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妖王大人不好骗》 凤虞皇城,神都上安,时近子夜,月明星稀。
本该寂静的深夜,宁远侯别院此刻却被二十余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与符箓袋的缉妖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左手高举明松火把,右手紧攥朱砂符箓,个个面色冷凝,看着正中央唯一一间点着光亮的屋子。
屋门微敞,隐约可见其中红光弥漫,丝丝甜腻的腥气顺着门缝飘散到院中,眼看就要飘到众缉妖卫上空。
谁也不知道粘上会发生什么,但看着院角仆役们瑟瑟发抖的身体,他们眼里闪过凝重,就要点燃符箓。
“退!”一声冷喝在院门处陡然响起,如惊天霹雷,所有值守的缉妖卫瞬间绷直了身体,齐刷刷后退三步,转头看向门外。
一阵轻微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入院中。
“裴司正。”众人齐呼。
来人正是缉妖司司正,裴明牵。
她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玄色司正官袍,乌发尽束于头顶黑玉冠内,眼眸深邃锐利,唇色很淡,紧抿着,充满寒意。
“司正。”负责现场统领的缉妖司司丞李潜,快步迎上,躬身行礼。
裴明牵略一颔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那间灯火通明、气息浓郁的房间。
“情况如何?”
李潜跟在裴明牵身侧,语速快而清晰:“死者是宁远侯庶子陈清远。死于卧房内,门窗自内紧闭,无明显破坏痕迹。发现时已死去至少四个时辰,死状……”
李潜停下不说了,裴明牵扭头,他神色骇然,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竟也跟着发抖。
“镇静!”裴明牵捏出一道安神符,贴在他心口。
“谢大人。”李潜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接着道:“他的死状极为凄惨,精血枯竭,形同干尸,唯面色呈现诡异潮红,眼睛瞪得很大,嘴角向上扬起,像是又痛苦,又兴奋。”
李潜指着上空飘散的红色腥气,补充道:“这股气体在仵作检查完尸体后,突然就冒了出来。它一直跟着我们,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一路退到院中。”
裴明牵抬起手臂,粘落发冠上沾染的红色颗粒,带到眼前,轻轻捻过:“好重的骚臭味。”
她燃了一道解秽符,符止气净,众人的神色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裴明牵在房门口停下,抬手示意李潜留在外面等候。而后她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情形远比李潜说得严重。
她一进去,血腥、甜腻、以及一股强烈到令人眩晕的骚臭味,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依靠在门上,戴上特制的鲛绡手套,往眼睛里滴了两滴明犀泪,重新站稳身形,打量着这间卧房。
室内触目惊心。书籍、卷册散落一地,一只上好的青瓷花瓶碎裂在角落,暗红色的血点溅射在墙壁。
桌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方松烟墨还未干透。
窗闩完好,窗纸无破。她伸出指尖,轻轻拂过窗棂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非常新,且带着一丝极淡的、与室内同源的骚臭。
突然,一道彩光闪过,她瞬间回头,目光落在青玉床边缘的一只玉枕上。
玉枕中间裂着一道缝隙,黑红色的血迹侵染其间,一根银白色的毛发随着烛光一闪一闪,流动着七彩的光晕。
“它竟然不受血的影响?”裴明牵小心地拈起那根毛发。
指尖传来一股冰凉滑腻,同时她感觉到一道精纯而邪异的力量正试图钻过手套,顺着指尖进入她的体内。
紧要关头,她眉间忽闪,缉妖司秘籍——护灵玄功自发运转,化解了这道诡异的力量。
上安有妖,并非秘闻。
凤虞立朝三百载,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人、妖并立,妖物横行。
上安作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更是龙蛇混杂,人妖毗邻。
缉妖司应运而生,为百姓解灾降厄,专职处理涉妖案件,维护上安秩序。权力极大,责任也极大。
身为司正,裴明牵深知,每一桩发生在上安的妖祸,都可能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尤其还是牵扯到勋贵子弟。
“古籍记载,唯有血脉极为古老高贵的妖族,方有可能生出此等毛发。”裴明牵心中默念,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妖族。
她的视线转向紧闭的窗户。
“并非强行闯入,也非化形潜入……”她沉吟,“若非潜入,那便是……被‘请’入。”
此案,宁远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缉妖司,等着看她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正是怎么维护上安稳定的。
李潜方才进门前低声跟她说,“宫里传话,圣人关注此案,希望我司可以尽快查明真相,以安人心”。
这“关注”二字,可真是重若千钧啊。
出了门,李潜和众缉妖卫都在门外静候。
见裴明牵出来,皆面露喜色。
裴明牵也不由心头一暖,看向李潜:“傍晚是否有客来访?”
李潜立刻答道:“已询问过侯府管家,确有一名紫衣人于傍晚时分来访,持一枚白壁玉珏,陈清远亲自迎见,还屏退左右,密谈约一个时辰后,紫衣人独自离去。之后不久,房内便再无动静,陈清远的尸体被送茶的丫鬟发现。”
“紫衣人……”裴明牵记下这个关键信息,“容貌何样?玉珏如何?”
“管家说,那人容貌极盛,难以具体描述,只觉不似凡人,不敢直视。玉珏形制古朴,上有云雷纹,中间似乎刻有一个……类似于禽鸟的图案,但他未能看清。”
裴明牵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身,轻轻掀开白布一角。
进入缉妖司第一个月,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喜怒不形于色,时刻保持沉稳镇定。
谁知等她看到陈清远那副形同枯槁却又泛着诡异潮红的面庞时,瞳孔仍旧忍不住微微一缩。
极度的欢愉与彻底的枯败,在这具干枯的尸体上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失去生机多时,甜腻的腥气竟愈来愈重,仿佛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极致的放纵与掠夺。
裴明牵注意到尸体右手食指微屈,指甲缝里嵌着几丝极细微的、同样呈银白色的织物。
她小心地用银镊子取下,放入玉盒中。
“妖气残留的痕迹……”她闭上眼,全力运转玄功,灵识如同漫天大网,仔细捕捉着这片天地的诡异波动。
果不其然,斑驳的妖气主要汇聚在尸体和房间附近,但有一道极其隐晦、却更为精纯的气息,从窗口延伸至玉枕,再至尸体,最后……竟是向着窗外而去!
是她在屋内看见的那道痕迹!
裴明牵猛地睁开眼,再次走到窗边。
这次,她检查得更加仔细。
终于,在窗棂外侧下方,一个极其刁钻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点几乎与木头融为一体的暗紫色印记。
像是某种脂粉,又或者是某种特殊的染料。印记旁,同样残留着那一缕精纯的妖气。
裴明牵基本可以确定,那紫衣人,即便不是凶手,也与此案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就是留下那银白妖发的本妖。
“收集所有证物,妖发、指甲缝中的织物、玉珏图样,和窗棂上的紫色印记,加急送司,命陈老亲自鉴定,查阅所有相关密档,查出这只妖的确切身份。”
裴明牵起身,脱下手套,语气不容置疑。
“同时,全城暗查暗访,核实近日上安城内是否有其他类似案件,或有无身份不明、形貌出众、喜着紫衣的男子出现。”
“是!”缉妖卫肃然领命。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裴明牵想象中顺利。宁远侯庶子陈清远之死,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数日,上安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先是西市富商张屠户之子,被发现暴毙于自家库房,死状与陈清远如出一辙,精血被吸干,面泛潮红,现场残留着相同的银白妖发和甜腻妖气。
紧接着,城南贫民区接连发现三具无名男尸,死状同样惨不忍睹,妖气残留和之前两宗明显一样。
流言如同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上安的大街小巷蔓延。
“听说了吗?有妖怪作祟,专吸人精血!”
“何止!死的可都是青壮男子,从勋贵到平民,一个不落!”
“缉妖司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怕是厉害的紧,连裴司正都束手无策……”
“再抓不到,谁还敢晚上出门?”
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整个上安城上空。一到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人心惶惶。茶楼酒肆中,议论纷纷,皆是对妖物的恐惧与对缉妖司的不满。
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汹涌。
宁远侯悲愤上奏,痛陈丧子之痛,直指缉妖司办案不力,接连发生的命案,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广泛,已严重触动了朝野稳定。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章雪片般飞入内阁,字里行间皆是对缉妖司能力的质疑。
终于,一道来自宫中的紧急口谕,直接传到了缉妖司正堂。
“圣人闻上安连日妖祸,黎民不安,甚为震怒。着缉妖司十日之内,查明真凶,缉拿归案,以正法典,以安民心!若逾期不办,司正裴明牵,自请其罪!”
口谕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正堂内的所有人。
十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