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的风裹着寒意掠过校园，32 号楼外的白杨树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沙沙声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 205 宿舍。


    王科宝趴在桌面斑驳的书桌上，手里捏着块快用完的橡皮，在泛黄课本的页脚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中天则斜靠在刷着绿漆的铁架床栏杆上，军绿色裤子卷到小腿，光着脚晃悠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革命歌曲。


    两人原本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可当陈建慢悠悠吐出 “买录音机是为了个姑娘” 这句话时，俩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瞬间直起了身子，目光齐刷刷地锁在陈建身上。


    王科宝猛地坐直，木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 “吱呀” 声，他往前探着脖子，眼里满是追问的光：


    “哎，这话可得说明白！到底是哪个系的姑娘，能让你舍得花钱买录音机？这可是不小的开销！”


    中天也停了哼唱，凑到桌边，胳膊撑在桌沿上，笑着接话：


    “就是啊老陈，别跟咱打哑谜了，赶紧说说。


    要是咱们学校的，说不定我还能帮你问问情况，毕竟我认识的人多。”


    陈建的指尖在桌沿上来回蹭着，像是在琢磨怎么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


    这姑娘在外头有点名气，不过我估摸着，你们俩大概率没听过她的名字。”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两人眼里藏不住的好奇，才缓缓吐出三个字：“邓丽君。”


    “邓丽君？”


    王科宝挑了挑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在意，假意说道：


    “不就是个唱歌的嘛，好像之前听谁提过这名字，没往心里去。”


    “科宝，你居然也知道她！”


    陈建原本还算平静的语气，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一截，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


    “我还以为你们俩只知道听那些激昂的样板戏，压根不会关注这种流行歌手呢！”


    “前阵子跟老乡去校外的音像店，路过的时候听见店里放了几句，没仔细听内容，但名字记下来了。”


    王科宝应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语气里多了几分打趣：


    “你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为了听她唱歌，特意去买录音机，这心思可真不一般啊。”


    “嗯。”


    平时说话大大咧咧、连笑声都带着股爽朗劲儿的陈建，此刻却突然低下头，耳尖悄悄红了一片，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也放轻了不少，带着点腼腆：


    “我觉得她的声音特别好听，像裹了蜜似的，听着心里都暖洋洋的。”


    “你啊，还是赶紧醒醒吧。”


    王科宝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邓丽君在海峡对面呢，隔着那么宽的大海，你想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这心思不就是白费嘛。”


    “唱歌的？”


    一旁的中天皱起眉头，脸上满是疑惑，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陈，不就是个歌星吗？至于这么上心吗？你看你现在这模样，跟捡到宝贝似的，至于吗？”


    “老中，你是没听过她唱歌，你要是听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陈建急着为邓丽君辩解，语气里带着点护短的意味，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的声音甜得很，等过两天科宝陪我把录音机买回来，我放给你听，到时候你就知道有多好听了。”


    可陈建不知道，邓丽君哪里只是他一个人心头的 “宝贝”。


    在那个年代，她的歌声像一阵温柔的春风，悄悄吹遍了大江南北，藏在无数人的收音机里、磁带里，成了多少人深夜里的慰藉，是无数人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言说的念想。


    那会儿要是谁有一盘邓丽君的磁带，都得偷偷藏着，跟同学分享时还得四处张望，生怕被别人发现。


    “真是没劲，我还以为是咱们学校的姑娘呢，要是一个系的，说不定还能帮你搭个话，牵个线。”


    王科宝笑着调侃，语气里带着点惋惜：“结果是个远在天边的，这事儿啊，没辙了。”


    “科宝，话可不能说得太满。”


    陈建不服气地抬起头，下巴微微扬起，眼里带着点倔强：


    “说不定以后我有机会见到她呢？凡事都有个万一，不能一开始就把路堵死了，总得有点盼头。”


    “行，我不跟你争这个，你啊，就接着琢磨你的心事吧。”


    王科宝摆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拿起桌上的课本，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可眼神却飘向了窗外，心思根本没在书上。


    宿舍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上课铃声，陈建坐在那里，手指依旧绞着衣角，显然还在琢磨着买录音机的事。


    就在这时，宿舍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郭坤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袋子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副格外大方的笑容，朝着三人扬了扬手：


    “三位，别在宿舍里闷着了，走，今天我请你们去食堂吃午饭，好好搓一顿，改善改善伙食。”


    “郭坤同学，这多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


    王科宝故意拉长了语调，假意说道。


    “没办法，谁叫我打赌输了，我愿赌服输。走吧。吃饭去吧。”


    郭坤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看不出什么表情：“你们肯赏脸跟我一起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能算破费。”


    王科宝心里暗暗嘀咕，这郭坤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以前借他块橡皮都得念叨半天，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看着倒是沉得住气，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要找他们帮忙吧？


    “科宝，我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


    中天悄悄凑到王科宝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警惕：


    “你看他这笑容，看着就假得很，像是在憋着什么劲儿，又故意忍着不发作，肯定没那么简单，咱们得小心点。”


    王科宝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有这种感觉。


    但他转念一想，郭坤又不是古时候卧薪尝胆的勾践，自己也不是夫差，没必要跟他这么勾心斗角的，真有什么事，直接说开了就行，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折腾。


    “中天同学，你们俩在那儿嘀咕啥呢？是不是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听听啊？”


    郭坤像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故意朝着他们问道，眼神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笑容也淡了几分。


    “还能嘀咕啥，当然是在夸你大方啊。”


    王科宝随口编了句瞎话，赶紧转移话题，生怕郭坤再追问下去：


    “这么爽快就请我们吃饭，比那些小气吧啦的人强多了。


    不说这些了，赶紧去食堂吧，去晚了肯定得排队，到时候想吃的菜都卖完了，那就亏大了。”


    几人说着，便快步往食堂走去。


    没一会儿就到了食堂门口，远远就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有红烧肉的油香，还有白菜豆腐的清香味。


    走进食堂，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嘈杂的说话声、碗筷碰撞声、窗口师傅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郭坤倒也说到做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和几张饭菜票，分别递到王科宝、中天和陈建手里 。


    看这架势，是想一劳永逸，免得后续天天请客麻烦，干脆直接给了一个月的份额。


    按当时食堂的物价，一顿饭差不多 3 毛钱，一个月 30 天就是 9 块钱，三个人加起来就是 27 块。


    再加上郭坤从其他同学那儿额外买的一些饭菜票，有的是 1 毛的，有的是 2 毛的，总共花了 35 块钱。


    在那个年代，35 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足够一个学生省吃俭用花上大半个月。


    郭坤心里其实憋得难受，要不是上次跟王科宝打赌输了，丢了面子，他才不愿意这么大方呢。


    而且正如中天心里猜测的那样，他现在就是在忍，等着以后找机会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