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片杀戮之地奏响哀乐。


    老疤和李默趴在一处灌木丛后的土埂下，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在他们上风处约百米外，五名蒙古探子正围着一个小火堆，低声用俚语交谈着，火上架着一只野兔，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轻响。


    他们行事大意，马蹄印杂乱地留在湿润的泥土上，宿营地也选在了一个并不算隐蔽的低洼处，警戒的人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朝火堆张望。


    李默仔细观察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凑到老疤耳边，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疤叔，这些人……也太糙了。连掩盖马蹄印都不彻底，生火也这么大胆，跟您教的完全不一样。”


    老疤的独眼死死盯着那边，眼神里没有轻视，反而是一片凝重的阴云。


    他喉咙里发出近乎气流的声音：


    “不对劲……这些人不是‘白哨’，像是临时凑数的辅兵或者小部落的人。连他们都撒出来当探子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


    “只有一个可能——草原上的大狼要有大动作了！人手不够用，才会把这些半吊子都铺出来。看来不只是咱们这儿，怕是整个边关外面，现在都挤满了各种探马，像蝗虫过境。”


    李默心头一紧：


    “那……咱们动手吗？就这五个，有机会。”


    他估算着距离和老疤的身手，觉得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动个屁！”


    老疤毫不犹豫地否决，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记住，咱们的眼睛比刀子重要！现在动手，万一跑了一个，或者动静大了，引来别的探马，咱们被围住，死了白死！最要紧的是把‘探马数量异常激增，虏酋可能有大举动’这个消息送回去！消息晚上一刻，关内就少一刻准备，可能就要多死成千上万的人！”


    李默瞬间明白了事情的轻重，冷汗浸湿了内衫。


    个人勇武在此刻毫无意义，情报的传递高于一切。


    “撤！”


    老疤打了个手势。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借助地形的掩护，一点一点地向后蠕动，动作慢得令人心焦，生怕带起一丝尘土，惊动百米外的目标。


    退出足够远的距离后，他们才敢猫着腰，快速在林木间穿行，试图绕开这片区域，返回关内。


    然而，现实比他们想象的更残酷。


    他们刚翻过一道山梁，老疤就猛地将李默拉倒在一块巨石后面。


    下方不远处的山谷里，赫然又是一队十余人的蒙古探骑，正在慢悠悠地巡弋。


    老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带着李默改变方向，试图从另一条更隐蔽的山沟穿行。


    可还没走到沟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了马蹄声和说话声。


    再换方向！


    又是一队！


    接连尝试了三个不同的撤退路线，每一次都险些与蒙古探马迎面撞上。


    这些探马虽然单个队伍素质参差不齐，但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就像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大网，将这片山区所有的出口都堵住了。


    两人最终被迫退回到一片相对密集的桦木林中，借着一个天然形成的浅坑藏身。


    老疤小心翼翼地探察四周，回来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


    “妈的，回不去了。”


    他声音干涩，独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怒火，


    “咱们这片，鞑子的探子怕是撒了上百人！像梳子一样把这几十里山地来回梳了好几遍！咱们这边，满打满算能在外面的兄弟，不超过十个。”


    李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十对上百，还是在这种被动的被发现、被搜索的情况下。


    一旦交手，他们这十个夜不收，就算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也绝对会被对方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活活耗死，绝无生还可能。


    而现在，他们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被困住了，像掉进陷阱里的猎物，与关内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唯一的生路，似乎就是在这不断收拢的包围圈中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山间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骨髓。


    李默看着老疤紧握刀柄、青筋暴起的手，知道这位老兵和他一样，都看到了结局。


    但不同的是，老疤的眼神里，除了绝望，还有一丝不甘的疯狂，似乎在寻找着哪怕一丝渺茫的破绽。


    寒风刮过林间空隙，发出刺耳的呜咽。


    老疤独眼中凶光闪烁，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压低声音，带着决绝：


    “认准一个方向，杀人，分开跑！谁能出去，谁就把‘探马数量暴增，虏酋有大举’这八个字带回去！出不去，就多拉几个垫背！”


    他粗糙的手指猛地戳向东南方：


    “那边，刚才过去第二批，人少，就五个！我数了三遍！咱们摸过去，宰了，然后你往东，我往西，分开跑！等我先冲，吸引注意，你过一小会儿再跑！”


    李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急声道：


    “疤叔！西边我刚看过，探马最密，你那是送死！”


    “送死？”


    老疤脸上那道疤扭曲着，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


    “送死老子也得先剁他两个！想吃掉老子，看他们有没有这副好牙口！”他说完，身体微微弓起，肌肉紧绷，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就要扑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默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老疤的手腕。


    那手腕坚硬如铁，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别急！疤叔！”


    李默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有更好的办法！或许……我们都不用死！”


    老疤动作一滞，独眼锐利地盯住他，里面满是怀疑和不耐：


    “放屁！这四面都是网，还能有什么办法？插翅膀飞出去？”


    “不！”


    李默快速说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我们从他们摸进来的反方向，往北，潜出去！”


    “往北？”


    老疤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笑话，压抑着低吼，


    “你疯了？！往北是草原腹地！而且他们就是从北边来的，我们怎么潜？撞他们怀里去？”


    “换上他们的衣服！”


    李默语速更快，


    “找落单的干掉，换上衣服，冒充他们的探马，从草原上绕一个大圈子再回关内！”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让老疤都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摇头，经验让他否定了这个方案：


    “不行！绝对不行！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落单的，就算找到了，衣服血迹怎么办？口音怎么办？他们对各部族的暗号、规矩一无所知，一照面就得露馅！到时候死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