栗子糕送入口中,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喉间却酸涩发紧,心口砰砰直跳。
她回来了,三叔、云溪亦安然无恙,那么祖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定也还活着。
她侧首掩饰发红的双眼,车窗帘子轻轻晃动着,帘外街道一侧店铺的招牌不断随马车的前进向后掠去。
尹梁城御街上的竞争向来激烈,此时的街景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六年后她常见的一些店铺有些还未出现,有些却已兴旺如斯。
沈知许放缓呼吸,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凝神细思眼下境况。
此次万寿节广召京中待嫁贵女,明为贺寿,实则是为圣上选妃。当今陛下楚渊年二十有七,膝下犹虚,唯有一过继子楚照。前些时日圣体欠安,辍朝一日。虽只是寻常发热,众臣却忧心不已,且朝臣向来不赞同立楚照为嗣,纷纷上书奏请充实后宫。圣上认为大张旗鼓选秀过于劳民伤财,最终由太后提议,借寿宴之机相看贵女,才有了此番宫宴。
而楚照急于成婚亦是因此事而起,此时他应已请动清河伯前来说项,父亲与他初步议定了婚约,圣寿节后他便会请旨赐婚。
她必须设法阻止这桩婚事,时间紧迫,此次宫宴将是她最后的机会。
过了景和门,入宫的马车已从宫门前排到了城门口,沈府的马车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忽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不顾秩序,强行越过前排车辆向前驶去。云溪透过纱帘细看,小声回禀:“姑娘,是承恩公府的车驾。”
听着后方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沈知许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心中一动,她掀开车帘假装好奇道:“三叔,后面发生了何事?”
沈敬澜看前面队伍还在缓慢移动,便命随行的小厮前去查看,过不多时他回来禀报,“三爷,柳家的马车强行超车,把李太傅家的车轴撞断了。”
沈知许忙着急道:“劳烦三叔差人护送我的丫鬟过去,将李姑娘请到车上来。”李元箐是沈知许的闺中之友,两人素有来往,沈敬澜不疑有他。
前世李家马车出事时,沈知许并没有主动过问,因此是进宫后李元箐气不过找柳昭华要说法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柳昭华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还将李元箐羞辱了一遍。
云鹤在护院陪同下赶往骚动处。片刻后,李元箐红着眼眶上车,鬓发微乱,显然是受了惊吓。
“柳家未免太过霸道!”她哽咽道,“若非车夫及时勒马,只怕......”
沈知许吩咐云溪拿出妆盒为她整理仪容,自己则轻抚她后背,皱眉道:“宫门之前竟如此猖狂,元箐莫怕,待入了宫,我定要她们给你个交代。”
李元箐忙拉住她的衣袖:“此事与你无关,莫要为我惹宫中贵人不快,要找她也是我去找。”
沈知许却道:“柳家女向来霸道,你一人过去没得她们欺负你,且宫中自有规矩,贵人们也是讲道理的。大庭广众之下,她们行事不妥,咱们讨个公道也是应当。”
李元箐还想说什么,沈知许便问起她准备的贺礼,将话题拉开了。
好不容易进了宣德门,众人下车步行。因太后尚在前朝受百官朝贺,宴席未开,众人被引至偏殿等候。
一进门沈知许便看见柳昭华正与妹妹柳昭妍在银杏树下说笑,她带着李元箐径直过去。
沈知许开门见山道:“柳姑娘,方才在宫外,贵府马车撞坏了李府车驾,是否该赔个不是?”
柳昭华远远看见沈知许,便下意识抬起下巴,挺直腰背。见其竟然是为人出头,她瞥了一眼李元箐,轻蔑地勾起嘴角:“我当是谁,小小一个六品官之女,竟胆敢档在宫门口,怎么,御街是她家的别人不能走?”
她冷哼一声,“若不是太后开恩,她能与本姑娘同席?有这样的机会是她的荣耀,还想让本姑娘给她道歉不成?”
纵然沈知许故意想激她,也被她气得不轻,她寒声道:“好个不知礼数的小娘子!今日你若不肯赔礼,我宁可错过宫宴也要讨个公道!”
李元箐亦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却还是拉住沈知许袖子:“阿许,不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柳昭妍在一旁看着,隐隐有些不安,忙拉了拉柳昭华的手。她却不耐烦地甩开,反而一副越发得意的样子,“不敢动手就让开,好狗不挡道。”
沈知许见此冷笑道:“柳姑娘方才说,六品官之女不配与你同席?这么说来,你倒是比太后娘娘还要尊贵了。”
柳昭华还要反唇相讥,却被妹妹暗暗拽住。柳昭妍在她耳畔低语几句,她脸色骤变,虽仍面带不忿,终究只是一甩袖,带着妹妹转身离去。
沈知许眼角瞥见角落处立着的一位女官,当即提高声量,悠悠道:“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李元箐立时会意,高声接道:“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有些人啊可能听不懂呢。”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低笑声。已走出数步的柳昭华猛地回头,眼中怨恨之色毫不遮掩。
御花园内,众千金于宫人的指引下依序入座后,柳太后方在皇后与众妃嫔的簇拥下驾临。
众人依女官的指示分批向太后见礼,沈知许随第二批十人上前,礼毕,太后循例会择人垂询。
沈知许垂首侍立时,听得太后问身旁的女官:“这可是沈家千金?”
沈知许出列福身:“臣女沈知许,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徐徐问道:“果然是个标致人儿。素闻沈家诗礼传家,不知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回太后,臣女愚钝,只随先生粗浅读过《女诫》,闲暇时也偶尔翻阅《诗经》。”沈知许声音清越,举止从容。
太后捻着沉香念珠,语气难辨:“哀家却听说,你的诗才在京中颇负盛名。”
下首的柳昭华闻言,得意地勾起嘴角。
沈知许心下了然,知是先前争执已传至太后耳中。她面不改色,恭谨回话:“臣女向来有感而发,不敢当此盛名。”
花园中一时鸦雀无声,皇后赵嫣在一旁微微挑眉。
太后右手捻动念珠的速度加快了一瞬,她声音冷淡道:“既然如此,待会儿献艺时,便让哀家见识见识你的诗才。”
“臣女遵旨。”
宴席开始后,身着淡粉宫装的侍女们手捧珍馐,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一位面容稚嫩的宫女端着托盘走近时,沈知许敏锐地察觉她指尖微颤。待她捧起一碗甜汤即将置于案上时,宫娥忽然手一抖,汤碗直朝沈知许倒来。
电光火石间,沈知许已起身后避,甜汤尽数倒在坐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引来四周侧目。
柳太后蹙眉望来,皇后见状出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宫女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欲言,沈知许却已从容福身:“回娘娘,方才臣女见这位宫娥面色苍白,端盘时指尖发颤,想是身子不适。臣女心下关切,一直留意着,这才侥幸避开。惊扰圣驾,实属不该。”
皇后温声道:“原是这般。你欢喜赴宴,若因宫人失误而污了衣裙,倒是我们做主人家的不是了,你心思细腻,避过一劫,何罪之有?”
转而向太后柔声请示:“至于这宫娥,母后,您看?”
太后收起念珠,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未造成损伤,便罢了吧。沈姑娘以为如何?”
“太后仁慈。”沈知许福身回道。
被打湿的坐垫早有内侍更换好了,沈知许归座后,宴席再无波澜。她始终仪态端庄,举箸进食时连衣袖也只是微动,任凭各方目光暗中打量,始终从容自若。
至献艺环节,园中气氛愈发热烈。各家千金轮番上场,或抚琴,或作画,其中最出彩的当属太常博士之女陈氏的《菩萨蛮》独舞。她未着舞衣,仅凭一袭常服便将原本的群舞演绎得曼妙多姿,赢得满堂喝彩。
待众人表演完毕,沈知许才缓步至书案前。略作沉吟,便挥毫而就。待墨迹干透,将诗笺交予一旁侍立的宫娥,才悠然入座。
郢朝文风极盛,家中稍讲究些的人家都会给女儿筵请西席,会写诗的贵女自然不少,今日献诗者竟有十余人。太后略翻诗笺,便命识文的小黄门当众诵读。
献上的无不是精雕细琢的贺寿诗,虽辞藻华美,却难免匠气。待念到最后一首沈知许的诗时,小黄门方念出首联,众人便精神一震:
“山河开玉宇,日月拱丹霄。南溟浮槎远,北辰垂象高。风云生袖底,雷雨过眉梢。愿撷昆山雪,添筹映凤朝。”
诗声方落,满园寂然。
赵嫣看向柳太后,欲言又止。柳太后略一颔首,她只好硬着头皮赞道:“好一个‘愿撷昆山雪,添筹映凤朝。’即景抒情,寓意深远。”
太后淡淡道,“确是难得,该赏。”
不多时,小黄门捧来一个紫檀木匣,沈知许谢恩接过。
随后,柳太后便在赵嫣与众妃嫔的簇拥下离开了,临行前特许众人于御花园游玩。
沈知许与李元箐携手游园,见她频频看那匣子,她便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翠玉雕琢的竹节形禁步。
见此李元箐满面忧色:“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却连累你遭太后娘娘不喜。方才那诗,幸得太后未当场发作,只是用这禁步作为警示。”
沈知许只觉得好笑,太后哪里是不计较,她是压根没听懂。
太后柳氏出生于益州巨贾之家,北人向来歧视南人,更何况柳家祖上还是捐来的官,沈知许敢在贺诗中暗贬南土,正是知道太后不擅诗词。待她过后醒悟过来,必定要恼羞成怒,如今只看皇后何时点破此事了。
沈知许轻拍她的手背:“此事原就是柳昭华挑衅,与你何干?”
随即指着不远处的一株绿菊道:“这株绿云开得好,咱们过去瞧瞧。”李元箐便高兴地与她一同过去。
御花园瞰碧轩内,皇后赵嫣垂头跪于堂中,柳太后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铛铛”作响:“好一个沈知许,竟敢戏弄哀家,速将楚照召来,让他看看自己选的好女子!如今便这般目无尊长、狂妄自大,往后入了门还将我这太后放在眼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