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抬眼，神情毫无波澜，目光平静，看着自己的哥哥，那双琥珀色的眼在光下沉静如幽深的湖水。


    “我能做什么？”她语气淡淡，脊背后仰，“跟林同学聊聊。”


    “聊？”江焰冷笑一声，脚步重重跨进门。


    “你在骗谁？！”他声音劈开空气，难掩愤怒，“要不是沈御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又要多管闲事了！”


    他走到桌前，俯身、啪一声撑在江川的办公桌上，十分用力，以至于指关节发白。不同于外界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也不同于他在林司潮面前半真半假的温顺神态，此时此刻、他眉眼间只有纯粹的怒意，宛如一根被点燃的柴火，燃烧旺盛，不仅仅要烧死她人、还要燃烧自己。


    这神情，仿佛面前的并非一母同胞的妹妹，而是什么仇敌。


    江川闻言了叹口气，“又是她。”


    “回答我！”江焰打断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川面色不变，只是眉峰轻挑：“……但凡你看看论坛。”


    她顿了顿，语气仍旧平稳，“如果你不希望我这么做，那你应该管好自己。”


    江焰的怒气被生生堵在喉咙，他的呼吸一滞，面色阴沉。


    片刻，“那又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跟你什么关系。”


    江川此时不说话了。她仍冷静、游刃有余般，衬得身旁的江焰怒意格外恐怖。相貌相似的兄妹俩，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此时一者冷静自持，一者却怒火中烧。


    不知为何，她反而看向在场的另一人，目光冷淡，却有种观测的意思，不带一丝恶意，纯粹的好奇与观摩。


    被她注视着的林司潮正垂眼看着地板，装作不存在。


    这地板的纹路还挺好看。


    少年额发细碎，似乎并非专人修理，可能是自己所剪，此时垂下，莫名给人乖巧的感觉；神态放松，处于无意识的发呆状态中，与在会议厅里锋芒尽显的模样不同，近乎温柔，让人总想凑近、细看她的眉眼。


    林司潮只是觉得这时候插话一定不行，让她们意识到自己也在场十分尴尬。


    看天花板？太假了。看她俩？很不怀好意。总之，还是看地板吧。


    江焰却因妹妹的举动而突然回头，也看向林司潮，神情复杂，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夹杂了些许愧疚与温柔，“你还好吗？”


    林司潮：……


    你这么问，我就不好了。


    察觉到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只好抬头，面上仍不动声色，“我没事。”


    怕江焰继续联想并爆发，林司潮继续解释，“真的没事。江川只是跟我聊些工作事宜。”


    “工作事宜？”显然，江焰并不相信。


    “——你为什么要替她掩饰？！”下一秒，话语急促，他喉结滚动，眼中情绪混合受伤与不甘，如同一只受伤、被至爱背叛的小兽，倔强又可怜。


    江川打断他：“因为她明白分寸，而你不懂。”


    江焰猛地转向她，眼中闪着怒火：“你少管！”


    “我不是在管你，”江川站起身，语气平静，“我是提醒你，你是江家人。”


    江焰怔住了。江川没有提高音量，却让他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又是如此、总是如此、依旧如此！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熟悉的被人拿“江家人”压在身上的窒息感，熟悉的这个场景——究竟重复了多少回？


    是啊，江川是江家最出色的继承人。她冷静自持，端庄得体，优秀得无懈可击，学业拔尖，事业腾达。母亲总会欣慰地轻拍她的肩头，眼中永远只为她闪烁赞赏的光芒。


    而江焰呢？仅仅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他贪玩、愚钝，在妹妹耀眼的光芒下更显得一无是处。他确实不擅长那些，也确实不喜欢那些——可这就是他活该被忽视、被冷落、被斥责的理由吗？


    就连她也要来插手他的人生，口口声声为了江家的名誉，指责他逾越界限。


    凭什么？


    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紊乱。


    片刻沉默，江川重新坐下，主动开口，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可以走了。”


    江焰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肩线在光下颤了一下。他的怒意几乎要溢出，却还是克制着，低头、转身、砰地一声关门离去。


    江川淡淡收回视线。


    林司潮有种误入□□群，还碰巧看到群里在吵架的感觉。


    她坐了几秒，也缓缓站起：“那我先走了。”


    江川抬头，目光里没有情绪，“等等。”


    “工作事宜。”


    她解释：“找你，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工作上的交接。”


    “这个只是顺口一问。”


    林司潮只好坐回去：“……好的。”


    又坐下，但她莫名有了如坐针毡的感受。说到底，简直无妄之灾。直面江家兄妹不和，下一秒她是不是得被灭口？


    仿佛能猜出她所想，江川语气平稳：“别害怕，大家都知道我跟哥哥关系不和，不是秘密。”


    这话说的。江家兄妹真是神奇的关系，看江川的样子也不是悲伤的意思，反而很平静，如同习以为常。


    “一个月后，你的部门就要正式启动。关于奖助金这块，”江川的语调平稳，像在陈述既定事实，“原本划在学术部名下，现在按文件归到你门下。但在资金流转上——”


    她略作停顿。


    然后，她只是抬起眼，目光淡然：“我会把资金流转的权限完整交接给你，连同奖学金的管理权一并划过去。”


    林司潮怔住。


    这出乎她的预料。


    江川不仅没在权限上为难她，反而做出超出预期的让步。按理来说，奖助金名义上归属生活事务部，但资金仍然需要经手学术部与学院财产处协调。


    看似掌权，实则需仰人鼻息。


    如今江川直接将核心的奖学金管理权一并交出，等于将相关的财政自主权拱手相让。


    十分善意的举动，但大概不会是出于裴仲川的授意，分配文件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学术部只需移交奖助金这一虚权即可。


    而江川却略过了所有复杂的制衡与算计，轻描淡写地将最具实权的结果承诺给她。如此可见，江川与其领导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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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部称得上风清气正。


    简直就像她本身，近乎洁癖的公正，或许她们在乎的不是揽权，而是事务能顺利推进。


    林司潮虽然不解江川为何如此做，但对方的善意是实打实的。她眉眼染上感激：“好。”


    此时，她又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流连，像初生的幼兽打量陌生的世界。


    “嗯。”江川如此应。


    两人都沉默。


    江川无言的时候仍然看着眼前少年，像是在观察她，又像是在自己思索。终于，她主动开口，一字一顿，“那加个联系方式？”


    林司潮从善如流，掏出手机。


    两人加上好友，林司潮险些卡住呼吸，她头像竟然如此眼熟！——


    这特爹不是她吗？！？


    江川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看林司潮坐在原地不动，困惑歪头。


    林司潮艰难：“你的头像？”


    江川挑眉，又细看了回她眉眼，“怎么了？”


    她竟然完全不觉得不对！


    此时此地，林司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之感。


    像是自顾自猜测到了什么，江川转发了个校园帖子给她：【爆！：求#林司潮高清原图】


    就是刚刚她平板上排名靠前的帖子。


    “里面发的，不好看吗？”江川困惑皱皱眉，认真思考，“我哥哥也用的里面的图片当头像。”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没我哥哥好友吗？”


    林司潮：……


    重点是这个吗？！


    你们兄妹俩都有毛病吧！


    “请换掉，”她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面部表情，“这是我真切的乞求。”


    江川更困惑了，但她终究吞下疑惑，毕竟看眼前少年面色难看，如同吃了个闷亏。


    她点点头，几下换掉头像——回归初始头像。


    然后，又思索片刻，推给林司潮一个好友名片。


    赫然是她哥哥江焰。用的头像还真是她，还是拍她在咖啡厅擦拭桌台的照片。少年带着口罩，眉眼清秀俊丽，眼眸垂下，右手抓着软布擦拭光洁的台面，如此温柔。


    ——不是，这照片从哪来的？到底哪个天杀的天天偷拍她？


    林司潮大受震撼。林司潮无语凝噎。林司潮灵魂出窍。


    她人气有这么高吗？学院大家不都是对她视而不见吗？


    江川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会叫哥哥换掉头像的。”


    “这个帖子，也会要求宣传部禁掉。”


    说完，她静静看着林司潮。


    林司潮福至心灵，迟疑，“谢谢？”


    江川点点头，长眉舒展，蜂蜜色的眸在清透光线中宛如浓稠甜浆。


    林司潮心中有荒诞的猜测：江川，不会是颜控吧？


    那为什么不用自己当头像啊。实在不行，用学生会谁的图片当头像不好。用愉乐圈明星也可以啊。


    “


    我只是觉得那张图片拍得挺好的。”良久，江川又解释，语气平平。


    林司潮：……


    谢谢。可以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