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顶着毛巾赶到公司，打卡后径直钻进了卫生间。


    “哎刘方，你闻到了吗？”


    公司同事们都心照不宣地对视。


    刘方点点头，捂住鼻子：“这个月已经第二次了。”


    “就是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这么不注重个人卫生。”


    “也不是吧，我见她随身包里总是装着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之类的，每次一出现这个味道她就钻进厕所清洗。”


    其他同事也参与进讨论：“她也太奇怪了，怎么不管多热的天都穿冲锋衣马丁靴？”


    “我也注意到了。一年了，除了手脸脖子，就没见她露过其他地方的皮肤。”


    “她以前也不这样啊……”一个老员工低声说。


    “你们不觉得她阴气森森的吗？她桌子上那个黑兔子，我每次路过都觉得瘆得慌。”


    “还有还有，上次集体办公。”说到奇怪，刘方也想起来了，“我特意观察她整整一个小时，她居然就眨了一下眼睛，吓得我特意搜了一下人体眨眼频率，一分钟都需要十几二十次呢。


    后来我刻意跟她开玩笑说让她去挑战一下吉尼斯世界纪录，结果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看错了，你们说她还是人吗？”


    “哈哈哈，你是说你被魏总点名那次吧。”


    其他同事都笑了，七嘴八舌地加入讨论。


    “你还好意思说，你盯着姑娘发呆，魏总叫你你都没听到。”


    “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啊，又关注人家身上第几回出现这个味儿，又注意人家包里有什么东西，还在工作时间数人家眨了几次眼，要我说，你才是那个卧底吧！哈哈哈！”


    “哟哟哟，爱情的卧底！”


    刘方被打趣地有些红温：“乱说什么！她有男朋友了！”


    同事更激动了：“你连人家有没有男朋友都打听了！还说对她没意思！”


    刘方真是百口莫辩，干脆甩了脸子回工位去了。


    图南盯着手里的毛巾，用水和洗手液搓洗几回后毛巾恢复洁净。


    外面归于沉寂。


    她带着水汽回到工位，将毛巾搭在工位隔板上，W市这几天天气还热着，办公室里没开空调，一会儿就能干。


    图南打开电脑，从几年都没打开过的文件夹里翻出了个人简历，开始修改。


    基本信息：


    【图南，女，24岁，本科毕业。】


    工作经历……


    图南的指尖停留在键盘上，略微思索后，才落了下去。


    【202x年12月2日：夜晚深巷。】


    【202x年2月25日：游乐园。】


    【202x年5月9日：咖啡馆。】


    ……


    【202x年9月25日：地铁隧道。】


    项目经历：


    【1.偶遇睡美人，濒死。】


    【2.发传单的等人高兔子玩偶，处理时长5小时。】


    【3.粘液密室，处理时长3小时。】


    ……


    【15.直径1米眼球，处理时长15分钟。】


    特长……图南扫视自己的工位。


    【黑兔子玩偶、不倒翁、日历、污染度检测仪。】


    自我评价：


    【污染度：13。】


    图南上下检查一遍，点击了保存。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份离谱的简历，但这是她过去两年真实的经历。


    开始时近三个月一次，后续时间逐渐缩短，开关似乎就在她自己身上，但是她目前还没能掌握。


    图南点开手机备忘录，里面还有一份清单。


    【1.S市轨密公司


    2.B市非常恐怖公司


    3.B市异端处理工作室


    4.W市归义公司


    ……


    X0.W市贵乌公司】


    这是她半年来搜集的比较可疑的公司名单，从主营业务、招聘岗位、公司财报以及尽可能搜到的产品清单来看，都有概率和那个世界有所联系，她已经在招聘软件上对这些公司进行了收藏，现在只需要一一投递，等待回复。


    而后，图南照常做自己的工作，一直到午休时才有机会回到工位查看手机。


    “你有病吧？”


    “这是什么？”


    “你是不是发错了？”


    “你这是小说大纲吗？”


    在一众疑惑不解，或者骂她的回复中，有两条格外与众不同。


    “请于今晚21点整接受电话面试。”


    “您的简历与我们公司十分匹配，请问是否有时间参加线下面试？”


    图南查看了一下这两家公司的信息，笑意逐渐从眼底蔓延到嘴角。


    “你要辞职？”


    魏总猛地坐直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图南。


    图南点头：“承蒙领导厚爱，自20……”


    “停停停！”魏总打断她。


    面无表情、像机器人一样背诵离职报告上的文字，在魏总看来更像是阴阳怪气。


    他摸了摸鼻子，两年前自己因为一些小错强制给图南转岗降薪，让她去做了最不受人待见的工作时，她也没有一句拒绝，反而每条在别人看来都十分繁琐世俗的流程都能被她理顺拿下。


    魏总看着离职报告上‘领导厚爱’四个字，觉得刺眼。


    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个便宜好用的员工，虽然图南办事手段有点异于常人，但结果总是十足十的成功，其他部门对她烦得要死，但在本部门里她可是受欢迎得很。


    “咳咳，小图啊，是不是工资太低了？我给你加钱，500够吗？”魏总还是尝试挽留。


    图南摇头：“年轻人工资够用就行了。”


    魏总哑然，这话好耳熟……


    “那……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给你一段时间的带薪休假？”


    图南依旧摇头：“不累，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将来才能有所成就。”


    这话也有点耳熟……


    “那是机关那边、还是谁给你不痛快了？”魏总这样问，但心里想的却是谁啊居然还能给你不痛快了？


    图南再次摇头：“不是，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责骂都是希望我变得更好。”


    魏总怒摔辞职报告！


    md死去的记忆被唤醒了，这全是自个两年前跟她说过的话！


    “那你到底有什么诉求？！”


    图南偏了偏头，表情疑惑地重复了她进办公室时说的第一句话：“魏总，我要辞职。”


    “我不同意！”


    魏总摆烂一样靠回椅背，脸偏向一边，不跟她对视。


    “你不同意？”图南的表情似乎生动了一点。


    魏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偷偷把脸偏回来一点看她的表情。


    ccc！这个表情他见到过！


    魏总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那次，他难得和图南一起跟机关来的人谈事，谈判桌上对方的专员仗着年纪大职位高，指着图南的鼻子骂了个酣畅淋漓，他只能陪着笑一个屁都不敢放，心里想着md再也不出面了。


    当时，图南本来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听着，但不知道哪句刺激了她，表情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像是在说‘我很感兴趣，您继续’。


    但是后来！


    那个专员回家的时候出了场小车祸，腿断了在家修养三个月，跟他们公司对接的人换成了一个新人，好糊弄、办事麻利。


    对，其实是巧合。


    魏总含泪在辞职报告底下签下自己的名字，脑海里却是那个每次被图南送出后，第二天又莫名其妙回到她工位上的黑兔子。


    “走流程吧，你回去先写sop给我过目。”


    图南笑了：“谢谢魏总。”


    图南走出魏总办公室，迎上一众或好奇、或不解的眼神，她回到工位填写提交某丁离职流程。


    “你要辞职？”


    “是不是因为大家开咱俩的玩笑太过分了？你别生气，我会解释清楚的。”


    连着两条消息弹出，图南的眉梢动了动，回复刘方：“没有。”


    刘方：“那是因为什么？我听老李说你毕业就在这干了。”


    图南似乎因为他这句话陷入了回忆，很久都没有动作。


    半晌，她才轻击键盘回复。


    “与你无关。”


    冰冷的四个字让刘方彻底死心了。


    他入职不到一年，进来后也没少帮人干些杂活，好几次他谈不下来的事只要图南一出面对方就莫名其妙松口了，他很佩服她，也发现了她确实有些特殊。


    今年妇女节时，魏总心血来潮买了一批花，让他帮忙发给所有女性员工，发到图南的时候……


    “不用给我了，我男朋友不喜欢家里有花。”


    刘方永远记得图南在说这句话前的表情，是他认识她以来，见过的最生动的表情，带着隐隐的好奇和疑惑。


    图南下班前将桌面上的玩偶、日历等杂物都塞进自己的手提包。


    准时下班。


    到家后，图南将包放在鞋柜上，脱下破了的冲锋衣丢进垃圾桶，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


    她租的这间屋子进门就是厨房，左手边是卫生间，厨房再往里走是一道毛玻璃门隔开的卧室，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楼道微弱的灯光透过厨房的小窗照射进来。


    “我回来了。”


    图南轻声说。


    没有人回复，也不可能有人回复。


    图南走进卧室按下房间灯的开关。


    屋内乍然亮起，不大的房间摆着一张单人床，床边上紧挨着一副四四方方的容器，2mx1m，形似棺材。


    图南走近‘棺材’，向里面看去。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匀称的男人，却有着黑色长发和美得雌雄难辨的样貌，应该是某位艺术家的得意之作。


    他的上半身不着一物，唯有腰间图南为他戴上的腰链在灯光下熠熠闪烁。


    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这是图南的第一个战利品。


    他不是人，只是一件人形的诡物，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和图南的黑色兔子没有很大区别。


    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他的头发一直在生长，以及……他曾经差点杀死过图南。


    很多次。


    但是图南不在意，在这样美好的事物面前，她可以原谅任何冒犯。


    她伸出指尖轻轻落下，皮肤的触感十分真实，柔软、顺滑，最后停在双唇上，她弯腰，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侧头期待地看着他。


    几秒后，她停止注视，从‘棺材’侧面小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她翻到偏后的地方，在上面写道：


    “2x年9月25日，第179次尝试亲吻唤醒，结果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