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作品:《漫长潮湿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顾一站在雨瀑里,炸弹的倒计时的声音跟催命鬼似的。顾一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死亡的深渊,时间忽然停止,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拉住了她,幽暗与寂静转瞬即逝,她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影——顾海成和李姚。


    “爸......妈......”眼泪夺眶而出,顾一抬手抹掉泪珠,大步跑向前去,“我好想你们......”


    顾海成和李姚张开双臂,微微一笑,“长大一定很辛苦吧,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顾一扑向前,却什么也没有捉到,一缕风拂过她的脸,如父母温暖的怀抱。


    “好好活下去。”


    整个人被海水包裹,聊胜于无的求生欲被一场幻觉唤醒,冰冷的触感激起顾一强烈的求生意志,她奋力摆动双臂往下游,如果那是父母对她的期待,她自然不会辜负的。


    沉入海面不到三十秒,顾一抬头看见海面上涌起一团模糊的火光,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冲击波,犹如巨人力大无比的一拳,整个人瞬间被打飞出去,感觉不到疼痛,立马在比天上乌云还黑的海水中昏死过去。


    混乱又痛苦,顾一挣扎着醒了过来,从地板到桌椅,再到书架,甚至是墙上的装饰,都是温暖的木质材料,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自然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与温暖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而梦幻的氛围,在这样的光影中,催眠师温柔的声音响起。


    “还好吗?”


    心跳都急促而剧烈,记忆碎成万千片,顾一头痛欲裂,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这是她第五次接受催眠疗法,在记忆长期缺失的同时,对情感的认知也模糊了许多,就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有想起来什么吗?”程嘉怡推门进来,催眠师退了出去,留给她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顾一摇头,“没有”


    某种意义上她现在脑袋空空,什么也不记得。


    “想不起来就代表不重要。”程嘉怡盘着手,看着她黑而深的眼眸,说:“乡下的荔枝成熟了,程嘉琪叫我们回去。”


    顾一苦笑,“她还跟着田老扎根在果园研究荔枝啊。”


    爆炸那天程嘉怡和程嘉琪在附近海钓,鱼竿猛地下坠,两人以为是大鱼上钩合力收线,结果把濒死状态的顾一拉了上来。


    在医生合力救治下总算是保住了命,她的恢复速度惊人,在医院躺了一年后在程家姐妹的帮助下考取了南城医大的八年制。


    六年前,程嘉怡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程氏集团,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渡过难关后成为集团的掌权人,程嘉琪则刚考上研究生就被导师拉进组,拽去做研究了。


    枝头挂满了荔枝,一颗颗沉甸甸的,程嘉琪穿着大T恤,大裤衩躺在两颗荔枝树中间的吊床上,一条腿垂在半空中,脚趾夹着人字拖,任谁都不会联想到她是高校研究生。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程嘉琪摘下盖在脸上的草帽,冲来者打招呼,“哈喽。”


    一段时间没见,顾一看见程嘉琪晒得黑黢黢的,像山里的野猴子成精。


    “你什么表情啊。”程嘉琪从吊床上跳下来,草帽往头上一盖。


    顾一忍俊不禁,“只是没想到农学院的院花变这样……”


    “嘉怡和阿一来啦,快坐快坐。”一位老者从旁边的小洋楼走出来,招呼着两人进去。


    “田老师。”顾一和程嘉怡礼貌打招呼。


    三人都是南城大学的学生,田辉又是程嘉琪的导师,他经常能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见三人的大头照,再加上程氏与学校有合作,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


    “老师,这次我带来了收购合同,您过目。”程嘉怡坐在木头家私上,从包里拿出文件,“这个季度的荔枝有多少,程氏收多少。”


    “好、好、好,今年雨水多,荔枝大丰收!”田辉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们村的农民还担心卖不出去。”


    “我去把大家都叫来,趁着嘉怡来了,一起商量商量。”


    “老师,我去吧。”程嘉琪自告奋勇,顾一也跟着起身,这里没有她什么事。


    两人挨家挨户去通知果农,路过小卖部时程嘉琪还买了根小布丁,“最近怎么样?”


    “刚忙完考试,能闲一段时间。”顾一走在屋檐下,躲着毒辣的太阳。


    “来帮忙摘荔枝吧,任吃管饱。”程嘉琪把剩下的小木棒扔进垃圾桶,“有没有想起什么?”


    顾一摇头。


    “不急,来日方长。”


    程嘉琪目光看向远处重叠的山峦,思绪飘到远处,也是那天她才知道程嘉怡拿程氏百分之五的股份让顾一带她逃婚。


    但程嘉怡是个十足十的资本家,顾一的治疗费用十分高昂,百分之五的股份挥霍一空后,她立马联系了顾言随。


    阳光穿过纱帘透进来,洒在白色的被单上,顾一面对乔萱、顾言随和陈惠兰的关心无知无觉,十分茫然。


    乔萱的眼泪哗哗地流下,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妈,我们什么时候把小己带回去。”


    一个斯塔金死了,还会有下一个斯塔金,陈惠兰双手交叉抵着额头,“不能回去,所有人都知道顾己死了。”


    “可是……她是我的家人啊……”乔萱瞳孔微缩,不敢相信。


    “作为顾己,无论是继承人还是顾家孩子,她都做的无可挑剔,但我们忽略了她内心深处没有归属感的问题,现在让她作为顾一,作为她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让她以顾一的身份留在IAC联盟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我们也不能出现在顾一面前。”


    M**事高层、著名企业家、有名研究者,无论让顾一呆在谁的身边都百害无一利。


    “我打算和程氏合作,麻烦程家姐妹帮忙照顾。”顾言随搂住乔萱的肩,安抚:“以资助者的名义保障顾一的生活。”


    思绪收回,程嘉琪看了一眼顾一的侧脸,当初她尝试给顾一讲发生过的事,但毫无效果,就像蒙着眼睛看电影,脑海里并没有对应的画面与台词相呼应。


    程嘉琪随口一问,“你为什么会选秦雯老师呢?田老说她出了名的严厉。”


    顾一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记得有一天秦老师来得晚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老太太深深地对着我们鞠了一躬,说是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应该跟你们道歉。”


    “你这么说搞得我很想选修她的课啊。”


    顾一扯扯嘴角,说:“还是别了,她的及格线是九十,挂了重修。”


    “……那还是算了。”


    “我参加了一个志愿活动,要去西北一个月。”


    “程嘉怡知道吗?”两人找完人站在不知谁家的石榴树下,程嘉琪跳起来摘果,往T恤上擦擦,张口就咬。


    “知道。”


    “她没意见?”


    “嗯。”


    “落地记得报平安。”


    “好。”


    跟农户们谈好价格,程嘉怡正欲离开,却被田老留下来吃饭,四人围坐在院子里,竹编的桌子上是一只鸡、一条鱼、一盘白灼青菜和一煲汤。


    程嘉琪慢慢叹,慢慢饮,然后用粤语得意地说:“鸡有鸡味,鱼有鱼味,又没有停车费,好顶。”


    屋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巨大,主持人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今日凌晨1点27分,维亚共和国发生了军事政变,大批市民和侨民纷纷逃离战区……”


    十分钟前军方接到驻维领事的电话,最后一批侨民撤离途中遭到袭击,维亚政府暂时无法提供人员营救。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目标所处街道目前我们无法进入,改由毗邻居民楼进入,狙击小组负责在居民楼外建立制高点,一队跟我进去搜救,二队派三个人支援外面武警,其余留守车队,完毕。”


    两把钩爪枪同时发射,狙击手和观察手动作迅速地爬上居民楼屋顶。


    “接近制高点。”


    “栋幺栋幺,到达居民楼天台,一队进入!”


    狙击手摘下镜头盖,枪托搭在观察手肩膀上,“狙击手就位。”


    “温度,零下十二度,湿度百分之二十六。”


    “半风速,风速,每秒六米。”


    观察手放下风速仪,视线重新投入望远镜。


    一辆汽车突然冲向关卡,撞向沙包,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


    汽车炸弹!


    观察手喉结上下滚动,立刻被喝止。


    “别动。”


    他看了一眼身旁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狙击手,对方正纹丝不动地盯着瞄准镜,观察手舔了舔冻得开裂的唇,压着声音:“数据不变,无需修正。”


    下一辆汽车炸弹即将袭来,子弹冲出高精度狙击枪,正中躲在掩体背后拿着控制器的恐怖分子的心脏。


    “撤退点,撤退点!侨民现在撤出!你们准备接应!”


    凄厉的哭声穿透枪林弹雨,逐渐靠近街道中心,衣衫褴褛的女孩哭喊着走近,她的双手戴着镣铐,脖子上圈着炸弹。


    无数的子弹从她身后射出,根据女孩的行动轨迹,她的目标是撤离车队!


    “撤!撤!撤!”


    “狙击点撤!”


    命令下达,小队所有人迅速离开,身后的碎石、弹片和泥土在气浪中疯狂飞溅,爆炸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硝烟与焦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