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内鬼疑云

作品:《脑机陷阱:AI终极之战

    “信鸽”(Pigeon)。


    这个代号,像一滴墨水,滴入东京半岛酒店豪华套房内那片死一样的寂静中,迅速晕染开来,将整个房间都浸染上了一层猜疑的、不祥的灰色。


    李想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单词,和那张指向北海道的地图。窗外,是东京永不熄灭的灯火,它们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流”了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这绚丽的色彩,却无法驱散他眼底那片越来越浓重的阴霾。


    颅腔内,董洁的声音也消失了。骨传导通讯器里,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属于数据流的背景噪音。这份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讨论,都更让人觉得心头发慌。


    “信鸽”……


    一个拥有最高权限,能在基金会内部来去自如,操作手法又不像任何内部员工的“幽灵”。


    它到底是谁?


    李想的大脑,开始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科研人员的逻辑任辑,构建起一个思维模型,将所有的可能性,逐一列出,然后,再逐一排除。


    第一种可能:敌人内部的“深喉”。


    这个“信鸽”,是基金会内部某个良心未泯的高层?又或者,是某个掌握了核心机密,却试图与“蜂巢”进行某种博弈的派系?比如那个城府深不可测的佐藤毅,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外部传递着某种真假难辨的信号?


    这个可能性存在,但太被动了。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内讧,无异于将自己的脖子,送到另一把未知的刀下。


    第二种可能:未知的“第三方”。


    除了“蜂巢”,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觊觎着“黑山计划”?他们同样强大,甚至安插了“信鸽”这样一枚棋子,在暗中窥探着一切。昨晚在硅谷暗巷中,那个开枪击倒特警的神秘狙击手,会是他们的人吗?


    这个可能性,让李想感觉心里更堵得慌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像一个闯入了神仙战场的凡人,随时都可能被那些无形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


    他排除了前面两种可能。不对,不是排除,是他现在根本没法去验证,只能先把它们搁置在一旁。


    然后,他不得不面对最后一种,也是最让他不愿去想的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棵泼洒了催生素的野草一样,在他那脆弱的、名为“团队”的神经中枢中疯狂地生长起来。


    “信鸽”……会不会就在他们之中?


    他刚刚建立的这个四人团队,看似牢不可破,实则脆弱得像一张纸。


    一个远在加州的、理念相合的前同事。


    一个身份不明、亦正亦邪的神秘黑客。


    一个刚刚被拖下水、善良而勇敢的日本女孩。


    再加上他自己这个走投无路的通缉犯。


    这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董洁?


    李想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和董洁相识多年,一同在马修教授门下学习。他比谁都清楚,董洁对学术伦理的坚守,近乎一种偏执。正是这份偏执,让她被主流学界排挤。也正是这份偏执,让她成了他现在唯一能完全信赖的技术后盾和逻辑支点。她是这个混乱棋局中,唯一确定的“锚”。


    静香?


    他脑海中浮现出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在深夜办公室里,被系统警报吓到几乎崩溃的录像。她为了拿到那份U盘,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如果她是“信鸽”,那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堪称奥斯卡级别的表演。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真的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吗?


    而且,如果她是“信鸽”,一个能轻易访问核心数据库的存在,又何必多此一举,用那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去获取一份残缺的日志目录?


    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那么,剩下的……


    就只有那一个了。


    那个最神秘、最无法掌控,也最强大的变数——Q。


    从一开始,Q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她(或者他)是如何知道那个金属块的信息的?是如何在茫茫人海中被他们用一句“奇美拉醒了”就引出来的?


    她帮助他们的动机,真的只是因为对那段“非人脑波”的好奇心?


    这个理由,现在看来,太牵强了。


    她能轻易地为他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能提供军用级别的侦察设备,能随意地黑入一个国际大都市的交通系统制造混乱……她的能力,强大到近乎不合常理。


    一个拥有如此能量的人,真的会甘心只做一个“辅助”?


    “信鸽”在深夜访问数据库,这与Q那种昼夜颠倒的黑客作息,完美吻合。


    “信鸽”的操作手法不像内部员工,更像顶级渗透者,这与Q的技术能力,也完美吻合。


    如果Q就是“信鸽”,那一切似乎都能解释了。


    她一直在玩弄他们。她通过“信鸽”的身份,从基金会内部获取情报,然后再以Q的身份,选择性地、一点一点地“喂”给他们。


    她不是在帮助他们。


    她是在“引导”他们,让他们按照她预设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于北海道的、未知的陷阱。


    这个推论,好像那团野草已经完全成熟,就立即缠上了李想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连Q都是敌人,那他们这场仗,还怎么打?


    他立刻在那条伪装成系统日志的加密频道里,敲下了一行字。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那太鲁莽了。


    “董洁,刚才的日志里,‘信鸽’这个代号的访问时间,都在东京的深夜。这会不会是……有时差的外部人员?”


    这是一个暗示。一个只有董洁能看懂的暗示。


    他将“深夜”和“外部人员”这两个关键词,并列在了一起。


    频道那头,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漫长。


    李想甚至能听到卫星数据链中,那微不可察的、代表着董洁的服务器正在进行海量信息关联性分析的“嘶嘶”声。


    他感觉董洁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一定想到了Q。


    但Q是他们唯一的“外挂”,是他们能够与“蜂巢”这种庞然大物抗衡的唯一利器。质疑Q,等于自断一臂。


    这是一个无法做出抉择的两难困境。


    不知过了多久,董洁的回复才缓缓浮现。


    “……有这个可能。在‘信鸽’的身份被最终确认之前,对所有非核心信息的传递,进行必要的物理隔离。”


    “李想,保持警惕。”


    这不是一个结论。


    这是一种默许。


    默许了李想心中那个最黑暗的猜测。并同意,从现在开始,对Q进行必要的防备。


    然而,就在这条信息出现的下一秒——


    他们那条用于三人紧急通讯的、本应由李想主动激活的临时频道,毫无征兆的,自己弹了出来!


    依旧是纯黑的背景,三行闪烁的光标。


    但这一次,代表Q的光标,率先亮起。


    依旧是那个经过变声处理的、不男不女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文字的形式,出现在屏幕上:


    “嘿,两位科学家,聊得开心吗?”


    “听说你们除了拿到一堆没用的目录之外,还顺便发现了一只‘小鸟’?”


    李想的眼睛,猛然间放大了。


    TA知道!


    TA甚至知道他们私下里的谈话内容!


    难道……难道他和董洁之间那条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卫星数据链,也早已在TA的监控之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在人面前时是赤身裸体般的恐惧感,把李想的后背僵得直直的。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对话,而是在和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先知’对话。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每一个敲击在键盘上的字母,都慎之又慎。


    “是的。一个代号‘信鸽’的内部账户,还有一个指向北海道的IP。你能追踪到更多细节吗?董洁现在把数据包发给你。”


    这是试探。


    也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他要看看,Q会如何回应。


    Q那边传来一阵密集的、代表着高速键盘敲击的字符流,像一场短暂的数字暴雨。


    过了一会儿,TA的回应才姗姗来迟,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真的遇到了难题的凝重。


    “啧,有点麻烦呢。”


    “这个‘信鸽’的尾巴,藏得很干净啊。每一次登录,都调用了至少三层以上的动态加密代理,路由轨迹遍布全球的‘肉鸡’网络,还用了军方才会用的信息擦除技术。想抓住它,就像在飓风里抓一粒指定的灰尘。难度不小。”


    “至于那个北海道的IP……我刚试着碰了一下。”


    “那边的网络,与其说是防护严密,不如说,像个黑洞。我的所有试探性数据包,都像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一丝反应。这说明,对方不仅用了顶级的物理隔离,可能还有某种……我从未见过的信号屏蔽技术。啧,越来越有意思了。”


    “给我点时间。越是这样滴水不漏的乌龟壳,我就越有兴趣把它砸开看看。”


    Q的回答,天衣无缝。


    TA承认了追踪的难度,将原因归结于对方技术的高超,甚至还表现出了一种黑客遇到挑战时的兴奋感。


    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但李想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因为Q的这番话,还有一个潜台词:TA,Q,暂时也无能为力。


    这就像一个全能的神,突然告诉你,这件事,我也办不到。


    这究竟是实话,还是一场更高明的……表演?


    李想看着屏幕上那三行不断闪烁的光标,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岔路口。


    一条路,是继续相信Q,将希望寄托于她能最终“砸开乌龟壳”。


    另一条路,则是将她也列为潜在的敌人,从此在刀尖上,与两个看不见的幽灵’作战。


    而无论选择哪一条,前路,李想都觉得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发现,自己刚组建的团队,还未真正迎来外部的风暴,就已经从内部,开始出现第一道裂痕。


    而这道裂痕的名字,就叫“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