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作品:《明月偷心》 裴郅见状满头雾水,又急又慌,上前询问,可不管是蔺无忌,还是卫凭,都不告知。
裴萝亦不相告,十分无奈:“父亲,兄长,并非我藏着掖着,只是楚王殿下早吩咐过了,不许我透露一个字。事关重大,波及甚广,若出了什么岔子,实在担待不起。”
裴群道:“楚王楚王,看你这样,是想傍楚王?那你可就痴心妄想了。他那人,最是清心寡欲,也尤其讨厌你这种浅薄女贼。”
裴萝听这话,却也不恼:“当然了,楚王怎么比得上兄长艳福不浅呢。”
“你……”
裴群贵为魏国公府的嫡长子,袭爵小公爷,又出身随州裴氏,平日里都是被人敬着尊着的,何曾遭过如此怠慢。听她这番阴阳怪气,顿时被激起了火,“你胡说什么!”
裴郅也是满腹火气,尤其是屡次三番询问裴萝,她却摆起架子,借着楚王与大理寺少卿的名义拿腔拿调。引得裴郅甚是不满,“既然楚王为你开口相求,你不必跪了,回去睡吧!但我须得警告你,魏国公府不是那么好待的,你若再惹事生非,绝不轻饶!”
裴郅拂袖而去。
裴萝摆出恭送的姿态。
裴群冷笑道:“你真是好本事啊,这才回府多久,就将裴府搅得天翻地覆了。看来,还是我们难以供奉你这尊大佛啊。”
“我不过如此吧,兄长才是好本事呢。”裴萝反唇相讥,“惹事生非的并非我。兄长的丫鬟,勾结我的丫鬟,行栽赃嫁祸之事,我分明是受害者。我今日一直在等着兄长的道歉,可兄长何以如此傲慢,你我一母同胞,你就这般恨我?有时候看见兄长的眼神,听到兄长的话,妹妹都觉得,你我之间,似有血海深仇。”
裴群怫然作色,竟被裴萝堵得无话可说。
当下已丑牌时分,风起庭院,落花簌簌,大片乌云又遮住了月亮。
她若无其事,笑盈盈地也不管他了,仰头夜观天象,明日当有一场雨,遂而走到桃花树下,将晾晒桃花的箩筐抱起,掂了掂,自言自语,“留着做桃花糕,不能给雨淹了。”
“对了兄长,可别去西市的字画行拿画,明日有雨,会被淋湿的。”
裴群重重一哼,甩着袖子,大踏步离去。
裴萝淡笑一声,收了桃花箩筐,回屋对镜涂药膏,熟稔地给自己处理伤口。
药膏温润,触之舒适,比白雪楼研制的上好创伤膏还要好。
楚王这个人,何其孤高清傲,没想到还会送她药膏,向她行礼道歉。
裴萝又想了会,躺着床榻上渐渐睡去。
次日,确如她所料,细雨绵绵,润物无声。
而平陵城,却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山阳节度使钟岷起兵谋反,被楚王诛杀,他谨慎至极,临死前烧毁了一切来往密信,只让手下携图前往京城,留给同伙,盼报得此仇。
而他在京中决议里应外合的神秘同伙也终于被揪了出来,主谋正是因犯错被皇帝由公爵降为侯爵的武宁侯,与其子飞流卫都尉,以及女婿京兆府法曹参军。
这几人密谋谋反的信件虽被毁迹,但有幕僚口供,且在其府宅密室中,搜得钟岷所赠金银财宝与诗文字画。
蔺无忌查验,发现钟岷所赠的一些字画上留有极小的暗号印记。
而裴萝所偷私产图对应挖得的箱子里,尽是字画一类,俱有印记,还有一幅竟是歌颂武宁侯当年神勇的诗文。
蔺无忌本以为,武宁侯对私产图心心念念,甚至在此节骨眼上,大冒风险,是担忧这个小小印记,引火烧身。
但当蔺无忌审讯时,他却疯疯癫癫地大笑,瞪着血红的一双眼睛。
“竖子!你知道那有多少宝贝吗!”
竟是贪。
一介武宁侯,已是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偏还惦念那点东西,顶着风口浪尖,性命也不顾。
皇帝得知,龙颜大怒,下令抄家灭族。
武宁侯出身瀚州杨氏,曾是威风赫赫的武将,腿折后潜心文墨,旧部仍在,门生众多。对于武宁侯、京兆尹推举引荐之人,一律罢官不用,关系浅者,流放贬谪,所空缺之官职,补以众多科举上来的寒门学子。
经此一遭,昔日的煊赫世家,瀚州杨氏,算是废了。
一夕之间,朝堂翻天覆地,官吏任命,瞬息万变。
雨势时小时大,连绵了一周,终于放晴。
平陵城春光明媚,街道焕然如新,然而天家的朝堂之上,瞧着虽改头换面,实则风起云涌。
为首的便是储君之争。
楚王出征平叛、剿除谋逆,屡立奇功,皇帝大加赏赐,增其封地,多达二十州,任命其为重州都督,授洛州牧,兼任平宁大将军,权柄煊赫。
楚王风头一时无两。
而太子失色。
朝臣心照不宣,暗中逢迎,或作谋算。
*
是夜,不见月。
裴萝伏在窗边,把玩着手中柳叶。
柳叶上拥挤堆着几个字:
“成。卿已入局。”
她将柳叶在水中摆了摆,散去墨色,对着窗外含笑呢喃:“下次,不要这样练字了。”
夜下无声无色,绿绦垂落。
薄云扫月,清辉明暗交错,洒落裴府小公爷的云柏阁中,柳条一晃。
一只沾着墨迹的右手,扯下了一片柳叶。黑夜中,但见身影一闪,柳叶割破窗纸。
裴群正坐在书案边,跳跃着的微弱烛火照出他阴鸷的神色。
“小公爷,与瀚州杨氏相关的一切书画都已经烧了。”心腹小厮道。
裴群攥紧紫豪鸡距笔,伏案描摹名篇,墨落宣纸,本该心平气和,一如山间青竹,小溪低低,静水流深。可那纸上笔锋锐利,墨色尤重,力透纸背,且越书越疾,大失章法,显出狂魔躁动之态。
裴群猛地顿住,笔尖一抖,划出蜿蜒的墨痕。
他蓦然折断这支上好的鸡距笔,双手一甩,两半断笔砸向窗板,发出一声异响。却似又嫌不够,将宣纸撕成粉碎。
“裴萝这个毒妇!那夜她知晓了同谋是武宁侯,也知道我收藏武宁侯以及他祖上的墨画!竟只字不提,致我被陛下迁怒革职,置魏国公府于险境!”
他现在回想,才知裴萝那夜的“明日有雨,画会被淋湿”是何意。此女真是歹毒,分明是坐观成败,等着看好戏!
“魏国公府一向清正声名,要不了多时,就要被这毒妇毁尽了!”裴群满脑子都是裴萝满面欢笑的小人得志,与外面流传的对裴府不利的言论,他周身皆凝着压不下去的怒气:“裴萝!裴萝!好啊,我就不信了,还对付不了她区区一个人人喊打的江湖毛贼!”
朱窗映出他狰狞的身影。
窗下飘落一片柳叶。
*
凉风阵阵,月色浓极。
夜幕幽蓝,日将醒,五更天。
裴萝的梦中依然是猛烈的大火。
她眉头紧锁,无意识地捏紧了满是汗的双拳,额上也布满汗珠,沿着脸颊滑至脖颈。脖颈青筋凸起,其上血痕迸裂开,渗出细小血珠。
一道黑影移近,抬手触向她的脖颈。
细碎之间,裴萝忽觉耳边有一缕风,骤然睁眼,抓住被子中藏着的短刀,待见到来人,顿时卸了戒心,闭目缓息,长舒一口气,“是你啊。”
黑影摘下蒙面,是个清秀灵动的小女子,名唤柳莺,十四五岁模样,柳叶簪绾发,似刚从外面回来,衣冷有尘。
也正是裴萝被污蔑偷许嬷嬷金镯那日,说出曾见丹蕊去了黑市的小丫头。
她三月前进入的魏国公府,当洗墨丫鬟。因那日有功,为人灵巧讨喜,且彤朱的位置空了出来,裴萝便向叶氏索了她来,做贴身丫鬟。
殊不知柳莺本就是裴萝放在魏国公府的一双眼睛。
柳莺本也是个小贼,三年前偷到了裴萝身上,自然是失手了。几经斗法,终于心服口服,追着要认义姐,裴萝见她年幼机灵,便许她跟着自己后面混了。裴萝是白雪楼的现任楼主,她则成了三把手护法,小小年纪,威风八面。
“姐姐!”柳莺笑起来,眼如弯月。
“回来了?”裴萝若无其事地拭去汗,笑了笑,拽动床里侧的一根绳子,牵动机关,从床下底部弹出一个铁盒,盒里放着洗净的果子。
她将果子分与柳莺。
柳莺咬着李子,连皮吃下,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裴萝,气得狠狠咬着果子,冷笑连连,“这裴大郎,人前是气度不凡的世家贵公子,人后可真不是东西!分明是他指使丹蕊栽赃,却在任务失后示意打死了丹蕊。也分明是他自己去珍藏叛党的画,画布坏了,还心疼不已地送去修复,结果倒怨起了姐姐!呸,他有什么脸,敢骂姐姐,待我天亮就混去后厨,在他的吃食中掺入一些咱们白雪楼新研制的料,叫他好看!”
裴萝盘腿坐在床上,拍手笑道:“好!咱们莺莺的厨艺最好了,让他也尝尝。”
“姐姐明日瞧好吧。”柳莺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心中闪过好些念头。
“不过小心些,剂量要少,别让郎中察觉,更别让裴群抓到,借题发挥。他现在只怕费尽了心机铆足了劲,也要和我打擂台,把我赶走裴府呢。”裴萝提醒着。
柳莺不住点头,嗤笑道:“好一个小公爷,世家出身,养尊处优,却是个眼高于顶、狭窄龌龊的贱人。他有什么本事,与姐姐斗?真是不自量力!若不是要他多受苦头,早一刀砍了。何须此时还任他上蹿下跳地狂吠?”
“快了,要不了多时了。”裴萝低头拣了杏脯,“上回在酒肆,我与租赁房屋的东主娘子,还有布店赵家娘子说过此事,她二人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早就将此事传出去了。娘子被丫鬟恶意污蔑一事,满城皆知,沸沸扬扬。如今又因武宁侯惹了一身腥,魏国公府一直经营的清高名声,便如……”
裴萝握着核桃,捏碎。
“就如这个核桃。”
柳莺挑出碎裂的核桃仁,递给裴萝,担忧道:“这些人家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只怕裴群到时候对姐姐不利。”
“那正是我所求的。我就是要刺激他,将他逼得跳脚,逼得脑子发乱,逼疯,”裴萝捻去核桃仁上的碎屑,“这也是为什么我明知道飞贼的身份会被裴府排斥,也没有伪造一个清白平淡的身份回府,我所求的,就是轰轰烈烈。”
柳莺点头:“原来如此。”
二人边说边吃,不一会盒中果子空了。裴萝拉动又一根绳子,弹出又一装有果子的机关盒,继续吃。
“对了姐姐!”柳莺想起一件事,“晚时我飞鸽传书,恰好接到了白雪楼的来信,是给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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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递来一封密信。
裴萝接过,一目十行。她认的字不多,只识些简单常见字。书信人很体贴,也似乎很了解裴萝,有些字用同音字代替,有些字便画图以表。
柳莺道:“这个神秘人,七日之内催请了足有八次,价越开越高,出的还都是黄金。二哥与他说了很多遍,姐姐不接公门之事,唯恐得罪朝廷,危及白雪楼。只是这人固执得很,瞧他那样子,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请姐姐出马了。”
裴萝看完便烧掉了,“确实古怪,我如今在平陵,白雪楼的事情管不到,你让凌师兄留心吧。”
柳莺应好。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过,鸡鸣三声,鸟啼莺啭,院中响起细微的起身动静,窗外斜斜地透进几缕暗光。裴萝抬眼看过去,面容晦暗不明,眸色中的笑意淡浅若无。
天欲破晓,约莫寅时二刻。
柳莺注意到,裴萝似有些低落。
她知道,裴萝是为了旧年往事。七年来,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被噩梦惊醒,接下来就是不要命似的练功,不论炎寒雨雪,未曾有过片刻懈怠。
一切,都是为了当下。
柳莺道:“姐姐,别难过。”
“不难过。”裴萝笑了一下,伸着懒腰,“我该起床了,你回屋再去睡会,我吩咐人不必叫你。”
裴萝很少提起七年前的事,柳莺自也不敢多问,便回耳房睡去了。裴萝在院中练了会暗器,直至天光大亮,庭院中春意盎然,光色之下,繁花似锦。
巳时左右,裴萝躺在藤椅晃荡。
围着她一周的,则是各箱宫里送来的赏赐,簪翠首饰、丝绸锦缎,光下夺目闪耀,直叫人眼花缭乱。
她正捧着珍珠项链,喜不自胜。
裴群鄙夷道:“你炫耀什么?没见过世面,这些赏赐,就让你走不动道了?”
裴萝笑了一声,“这些东西,与随州裴氏的雄厚基业相比,当然不算什么,只是这些是宫里的赏赐,兄长那话,难不成觉得陛下给我的赏赐,太少了?”
裴萝打量裴群神情,“或者说,太一般了?”
她收起项链,啧声道:“那好吧,若有机会,我去与陛下建议一二。”
“裴萝!”裴群满面怒色,“你不过是个贼,这里岂有你猖獗的份!”
“兄长生气,却也不必迁怒与我吧?”
裴萝不为所动,欢欢喜喜地挑着妆粉,“你被革职在家,又不是我害的。若怨,该怨武宁侯谋反,该怨兄长怎么就与武宁侯之子熟稔了,还收过人家的墨画,堂而皇之地挂起来。”
裴群来不及辩驳。
裴萝又道:“不过兄长的处置相比那些砍头的、贬谪的、流放的,已经很轻了……四妹妹,来,你瞧这妆粉如何,听说宫中的娘娘们都用这个。”
裴皎见她待自己热情,而旁人脸色却都不好看,甚是不自在,“多谢二姐姐,这是陛下给二姐姐的赏赐。”
裴群听出裴萝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因为她立了功,陛下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没处以更厉害的惩罚。裴群嘴角下压,面色阴翳,“裴萝,你那晚明知道情况,却不说出来,你是故意想害裴府吗?”
“兄长啊,”裴萝将妆粉塞到裴皎手里,摇头笑了笑,“你所谓世家公子的气派,原来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吗。莫非随州裴氏,也如那瀚州杨氏一般,徒有金玉其外?”
裴郅一来,便听到裴萝这番话,想到瀚州杨氏的结局,当下一惊,又含不悦。
想当年,瀚州杨氏与随州裴氏都是响当当的世家,虽斗得厉害,始终共存,而如今,陛下一道诏令,瀚州杨氏大厦倾塌,随州裴氏焉无唇亡齿寒之感?
随州裴氏本就式微,这次朝堂清洗,更是元气有损。
方才裴萝暗讽大郎那话是不错,若非她有功,陛下欣悦,对他们裴家网开一面,大郎的处罚只会更重。
只是这个女儿狂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温驯全无,贼性难改,今日立了功,说不准明日又生出是非。到底麻烦。
“父亲,母亲。”裴萝见裴郅与叶氏过来,起身行了一礼,“你们瞧,若有喜欢的,我这就让丫鬟送你们房去。”
裴郅板着脸:“你是立了功,却也不至于这般张扬吧。我随州裴氏,自发迹以来,便推崇清流谦逊之道,宠辱不惊。若都如你肆意妄为,那还得了?”
叶氏也隐隐有些埋怨,道:“是啊蓉蓉,你兄长被陛下革职,你该顾及你兄长的心情啊。”
裴萝笑了笑,长长叹息:“是,女儿知错。”她早知道,一家人最和谐的时刻,就在她被接回的当天晚上。
转身要走。
裴郅道:“站住,你去哪!”
“我之欢喜,却没人同享。只好去找真心恭喜我的人了。”裴萝招呼侍女将赏赐之物收归库房,“我知道父亲不想让我出门,不过也没法子,是少卿卫大人相邀。”
她想了想,“楚王殿下也会去。”
说着,她也不管裴郅与叶氏了,横竖没人能拦住她,直接出了府。
裴群忙道:“父亲!我们裴府一向清流,从不谄媚皇子。如今楚王正盛,她若与楚王和卫凭走得近,朝堂岂不疑心我们裴府有阿谀奉承的站队之心,况且太子殿下那边……”
裴郅眼色一厉,“立即派人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