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作品:《[SPN/SD]血、痛苦和爱

    回铃音在某个角落响起,他把酒瓶放在一边,在乱糟糟的被子里摸索他的电话。


    [Sammy]


    来电显示在屏幕上闪烁,他瞄了一眼,接通了它。


    ‘Dean,’他的弟弟在接通的电话线另一头叫他,‘你现在方便吗?没有在工作、呃,过夜生活什么的?’


    他被Sam稍显局促的客气说法逗笑了。


    ‘是的,我方便。没有挖坟,没有和哪个怪物火拼,也没有火辣的姑娘在床上对我甩皮鞭。’他没有掩饰他的笑意,开心地听着他弟弟受不了地大喊‘Dean,别那样说话’,‘Sam,是什么事让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Well,Christmas.’Sam笑起来,‘你今年会回来加利福尼亚和我们一起过吗?’


    ‘回来’。他在心里念了一遍,他爱死了这个词。


    ‘我很想回去,Sam,我发誓。’他真想一口答应,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拒绝,‘但是今年不行。’


    ‘Annoying business, right?’


    ‘Yeah.’他应下的时候恍惚了一瞬,卧室有一刹那褪色成灰暗的荒林,他定了定神再看去,左看右看那也只是一面普通的墙。


    ‘好吧,大忙人。’Sam在那头轻柔地抱怨,拉回了他的注意,‘有人想你想得不行呢。Dean,看看你,你又伤了一个小女孩的心,真是个混蛋。’


    ‘是吗?’他坏笑着,故意曲解他弟的意思——他知道Sam指的是他七岁的小侄女,Sam和Jessica的女儿,‘哦,Sammy girl,很抱歉让你哭鼻子了。’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Dina。Dean,你就不能偶尔停下你的女孩笑话吗?它们并不好笑。’


    ‘不可能。还有,难道你就没有想我吗?’


    ‘明知故问。’


    ‘别害羞,小妞。圣诞节我会给你们寄贺卡和礼物的。嘿,不要忘记在门窗边撒盐,好吗?’


    ‘当然。晚安,jerk。’


    ‘晚安,bitch。’


    挂断的下一刻世界彻底褪去色彩,屁股下的地板拱起又坍塌,复古的墙纸扭曲着如烧融烧焦的蜡烛,流下狰狞的烛泪凝固成列列黑灰的枯树。他嗅到了血和泥土的腥气。


    ‘Dean,’一个人凑近他(是Benny吗?),‘你还好吗?’


    那双蓝色的眼睛轻轻一眨眼,融化般成了掺着榛子色的绿。


    “Dean,你还好吗?”


    这下他看清了,不是Benny,是Sammy,他的弟弟。


    “Hiya,Sammy.”他迷茫地看着Sam,慢吞吞地说,“我很抱歉不能回去陪你过圣诞节。”


    “什么?”面前这个Sam就坐在床沿,他们只隔着不到半英尺的距离,而不是一个在这一个在千里之外的加利福尼亚州。他弟弟看起来疑惑又担心,嘴巴没有发出前两秒在电话里那样快乐的嗓音,“你睡糊涂了吗?Dean,离圣诞节还有大半年呢。”


    好吧。Dean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想,看来又是一个逼真的梦。


    “你梦见什么了?”Sam弯下腰,把胳膊撑在大腿上,认真地看着他。


    “没什么。”


    “Dean,就只是,告诉我吧。”


    这听上去有点怪了。Dean抬起眼睛去看Sam,他弟的神色凝重得出奇。


    他不明白Sam为什么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个梦而已,Sam。”


    “是个噩梦吗?”Sam沉默了一会,迟疑地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Dean有些吃惊,他绿色的眼珠在柔和的卧室灯下氤氲着金色的雾,温暖而愉快的笑意迅捷地抚过他的唇角。他这时微仰着头、偏着脸,面颊离Sam的手仅有两个拳头远,分明这样近,却好似一场幻觉,“那是个不错的梦。”


    “可你刚刚在尖叫。”


    “我、我什么?”


    “你在尖叫。不是那种惊吓的,我分得出来。它是痛苦的。”Sam凝视着他,轻声说着。倘若不是隔着大半个地堡还能清楚地听到Dean穿透力极强的尖叫,他也不会信Dean做的是个噩梦。他思量着,Dean在说那是个美梦时,脸上那种陌生且珍稀的表情是否可以被定义成幸福,“听起来就像……你身处地狱。”


    “不。”Dean的眉毛高高挑起,“我很确定那个梦没有哪里能和‘痛苦’或者‘地狱’搭上边。”


    ……也许“地狱”有那么一点关联。他没有说出来。


    “OK.”Sam用干巴巴的语气回应他。Dean坚持这么认为、且在没有撒谎的情况下,Sam一向是无法成功从相反的观点说服他的。他只能暂且压下这个疑虑。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要继续睡了。”Dean指挥自己臀部下连着的两条僵硬的肢体从地上站起来爬上了床,伸手啪地关上了灯。酸痛的肌肉陷进记忆床垫的那一秒他模糊地喟叹了一声,暗自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坐在地上喝酒喝到一半睡过去,“有意见也憋着。”


    Sam没有离开,仍呆坐在床的一角。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Dean趋于平和的心跳和鼻息,就在他以为Dean睡着了的时候,他的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蹬了一脚。


    “在那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你的房间去?”他听见Dean带着点沙哑的声音。


    “我只是坐在这,Dean,又没妨碍你睡觉。”


    “哈,任谁床尾立着个恐怖巨型麋鹿都会睡不着吧。你到底想干嘛?先声明我不想和你开睡衣派对,枕头大战也不。”


    “闭嘴,睡你的觉。”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哥又给他来了一脚,这次力度要重些。他不高兴地转过头,Dean正撑起上半身看着他,盖着的被子掀起了一半。


    e here,jellybean.*”Dean含糊地喊着Sam幼儿时期的爱称,冲Sam拍了拍身边那块空位。他肯定是在那半分钟里睡过去了,全靠对小弟弟的在乎才重新撑开眼皮,不然他绝无可能发出这种十二三年前才会从他嘴里出现的明亮、柔软的声线(Dean坚称一个硬汉该用硬汉的方式讲话,为此不惜长年压低他的嗓子),也绝无可能像哄小孩似的邀请他人高马大的弟弟和他分享一张床,“挪挪你的肥屁股。”


    (*果冻豆,一种对小孩子的爱称。)


    Sam没有半分犹豫,犹如最忠诚的士兵三两下爬到Dean旁边,扯着被子把两个人裹进同一个蛹。


    “被吓坏了,huh?可怜的Sammy girl,”Dean早已合上了眼,睡意朦胧地说着,“别操心那么多,好吗?这会让你过早地变成秃顶的老头……我们会好起来的。”


    他想反驳他被吓坏了这一点,然而Dean的体温、Dean的态度、Dean的言语漩涡般困住了他,叫他惫懒不堪、手脚乏力,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不准抢走我的枕头,你这个大脚怪。”他哥最后顽强地呢喃了一句,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Sam跟随哥哥的步伐闭上眼放空了十多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并不需要睡觉,他睁开眼,瞪视无知无觉睡得不省人事的Dean,唾弃自己又一次如此轻而易举地对Dean妥协。


    ——可是Dean一摆出那副哥哥兼妈妈(Sam一辈子都不会有胆子对Dean坦白‘嘿兄弟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是我哥也是我妈妈’,他会被活活打死)的模样,他就完全没有办法了。拜托,他去斯坦福之后,他哥对他的亲昵程度直线下降,而今大有重回过去的架势,他哪有心思抵抗。


    吸血鬼的羞耻心比人类薄弱多了,至少Sam这会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他有些时候确实怀念过他哥把他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屁孩那样照顾的日子(Dean对成年后的他依旧有过剩的保护欲和感人的矮萝卜弟弟滤镜,但对比起从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虽然大多数时间他都在Dean面前极力争取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成熟男人的权力。


    幸亏他没被转化成温迪戈或是阿修罗。Sam磨磨蹭蹭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留恋地盯着被子,他的皮囊和灵魂都在呐喊不要脱离这个温暖的巢穴,唯独胃袋跳着脚抗议。否则他就要面对很想吃掉Dean但不行的难题。


    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包血,靠在餐桌边,用尖牙戳了个洞。


    是牛血。他索然无味地咂巴嘴,在将就喝下饱腹和不喝饿着之间摇摆不定。托了那两张新鲜出炉的通缉令的福,这两个礼拜他们只能蜗居在地堡,偶尔趁天黑去附近的农场偷点动物的血。牛血是他们能搞到的动物血里味道算得上好的,他依然习惯不了。


    不过他还是喝掉了。总不能饿得发疯去啃Dean吧。Sam垂头丧气地把空袋子扔进垃圾桶,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在想这个:怎样才能喝上人血。


    他又拿了两个血袋,希冀味道难以言喻的血液能止住他的渴求。


    带着诡异腥味的液体滑下食道,他机械地吞咽,大脑却自顾自回味起以往品尝过的人血,尝起来像微酸的树莓的,像又咸又甜的奶酪馅饼的,像南瓜派里混着玉米汁的……No,stop.他警告自己,然而记忆还在不停回放。


    新拿出的血袋已经喝空了,他有了饱腹感,但还是感觉到一种可怕的空虚在骨头缝和毛孔钻来钻去。


    终于,他最不愿意回想起、可偏偏又是印象最深刻的进食胆大包天地闯进了每一个感官,**裸地重演那次混乱又美妙得不可思议的过程。那记忆如此真实以至于好似有喷香的气味充盈他的鼻腔,浓稠滚烫的鲜血奔涌如果汁,那样甜蜜的——


    以上所有幻想止步于脑海中蓦地浮现出的一双眼睛。


    Dean的眼睛。


    有那么几秒他忘记了吸气。伤害Dean所引发的那股阵痛姗姗来迟,他打了个寒颤,和那天的Sam感同身受。他感到偌大的恐惧爬满脊梁,将他卑劣的食欲通通截断。


    想象一下Dean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吧。Sam忍不住用口鼻一起喘气,就好像周围的空气突然被什么无形的机器抽走一大半,稀薄得难以供应呼吸。


    他太害怕了——害怕这个。他害怕他哥再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虽然如今的确是了),光是想想就让他毛骨悚然。再来一次他十成十会疯掉的。


    Sam不安地左右换着重心,几秒钟后他觉得两腿发软,不得不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想想别的……


    ‘如果我不认识你,我会想要猎杀你。’


    不,不是这个。


    ‘就算我不这么做,其他猎人也会。’


    &nbspe on!他紧紧地拗着手指,不受控地抖腿,祈祷他千万不要过呼吸。Sam,想点其他的!


    ‘你走出那扇门,就永远不要——’


    他非常想狠狠地给自己一拳,最好能把他打晕过去。好歹那样不用面对这该死的、不受控的回忆。


    Sam被Dean推醒时,才意识到他昨晚不知不觉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咕哝着抻直上半身,揉捏着好像快要断掉的脖子,僵死的骨头咔咔作响。


    “伙计,有床为什么不睡?”Dean如常的表现令Sam松了口气,他猜想Dean昨晚大概是困到以为他们的对话是个梦,“你是开始有体验蝙蝠式睡眠的冲动了吗?那我可得小心哪天起床被倒挂在天花板上的陨石砸死。”


    “去你的。”他做了一晚上噩梦,脑袋痛得要命,“老天,Dean,你能给我也冲一杯咖啡吗?”


    “这不是个好主意。”Dean搅拌着咖啡,“咖啡因对你还有用吗?”


    Sam懊恼地捶了下桌子,叹气:“Right,et it.”


    管它的,痛就痛吧。他双手环胸,闷闷不乐地想,在饿得受不了之前他不会再碰那些恶心到爆的血了!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Sam感到一天比一天虚弱。他的身体总是饥渴难耐地呻吟对人类的垂涎,饥饿感腐蚀着他的灵魂,灼烧出一个越来越大的洞。


    抑或这不是错觉。Dean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谈起它。


    Sam隐隐约约有预感,Dean绝对会做些什么。


    不久后某一天的早晨四点半,满身酒气的Dean叫醒了Sam,在他手心塞了个装满血的塑料瓶,连声催促他喝下去。


    “是人血,buddy,”Dean冲他挤挤眼,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你的最爱。”


    他的预感成真了。


    “Dean,你从哪弄来的?”Sam强忍着把它全灌进肚子的**,问。这看着是矿泉水的瓶子,不可能是医院偷来的血,明显是Dean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取的,“你是去打劫了吗?”


    “说反了,是有两个废柴抢劫我。”Dean耸了耸肩,“我想着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献点血作为我被抢劫的补偿不过分吧——我真搞不懂,我看起来很好惹吗?酒吧那么多人进出,非得抢我?”


    “嗯……可能是他们眼睛瞎了吧。”Sam佯作沉思,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他相信了Dean的说辞(鉴于相似的事情在过去发生过起码一百次),真心实意地感谢,“谢谢你,Dean,我太需要这个了。”


    “Yah,I know it.”Dean笑得愈发灿烂,“当心点,别爱上我了。”


    Sam假模假样地做了个bitch face,没有和哥哥拌嘴,这会儿的他看上去很接近前几天Dean梦里的那个“Sam”的样子,愉快的、安宁的。而在他拧开瓶盖喝到瓶子里的血的那一刻,那种温和的神态宛利器敲击下的玻璃,以口舌为中心碎得彻彻底底。


    “Dean,”他的瞳孔在拉着窗帘、仅仅开着一盏黯淡小灯的房间里扩得很大,嘴唇张合间染着鲜红的獠牙时隐时现,呈现出可怖的非人感。假使此时和他共处一室的是别人,那个人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出这里,“你骗我。”


    “我没——”


    “为什么要骗我?这根本就是你的血。”Sam打断了Dean的话,面容由于浓烈的食欲、惊诧和愤怒扭曲着。他没想到没告知Dean吸血鬼的味觉能分出不同人的血会引发这样的状况,“Guess what?我忘记说了,对于吸血鬼而言每个人的血的味道都不一样,而碰巧我该死的记得你的血的味道!”


    Dean的嘴角缓慢拉平,眉毛皱了起来。他似乎是想要继续狡辩,但在几次试着组织语言未果后,干脆选择了放弃。


    “Fine,我承认,我撒了点小谎。”他大声地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我说的也不是全是假话,确实有两个傻缺抢劫,只是他们走运,在我射爆他们的蛋之前跑掉了而已。”


    “然后你就给自己放血?因为我可不觉得那两个‘废柴’兼‘傻缺’能让你流那么多血,多到装满一整瓶。”Sam的怒火仍未消减,“Dude,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哈!你猜猜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呢?”Dean进一步拔高了声音,恼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恨不得上手挠Sam一脸,“□□的Sam!你几天没喝人血就变得像屎一样糟糕,难道我要干瞪眼看着你屎下去吗?哦,抱歉了,我不巧是一个该死的称职的哥哥,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因为没喝到该死的人血变成该死的干尸——你睡了差不多三天,我快以为你成植物人了!恕我直言,你还没那么有资格能管到你哥头上,MY BABY BROTHER!”


    那几秒的空气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他们脸对脸不甘示弱地瞪着彼此,最后是Sam先败下阵来。


    “你就非要那样说我?”Sam瑟缩了一下,气势弱了下来,一半是为他哥毫不掩饰的在乎,一半是被那句话里独特得奇葩的“Dean”式形容浇灭了火。他斟酌着语气,不希望再给Dean忽地勃发的怒气火上浇油(他有些后悔用那么冲的语气对Dean说话,这段时间他们都绷得太紧了,尤其是Dean),“Dean,你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伤害自己。比起那样我宁愿一个人变糟。”


    Dean扭过脸不看他。


    “嘿,看着我,看着我。”Sam把那瓶血放到床头柜上,抓住Dean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小幅度晃了晃,“你想想Benny,Dean,他一直没有喝人血,不也是活蹦乱跳的吗?”


    “放你的屁。他是他,你是你,你活蹦乱跳在哪?哥们,你浑身上下就写着‘我糟透了,我需要人血’。”


    “Dean——”


    “怎么了?不是事实吗?”


    Sam无可奈何地妥协:“没怎么。让我看看你的伤。”


    “No.”


    “Please…I need this.”


    “又要哭了吗,Samantha?”Dean的脑袋总算转了回来,但依然坚持平视前方,用鼻孔对着Sam。


    “你再不低头看我,那它马上就会发生。”Sam夸张地吸了下鼻子,假装他在抽噎。


    “只会用这招,”Dean矜持地等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看Sam。他的眼睛温存而宁谧,找不出一丝愤懑的情绪,“你也太老套了。”


    “老套?我会管它叫经典,经典永不过时。你伤在哪?有多严重?”


    “我就是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才说谎的,老奶奶。”


    “少废话,伤口呢?”


    Dean拉起袖子时大概是骂了他两句,但他没有在意,忙着用手指谨慎地检查Dean缠着纱布的小臂。


    是在Dean身上几乎从没出现过的近乎完美的包扎,也许还抹了药,盖住了大部分血腥味。看来Dean是铁了心要瞒住他。


    “看完了就乖乖喝血去。”Dean试图夺回自己的胳膊,说话的方式就像在打发闹脾气的小孩“喝奶去吧kiddo”,“我要回房间洗澡。”


    “等等。你先答应我不会有下次了,”Sam抓着他的手不放,“你保证。”


    Dean又在左顾右盼地装聋。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不会再接受你那么做,你明白吗?我发誓,Dean,要是它又发生了,就算饿死我都不会沾一滴你的血。”


    “我答应你,行了吧。”Dean没好气地说,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血,比了个手枪打头的动作,“但这次别浪费我辛辛苦苦流出来的血,听见没?”


    他离开了,平静地回到房间,走进浴室。


    开了闸的花洒兜头淋下,像在下一场沸腾的雨。Dean的思绪随着水流退回到一天前的雨夜。


    ‘兄弟,你决心要这么做吗?’Benny看着Dean蹲在被打晕的男人身边,没有犹豫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你真的想好了?’


    ‘是啊。’Dean偏了偏头,露出半张苍白的、憔悴的脸,疲惫的眼下凹进青黑的阴影。他吐字缓而轻,像在对Benny说又像是在对一个不在场的人说,‘我不这样做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Benny沉默了。好友的弟弟对好友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在Sam无缘无故昏迷三天后,Dean会做出违背他先前固守的原则的事并不出奇。


    ‘你说人血对吸血鬼来说是万能的,对吧?Sam需要血,很多血,我就给他。只取我一个人的,我有概率失血过多而死,Sam会自责一辈子,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Dean比划着,选定在大腿割破了男人的皮肤,鲜血汩汩流入事先准备好的容器,‘多取几个人的血,那么谁都不会死,一举多得不是吗?’


    ‘那你不用亲自动手,’Benny沉声说道,‘我可以帮你。Dean,你没必要逼自己。’


    ‘No.’


    ‘Dean…’


    ‘Just,no.’Dean望向他,绿色的眼睛似两块氤氲着绿雾的湖冰,泛着令人心碎的水光,‘这件事必须由我来。’


    ‘Okay,听你的。’Benny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打算瞒着Sam吗?我要说这瞒不了多久。’


    ‘没必要瞒着。’Dean沙哑地笑起来,用一种骄傲的口吻说,‘Benny,我以欺骗为生,而我骗过Sam的次数比骗其他人的总和还要多。他会知道他应该知道的。’


    Sam不该知道他在昏迷中被Dean用针筒喂下了多少个人的血,不该知道Dean三天为他犯下十几桩非法拘禁并故意伤害罪;不该知道那瓶Dean的血是他醒来前半个钟现取的,不该知道Dean说的话里有多少句是假。


    他也不该知道假如这次没能把他叫醒,Dean就会将他搬到impala上,随后一脚油门开下悬崖。


    他不该知道,所以他不知道。


    浴室的门敞开了,水汽簇拥着Dean奔涌而出。


    他从衣服堆里翻出干净的穿上,一边环顾满地的酒瓶、数十个染血的针筒以及乱七八糟的沾着血的容器,心想还是晚点再收拾吧,他要休息会。


    于是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床头柜摆着的相框出神。


    那儿嵌着一张很难得的二人合照,Dean坐在impala的车前盖大笑,牙齿缺了两颗;四岁的Sam被他搂在腿上,趴在他胸口羞涩地藏起半张脸。


    Dean端详着,从隐隐作痛的脑袋里仔细搜刮关于这张合照的记忆。他有时多么希望Sam可以永远是那个被他抱在膝头的孩子,由他保护,由他照顾。


    但这永远不可能发生。他自嘲地笑了笑,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他无端想起身处炼狱生死未卜的Castiel,想到天使口中曾称他义人。


    其实他并非耶和华信徒,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英雄。


    Dean的私心很重,他从不认为多个人的命或者整个世界能比一个人的命重要,假若有人告诉他要牺牲Sam才能挽救即将毁灭的世界,他会马上丢掉武器放弃抵抗大喊“去死吧世界”。全世界加起来也不会有Sam重要。


    他那么自私,太过固执,总想要Sam不会长大,不要离开他,以致如今他们俩谁也没落得个好。


    耶和华在上,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不为你付出所有。他拿近了相框,歉疚又满足地看着相片里的小弟弟。他摩挲着Sammy稚嫩的脸庞,真切地问询这个世上仅Dean知晓谜底的奥秘。即便你不需要。即便你说了千遍万遍叫我放手。


    无计可施。


    这就是谜底。


    ‘我承认我所行的尽都污秽,我的私欲怀胎,就生出罪来;这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我专顾己身,没有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我本应存心谦卑,却时常单顾一己之私,不求别人的益处。


    主啊,你曾怀悲悯以圣言应许: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而我不要你按你的慈爱怜恤我,按你丰盛的慈悲涂抹我的过犯;不要你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并洁除我的罪。


    我要恳求你,求你为我的兄弟造清洁的心,使他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不要丢弃他,使他离开你的面;不要从他收回你的圣灵。


    我恳求你,以虔诚、灵魂、命运,恳求你特许他迦南之域,准他进入那流奶与蜜之地。阿门。*’


    (*援引《圣经》不同篇章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