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慢罩住整个生活馆。


    宿舍里。


    司明远从外面买回了一瓶白酒和一盘下酒菜。


    王科宝近身一看。


    “明远，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有好酒。”


    “还是茅子。多少钱“


    司明远慢悠悠拧开酒塞，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漫开来，绕着屋子转了圈，他凑到瓶口轻嗅两下，才笑着摆手：


    “钱不多，就5块钱，小钱。”


    “5块还不算贵？”


    王科宝不可思议，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自己在生活馆一个月工资才40块，这5块钱都占了八分之一，司明远准是最近给报社写诗得了稿费，才这么大方。


    随后他往桌边的木凳上一坐，说道：


    “怎么，今天突然这么阔气，写这么大血本。请我喝茅子？”


    “莫不是有什么事儿想找我帮忙？”


    “瞧你说的，什么帮不帮忙的。”


    司明远从抽屉里摸出两个白瓷酒杯，杯沿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水渍。


    他倒了小半杯酒递给王科宝，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明天你不是要去当舞台剧《牧马人》的选拔角色了吗，也就是评委，我提前给你道声喜，陪你喝两杯。”


    “评委？”王科宝端着酒杯，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但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司明远哈哈笑：


    “好啊你，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是想跟我套近乎，让我明天多关照你这个‘许灵均’候选人吧？”


    “科宝，你这话可就见外了。”


    司明远皱了皱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液，琥珀色的酒在杯壁上挂出浅浅的痕迹。


    仿佛被他喝出了红酒的感觉。


    “再说了，古时候还有西门庆帮武大郎呢，我这不过是陪老朋友喝杯酒、聊聊天，哪有那么多心思？”


    “你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王科宝抿了口酒，辛辣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从胃里到心里都舒坦，他看着司明远。


    “你为了泡妞，为了当上男主角，你可真是下血本了，连茅子都舍得拿出来，我都要佩服你了。”


    “别拿我寻开心了。”


    “你要是不乐意喝，我就收起来，我留着过年再喝。” 司明远作势要把酒瓶往木盒里放。


    “哎，别啊！”王科宝赶紧伸手拦住，把自己的酒杯往司明远面前推了推。


    “酒都开了，必须要喝完。”


    “快，再给我倒满，这么好的酒，浪费了多可惜。”


    司明远忍不住笑了，拿起酒瓶又给王科宝倒了些，醇厚的酒香裹着热气飘满整个屋子，王科宝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连平时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下来，骨头缝里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过三巡，脸颊都泛起了红。


    司明远的酒量本就不好，没喝到半斤就有些晕乎，身子微微晃悠着，手指着王科宝，认真的说道：


    “科宝，先说好，今晚上喝酒可和明天的选角可没关系。”


    明天选拔的时候，你可得凭良心选拔，不能因为咱们是朋友就偏向我，不然我真跟你断交！”


    “断交？”


    王科宝愣了愣，看着司明远通红的脸颊和渐渐模糊的眼神，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是估计这么说的吧


    平时看着挺实在的，怎么一沾酒就绕起圈子了？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连说句心里话都让人猜不透。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司明远见王科宝没应声，又追问了一句。


    “我跟你说真的，要是你不公正，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喝酒了！”


    王科宝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点头：


    “听见了，我记着呢！明天肯定公平、公正、公开，绝不偏向你，你就放心喝酒。”


    ……


    就在司明远和王科宝喝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冯家的屋子里却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冯远和郎雪琴背靠着背躺在床上，被褥铺得平平整整，两人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谁也没睡着，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吹动着窗帘边角。


    过了好一会儿，冯远才轻轻开口：“雪琴？”


    “有屁你就放。””郎雪琴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既然都没睡，那咱们就好好聊聊呗？”


    冯远试图缓和气氛。


    郎雪琴动了动身子，慢慢转过身，侧身躺着，看着天花板上，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


    “行，你说吧，我听着。”


    冯远立刻来了精神，也侧过身看着郎雪琴，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那我就直说了啊，你可别生气。“


    “咱们家不是有套四合院嘛，我想着让镜先和科宝结婚后住进去，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什么？”郎雪琴大声说道。


    猛地坐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


    还好现在是晚上，冯远看不见。


    不然他非得吓死。


    “老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四合院是我早就留着给春和结婚用的，怎么能给镜先他们住？”


    “是你让我直说的啊，我这刚说完，你怎么就急了？”


    冯远一脸无辜地看着郎雪琴，也跟着坐起身，双手摊了摊。


    “我这不是为了孩子们好嘛，他们俩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总得有个像样的住处，总不能结完婚真的找个出租屋当婚房吧？”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郎雪琴一口回绝，语气坚决得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那四合院是给春和的，谁也不能动，镜先他们想住，自己去外面找房子。”


    “我现在已经退步了，能让他们复婚，就不错了。”


    “可咱们是四合院院里不是有两套房子嘛，一套给春和，另一套给镜先他们，这不正好吗？”冯远不肯放弃，又接着劝说。


    “春和才刚工作没多久。对象也没有。结婚还早着呢，镜先他们可是急着用房子。”


    “那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小儿子。”


    郎雪琴皱着眉反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满。


    “朝阳以后也要结婚，难道就不用房子了？你总不能光顾着女儿，不管儿子吧？”


    “朝阳也刚考上大学，还是外省的。“


    ”结婚就更早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冯远摆了摆手，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镜先和科宝不一样，他们俩马上就要成家了，现在最缺的就是房子，咱们做父母的，能帮就帮一把。”


    郎雪琴看着冯远固执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行了，住也不是不行，但必须得交房租，不能白住。”


    “房租？”冯远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咱们的亲女儿啊，让她交房租，这像话吗？传出去街坊邻居该怎么说咱们？”


    “要是她平时听话，不跟我对着干，我能让她交房租吗？”


    郎雪琴没好气地说，想起之前冯镜先跟自己拌嘴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我这也是为了让她长点记性，知道过日子不容易，别总想着靠家里接济。”


    冯远见事情有了转机，赶紧追问：


    “那多少房租合适啊？你可得手下留情，科宝马上要上大学了。现在的工资也不高，还要攒钱办婚礼，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要是房租太贵，自己就把珍藏的那两幅齐白石的字画找出来，托朋友卖掉，帮孩子们凑凑钱。


    郎雪琴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敲着床头柜，想了想，才报出个数：


    “一个月12块吧，不能再少了。”


    “什么？”冯远皱起了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雪琴，你这也太狠了点吧？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让孩子们太为难。“


    ”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处处都要用钱，哪有那么多闲钱给你？”


    “什么叫意思意思？”


    郎雪琴有些生气，声音又提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