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菡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早已漆黑如墨，只有零星几点星光闪烁。


    她迷迷糊糊地将手背搁在额头上，感觉脑子还有些昏沉，不愿起身。


    然而，空瘪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噜”一阵响亮的抗议，催促着她不得不爬起来找点东西祭一祭五脏庙。


    她挣扎着坐起身，也懒得仔细梳妆，只用一根素银簪子随意地将长发挽了个松垮的髻，披了件厚实的棉布外衣，便趿拉着鞋子，打开房门，朝着厨房摸去。


    厨房里亮着一根蜡烛，那簇明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光芒不算耀眼，却像是刻意在为她指引方向似的。


    炉灶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火，透出橙红色的暖光。


    她掀开厚重的木质笼屉盖子，一股温润的水汽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隔夜的蒜薹经过三次加热，那股独特的，略带刺激性的辛香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与肉汁和酱香更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更为醇厚，也更为勾人食欲的复合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味道一出来，简菡便觉得肚子里那空城计唱得更响了，饥饿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迫不及待地端起那碗还温热的饭，也顾不上找地方坐下，就站在灶台边，大口扒拉起来。


    米饭软硬适中，裹挟着咸鲜的汤汁和脆嫩的蒜薹、滑溜的肉丝，饿极了吃来，简直是人间美味。


    刚扒拉没几口，客栈紧闭的大门忽然被“咚咚咚”地敲响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放下手中的碗，正要起身去看看是谁这么晚来访，就听见前堂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哐当”声，大门似乎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端着还没吃完的碗，一边继续往嘴里塞饭，一边朝着连通大堂的那个小门走了过去。


    刚准备伸手掀开门帘瞧瞧情况，门帘却被人从外面先掀开了一角，是雪翎。


    她探进头来，将一根纤白的手指竖在嫣红的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简菡眨眨眼，立刻会意，乖乖地点点头，又舀了一大勺饭塞进嘴里，然后便安静地靠在门框边上，一边咀嚼，一边透过门帘的缝隙，好奇地往外张望。


    大堂里点着灯，光线比厨房亮堂许多。


    来访的是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穿着半旧不新的劲装，腰间挂着些零零碎碎的法器，看着有些眼熟。


    简菡边嚼着饭边在脑子里搜索，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们。


    忽地，她从他们的交谈声里，隐隐约约捕捉到了“镇妖司”三个字，脑子顿时灵光一现！


    是他们啊！


    那两个穷鬼捉妖师！


    大堂里，那两人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仿佛里面装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他们动作极其谨慎，一层层解开包袱皮，最后露出了被保存在最深处，用加厚棉絮和红绸布紧密包裹着的东西。二


    人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外头那层防护，将里面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硬壳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狄壬大人嘱咐我等，务必亲手送达的。”


    两人品级显然不高，并不清楚客栈中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和关系，见穆阳穿着官服，便下意识地将东西推到了他面前。


    汪屿站在一旁，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那所谓的“机密文件”兴趣缺缺。


    苗澈更是悠闲，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正慢条斯理地扒着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吃，橘皮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有心了，二位辛苦。”


    穆阳接过那信封，却没有急着打开查看，反而跟两人寒暄了起来，“如今天寒地冻，夜色已深，二位不如就在这客栈歇下，明日再赶路回去复命吧。”


    说完，他还偏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汪屿，“掌柜的……”


    他话还没说完，那两个穷鬼捉妖师赶忙摆手打断。


    “不了，不了！多谢穆大人好意！实在不敢叨扰！葛宣使就在镇外等着我俩汇合呢，耽搁不得，耽搁不得！”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那个刚刚解开的包袱又重新系了起来，飞快地背到身上，然后对着穆阳和在场的其余众人拱了拱手，语气急促。


    “诸位留步！告辞！”


    简菡见他们都出去送客了，大堂暂时空了，这才捧着已经见底的空碗，从门帘后钻了出来。


    吃得她口渴，都忍了大半天了。


    其实大家伙都知道她在帘子后面，可这送完人一回来，发现她如同闪现般突然出现在桌子边上，被她吓了一跳。


    “睡醒了？”苗澈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唰”地一下展开他那把玉骨扇，一屁股坐在简菡旁边的凳子上，居然给她扇起了风。


    数九寒天的，小风嗖嗖地往脖子里钻，吹得简菡猛地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来！”她没好气地地推开苗澈的扇子，伸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看起来汁水丰沛的橙子，“冷死了，扇什么扇！”


    “我帮你。”苗澈合上扇子，就要伸手去拿简菡手上的橙子，表现得异常殷勤。


    “不用！”简菡警惕地一闪身，躲过他的爪子，坚持自己动手。


    跟用刀切开的比起来，她更喜欢自己亲手剥皮。


    她用指甲在橙子皮上用力一掐，抠开一个小口。


    噗嗤！


    橙子皮里面积压的汁液竟然跟小喷泉似的，猛地爆出了一股，溅了她一手！


    顿时，一股极其霸道的清新橙皮香气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简菡抬起眼，狐疑地看向旁边笑得一脸无辜的苗澈，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伏低做小行为格外的警惕。


    “你突然这么友善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又想放我的血？”


    言毕，她还下意识地瞧了眼周围的其他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汪屿走上前，从自己贴身内袋里，取出了真正的信件，递到了简菡面前，神色是罕见的郑重。


    “确实有事相求。”他沉声道，随即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厨神齐荼被灭门的消息一传到京城，狄壬立刻就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动用手头力量，将能查到的线索仔细梳理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关键所在。


    齐荼的厨艺虽佳，可在高手如云的京城，尤其是在御膳房里，其实并不算出类拔萃。


    特别是他分明最擅长白案，可当年他被陛下亲口封为厨神，倚仗的却是一道功夫考究的红案菜，宝塔千层肉。


    这其中的不寻常，引起了狄壬的注意。


    顺着这条线，狄壬仔细查阅了齐荼的生平记录。


    其中一处极其不起眼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怀疑。在齐荼被封为厨神前的那段时间，他曾频繁地出入击石斋。


    一个厨子，频繁地去玉石作坊？这太反常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影卫的关系，狄壬才终于拿到了击石斋当年的部分内部账册副本。


    发现，齐荼确实在击石斋购买过一样东西，并非玉石，而是一本残破的古籍，甚至账本上也是清清楚楚地载着“残卷一本”。


    这本撕掉小部分的菜谱里，夹杂着一张写着稀奇古怪符号的字条。


    从汪屿口中了解完这复杂背景，简菡脑子里还是一团问号，她举起手中那封信，不确定地问：“所以这里头，该不会就是那个字条吧？”


    不用大伙回答，从他们那默认的眼神里，她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果然只有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画着一个由许多小格子组成的方阵，里面填写着一些她极其熟悉的符号。


    阿拉伯数字！


    简菡顿时有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两个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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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在此刻荒谬地重叠了。


    她来了这小半年，这是第二次如此强烈地怀疑，这个世界里，可能存在着她的“同乡”！


    她大概扫了一遍那个数字方阵，抬眼问道：“可知这东西，是出自谁的手笔？”


    “剑丹！”苗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手上那支玉镯的创造者，跟你一样的人族。”


    嗯？


    简菡闻言，唰地一下就歪了脑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么巧？


    她虽然对数独并不精通，可基本的规则她还是知道的。


    纸上这个显然是一个数独的残局，上面给出的数字提示不多，但要填写的空白格子却不少。


    简菡思忖了一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格子，神色凝重。


    “我需要几天时间，试试看能不能解出来。”


    横平竖直，九个宫格，每个数字在每行、每列、每个小九宫格里都只能出现一次。


    规则她是懂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对她这个半吊子来说，绝对是项艰巨的挑战。


    接下来的两天，汪仙楼大堂的桌子上，几乎被简菡霸占了。


    她叼着笔杆，面前铺着那张数独纸，旁边堆满了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写废的纸团被她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东一个西一个，飞了一地。


    偏生客栈里其他人都动都不敢动那些纸团，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不小心碰乱了什么，打断了她的思路。


    进展并不顺利。


    大部分数字她似乎都推演对了，可偏偏总有一两行，或者某个宫格的角落，有那么一两个空位的数字让她犹豫不决，无法确定。


    脑子乱得跟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似的，越是想理清，就越是混乱。


    “唉！”简菡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不行，不能再硬磕下去了，得换换脑子，歇歇神儿。


    选用宽窄适中，米香浓郁的粿条，在温水中稍稍泡软。


    新鲜的大虾去壳挑虾线，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薄片，用少许淀粉和油抓匀。


    锅中烧水，水沸后放入几片姜、几颗干贝提鲜，然后下入猪肉片滑散，再放入鲜虾，煮至虾身变红蜷曲，立刻捞出，保持鲜嫩。


    接着将泡软的粿条放入滚烫的鲜汤中，烫煮片刻即可，时间不能长，否则粿条会过于软烂。


    最后在碗中放入焯烫好的豆芽、切段的韭菜和蒜苗，将粿条和汤一起盛入，铺上鲜虾和猪肉片，再撒上些炸得金黄酥脆的蒜头酥和芹菜末，淋上少许鱼露和胡椒粉调味。


    鲜虾猪肉粿条看起来清亮诱人。


    汤色微白，散发着干贝和猪肉熬煮出的自然鲜甜气息。


    雪白的粿条、粉红的鲜虾、浅褐的肉片、翠绿的韭菜和豆芽，以及金黄的蒜头酥，色彩丰富，令人食指大动。


    闻起来的鲜香，带着海鲜的清甜和蒜酥的焦香。


    粿条爽滑筋道，吸饱了汤汁的鲜美，汤头虽清澈却滋味十足。


    虾肉Q弹清甜，猪肉片嫩滑，蒜头酥更是点睛之笔，增加了香脆的口感。


    一碗下肚，暖胃又舒心，极大地缓解了用脑过度的疲惫。


    吃饭的时候，简菡抬眼就瞧见汪屿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拿起苗澈的碗给他添饭。


    忽然，她灵机一动！


    对啊！


    她干嘛要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死磕啊！


    她完全可以把这数独的规则告诉那几个“聪明人”，再把阿拉伯数字改成他们能看懂的大写中文数字，然后把规则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去费脑细胞啊！


    真是当局者迷啊！


    简菡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连嘴里的粿条都觉得更香了。


    她决定，吃完饭就跟他们摊牌，把这“烧脑”的任务分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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