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从键盘上抬起头时，晨曦破晓，阳光被窗帘的缝隙分割成一缕缕，晃得程陌抬起胳膊遮眼睛。


    电脑的屏幕还在亮，程陌眯眼适应了会儿光线，睁眼时视线在电脑屏幕上粗略一扫，困意顿消。


    电脑桌面多了一个眼生的游戏软件，外形像一只深蓝色鼠标，名字也确实是鼠标。程陌脑袋宕机片刻，滑动鼠标卸载。


    【警告！数据错误！】


    桌面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程陌啧了一声：“木马病毒？”


    他刷新页面，查看安装途径，这款游戏却像凭空冒出，没有任何下载资源也没有安装包，程陌不信邪，双击点入。


    【恭喜玩家绑定游戏“鼠标M11”，这是一个需要氪金的养成系游戏，快来领取你的游戏角色，帮助他完成通关挑战吧！】


    游戏加载页面是三只一溜儿跑的老鼠，随之而来的是欢快的电子音：【检测到玩家为首次注册，自动为您触发新手教程。】


    游戏加载完成，跳进程陌眼底的是一个温馨的客厅，一根手指从天而降，指向电视机前的鱼缸。


    【游戏鼠标M11是一款养成系通关游戏，您在领取专属游戏角色后，将以氪金的方式为他买道具助他升——】


    系统话没说完，程陌就冷着脸退出游戏。


    一来就要氪金，当他人傻钱多吗？


    那真是可惜了，程陌穷得很。


    然而刚点“叉”退出游戏页面，画面一闪，游戏窗口又弹了回来。


    【玩家已和鼠标M11绑定，即将为您分配专属游戏角色，禁止退出！】


    程陌气笑。


    得，跟他玩强制是吧。


    程陌握鼠标的手揣进裤兜，好整以暇地看这破游戏能怎么骗他充值。


    程陌是一位游戏公司的总策划，公司去年成立，规模小得可怜，面积占一座写字楼的其中一个房间，随时面临倒闭风险。


    为拯救公司于破产的水火之中，程陌携手下员工研究游戏市场，揣摩用户爱好，亲自体验的游戏少说几千款。


    除了走公账必充值研究的游戏项目，如今市面上还没有一款游戏能让程陌花钱。


    程陌抱着研究新游戏的态度看，总算挑出几个优点：


    服务智能、画风精致、画面清晰度高出市面上的小游戏一大截，人物角色——


    程陌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玻璃鱼缸水波荡漾，水草摇摆，一截肥硕的深蓝鱼尾从中穿出，程陌刚疑惑什么品种的鱼长这样，一张人脸猛地贴到玻璃缸！


    【恭喜玩家解锁专属游戏角色——尤溯，他是来自深海的鲛人，初次上岸不幸被人类抓进研究所，现负伤逃出，无助又可怜】


    与程陌面面相觑的确实是一张人类的脸，银发披散，鬓发两端生出剔透银蓝鱼鳞，眼尾下缀着两颗水滴状的蓝碎钻。


    五官立体，一颗尖牙从左侧嘴角探出，瞳孔颜色是深邃的银蓝，整体气质与滑稽的胖鱼尾相悖，如同按捺野心伺机出动的侵略者。


    不可否认这张脸单拎出来很符合程陌的审美观，但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那条肥硕得能挤出肉的鱼尾上流转。


    鱼缸里体色金红的红金鱼有六条，银蓝色鲛人混入其中与之格格不入，顶着个人脑袋更是扎眼又诡异。


    这只传说中的鲛人撞玻璃后晃了晃脑袋，银发飘逸，扑腾矫健的鱼尾奋力向上游，先金鱼同事吸入鱼饲料前张嘴叼走。


    哦，这玩意儿是鲛人。


    程陌两眼一黑，“像套了人类娃娃的胖鲤鱼。”


    语调欠揍的电子音说：【亲爱的玩家，您的专属角色现在非常饥饿，首充888，即可开启道具商城，为他获取一顿饱饭！】


    888？要抢劫你直说啊！


    程陌兜里的钱无法支撑他充智商税，是时候跟这来路不明的游戏说再见，既然退不出游戏，程陌干脆关闭电脑。


    系统强制弹回。


    【新手教程已开始，玩家禁止中途退出！】


    程陌傻眼了，还强制消费？


    他转身拔连接数据线的手机，指纹开屏，程陌的手机触碰数字键，一通举报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电子音急忙嚷嚷：


    【请玩家高抬贵手，倾听完规则！】


    【游戏与现实的货币是共通的，只要玩家帮助专属游戏角色完成阶段关卡，并让角色在升级过程中赚取财富，通关后他的财富将转到您的账下哦～】


    程陌手指一顿，心说这破游戏挺会利用他手头窘迫时做文章，偏偏程陌还得认账。


    他入职的游戏公司起步晚起色小，设计出的几款低成本小网游收入不够全体员工塞牙缝，公司账单几乎只出不进，亏本得爹妈不认。


    就以程陌这个总策划的职位来说，到手的工资也仅仅够个人开销和房租，每月都被迫透支他那五位数存款，穷得掏裤兜能掏出个手指洞。


    这款病毒般吸附到电脑上的游戏抛出的条件很诱人，打工人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程陌信游戏研发者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游戏投放到用户桌面，就有能力实现这个条件。


    检测到程陌为钱妥协，电子音雀跃道：【亲爱的玩家，现在请开始通关吧，本游戏目前设有五个关卡，关卡1——深海鲛人，】


    【现在开始。】


    手指消失，鱼缸画面被放大，鲛人尤溯与鱼缸里的六条金鱼抢食，但还是没能填饱肚子，两条人类手臂揉了揉腹鳍，可怜巴巴地望向屏幕外的程陌。


    【负伤的小鲛人体力消耗巨大，现在依然饥肠辘辘，首充888，即可让鲛人拥有一顿饱餐！】


    秉持着学习心态的程陌想：一款游戏能否催发玩家的氪金欲，不仅要注重游戏内容，系统的适当推销也至关重要。


    见绑定自己的玩家半天没响应，尤溯整张脸挤到玻璃上，尾鳍甩到头顶分叉开，憨憨地比了个爱心。


    ……程陌陷入沉默。


    他忍痛点充值，888的扣费提示一出，心在滴血。


    【首充奖励：自助餐抵消券已发放到您的背包，同时恭喜玩家激活道具商城，道具商城应有尽有，玩家可进入商城逛一逛，为专属角色挑选称手的武器哦～】


    钱包大出血的程陌没好气地说：“我就最烦你说哦哦哦，公鸡吗？”


    功能人性、品行未必人性的系统欠揍道：【好的，尊贵的氪金用户，请允许我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您的专属系统，代号公鸡，您可以叫我哦哦哦～】


    “滚。”


    【好的，在滚之前，我想询问一下您是否即刻核销自助餐券，可怜的小鲛人已经饿得流口水了！】


    一顿自助就得花他888，程陌抠搜劲犯了，迟疑不定间，他眼前的胖尾鱼忽然张嘴！


    程陌观察到他的牙齿竟然全是倒刺般尖锐细小的牙齿，鲛人用牙齿咬住旁边金鱼的鱼尾，脑袋一晃，金鱼被他吞进去半截！


    饿到吃同事了？


    程陌打紧滑动鼠标进入背包，可别让他的摇钱树翻肚皮，“核销。”


    鱼缸里的尤溯已经把整条金鱼咽进肚子，腹部撑大一圈。


    在程陌点下核销后，鱼缸里剩余的五条金鱼像被一股无形的水流吸住，一个接一个卷到尤溯嘴里，没吃饱的鲛人暴风吸入，一口吞一条，牙齿嚼得喀喀响。


    【美味的金鱼自助餐让小鲛人饱餐了一顿，玩家获得小鲛人好感值 10%】


    程陌痛心疾首：“888就换五条鱼？坑人不带这么坑的吧？”


    这胖尾鱼饿急了自己会吃金鱼，哪用得着他掏888？简直是诈骗用户！


    系统没理会程陌的抱怨，屏幕一转换了个场景，视角顺着客厅移到门外，一行穿白大褂的人低声交谈。


    新手教程期出现过的手指再次从天而降，竖起中指指向为首的年轻男子。


    【恭喜玩家解锁新角色，点击人物面板查看人物信息。】


    程陌依言点进。


    【人物：楚昀】


    【身份：异种研究所开膛手】


    【技能：开膛破肚】


    【攻击力：78】


    【智力：62】


    妥妥的反派标配面板。


    “楚副手，挨家挨户搜查过了，就差山顶上的这家没查了，鲛人要么躲进屋里头，要么藏在山后。”楚昀身旁的贼眉鼠眼恭敬道。


    这人一眼炮灰，程陌不屑花时间瞄他面板。


    楚昀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朝手下人一扬下巴，对方立即连敲大门三下，程陌注意到楚昀的匕首材质古怪又眼熟。


    柄身由数百片黑鱼鳞层层镶嵌组成，鱼鳞大约是新鲜的，冷光未褪，匕尖并不是寻常的刀片，而是齿轮般围成圈的尖刺。尖刺倒竖立生长，打磨得锐亮，像从某种生物口中硬拔而出的獠牙。


    程陌眼神一凝。


    可不就是眼熟，匕首尖的尖刺同鲛人的牙齿如出一辙！


    “他由我亲手打伤，鲛人重伤会极度缺水，现在跑进地形严峻的后山无异于找死。”楚昀察觉到屋内“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侧头吩咐手下，“进屋后立刻在各角落放置声呐。”


    来开门的屋主是一个脸晒得黢黑的小男孩，男孩打赤脚，警惕地把门推开半边，“你们找谁？”


    楚昀把匕首收进白大褂衣兜，转而拿出一张证件，笑眯眯地说：“小朋友，我们是山下那家异种研究所的管理人员。就在昨天，所里有个极端危险的异种出逃，我们的机器检测到他逃到了附近，特地过来搜查。”


    男孩不大识字，踮脚看了半天也只辨认出一个“所”字，但山下有家研究所他是清楚的，打开门说：“好吧。”


    楚昀弯腰与男孩视线齐平，露出友善的笑：“这个异种呢，他的样貌跟我们平时吃的鱼差不多，体色为银蓝，你有看见吗？”


    男孩摇头：“没有，我们家不收怪物。”


    “也不完全是怪物，他可以变成人的形态。而且，不是你收，是他会自己偷偷跑进你家里，”楚昀的视线绕过男孩投向客厅，“方便让我们进去找找吗？”


    【糟糕！反派驾到！尊贵的氪金玩家，您的专属角色有危险！是否要立刻打开道具商场，充钱为他买下保命武器呢？】


    程陌正看剧情看得入迷呢，电子音冷不丁发出一串警报声，给他吓一激灵：“又要我氪金？”


    这游戏的设计者两只眼睛是钻钱眼里了吧？


    电子音推销手段在行，游戏页面转到鱼缸，给了鲛人尤溯一个特写镜头：【我们可怜的小鲛人命运走向到底如何，就看玩家您的决断。看看我们小鲛人恳求的卡姿兰大眼睛，你确定不动容吗？】


    程陌和鱼缸里吃饱喝足、挺着圆肚皮打哈欠的胖尾鱼大眼瞪小眼。


    日子过得比他还舒坦，愤怒的打工人动容不了一点。


    话虽如此，程陌还是点开道具商城，浏览以“美食区”、“生活区”、“武器区”、“保命区”以及“摆烂区”五个区域分类好的道具页面，最上方还滚动着一行显眼的弹幕提示：


    【根据玩家的角色处境，建议您购买1200元一支的隐身药水或2000元一件的变色龙斗篷】


    隐身药水直接在鱼缸里隐身，但此刻鱼缸里已经没有金鱼，没有养金鱼的空鱼形同虚设地摆在客厅，除非是傻子才不会怀疑。


    程陌又看变色龙斗篷的功能，使用后可以随意变身成任意物品，时效1小时，这个道具倒是有用。


    系统检测到程陌在该页面停留良久，电子音带着得逞后的贼兮兮，趁热打铁道：【玩家是否充值2000购买变身龙斗篷，反派角色还有一分钟就进来了哦～】


    程陌说：“我要了。”


    修长食指轻点鼠标，程陌滑进“摆烂区”，满意地看向价值10元的[胃口大增]。


    【胃口大增：使用后将让角色陷入五分钟饥饿状态，饥饿状态下的角色可吞噬周围一切】


    程陌身体后仰靠到椅背，双手慢悠悠地抄进口袋，“防身有什么用？不如一次性解决麻烦。”


    他挑起眼尾，揶揄地看向眼睛逐渐发红的鲛人，唇角带笑，“尤溯，吞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