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退婚

作品:《卿本逐锋

    戚涟幽与戚宛愿一同送姬容行离开,戚宛愿不经意慢了两步,


    于是通往郡王府大门的青石砖道上,一对金童玉女并肩而行。


    二人心有灵犀地放缓脚步,戚涟幽压低声线,“世子何意?”


    “涟幽素来聪明绝顶,焉能不知?”姬容行勾唇轻笑,眼中闪过探究之色,“令弟能尚公主,涟幽似乎不喜,这是为何呢?”


    “我只是不喜欢外人将手伸到我家来,世子,既要合作,且请你务必莫要越界逾矩。”


    她们同时上了台阶,戚涟幽转身冷然盯着他,“听明白了吗?”


    “明白,告辞。”


    姬容行说完朝戚涟幽微笑,下一瞬向戚宛愿颔首,礼数周全地离开。


    戚宛愿直勾勾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戚涟幽叹息一声,承曦,你可是给我招了个大麻烦。


    她记得六岁初遇姬容行时,彼时他还是众星捧月的燕王世子,姬容行的咳疾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三岁时染上,在宫中将养数年后已然大好。


    至少,她与他认识时,姬容行还能蹴鞠,投壶,射箭。


    戚涟幽恍惚忆起他是什么时候旧疾复发,就是燕王妃逝世那年,姬容行忽然高烧不退。


    后来她就离宫归府了,甚少入宫,最后一次是离京前夕,全家接旨拜别姑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姬容行。


    当时姬容行弱不禁风的病容令她印象深刻,此后经年,未见一面。


    再度重逢时,他也是病殃殃的模样,如此想来,她们在宫中相处的那五年还是他最健康的时候。


    “姐姐,从前在宫中你和世子关系如今?”戚宛愿觉得姐姐对姬容行的态度微妙,远远不如对元懿她们。


    “很好。”


    戚涟幽抬眸一笑,“孩童时期的感情最为纯粹,他小时候和现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柔体贴,那时候人人都喜欢他。”


    “可为什么姐姐如今对他……”


    戚宛愿略微迟疑地问道。


    “如今不同了,我们都非彼时人。”戚涟幽抬首遥望流云如水的天空,“宛愿,他不会留情的。”


    我亦然。


    姐妹俩没再讨论这个问题,婢女收拾好书箱后,她们就去中徽书院。


    戚骁义任职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他用完膳就去中军都督府处理事务了。


    而凌微然午睡醒来,正想让两个女儿饮用刚煮好的冰糖雪梨汤,听安嬷嬷禀告她们已经出发了。


    凌微然柳眉轻挑,诧异道,“这才什么时辰,怎的足足早了半个时辰就走了?”


    “奴婢不知,许是书院夫子要求的。”安嬷嬷力道舒适地锤着凌微然的腿,轻声说道。


    “或许是。”凌微然点点头。


    廊下突然闯进一粉裙珠钗婢女,满脸焦急,“侧妃娘娘,顾……顾家来人了。”


    “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人了就来人了,这点小事大惊小怪。”


    安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她一眼,开口斥责,“娘娘刚醒,惊着了怎么办?”


    “好了嬷嬷,碧荷年幼,再教教就好了。”凌微然含笑地看着她们,柔声问道,“碧荷,顾家谁来了?”


    “侧妃娘娘,顾家二夫人好像是来退婚的。”碧荷不大确定地说,顾大夫人言辞闪烁,似是而非,她也不能绝对地回禀。


    “退婚?”


    凌微然失神地站起来,心有期许又难抑怒火,“好好好,当初非要上门履行婚约的是顾家,如今又上门退婚,顾家究竟想如何!”


    “奴婢不能确定,娘娘千万别气坏身子,或许是奴婢误会了。”


    碧荷六神无主地回道,安嬷嬷生气地捏了她一把,“这种事你也能听错,要你有何用?”


    碧荷委屈巴巴,喊道,“娘。”


    “应当是八九不离十,顾家若没有这种打算,便不会叫碧荷误会。”


    凌微然深吸一口气,快速整理仪容服饰,昂首挺胸地前往正礼殿。


    安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连忙哄着,“我的娘娘哟,要是那姓许的说了些什么不三不四话,你可千万别气,万事有奴婢在,看我不啐她。”


    凌微然闻言浅笑,“这话应当说给嬷嬷听,这可不是淮阳,嬷嬷可别像之前把人堵在茅厕骂。”


    安嬷嬷骄傲地挺胸,想起她的辉煌战绩,“他那种没脸没皮腌臜泼皮,奴婢见一个骂一个。”


    “好好好。”


    凌微然听了安嬷嬷的话,心中的烦闷郁气渐消几分,随即更加快步而至正礼殿。


    高髻凤钗的贵妇连忙迎了上来,她穿着黛青色对襟素缎裙,蜀绣的下裙绣着银丝折枝兰花纹,端的是沉稳温和,气度不凡。


    此人正是顾家二夫人许惠。


    “凌妹妹,说来是我的不是,先前听闻姐姐来到京城,一直忧心妹妹适应不了京城气候,直到现在才来拜访,望妹妹恕罪。”


    许惠眉眼带笑地说,语气温婉,笑容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


    伸手不打笑脸人。


    凌微然并未发作,与她同坐在紫檀木雕花圈椅上,淡淡笑道,“自我入京以来,许夫人送到郡王府的礼品就没断过,难为你万般思量皆为我,不敢当哪。”


    凌微然知道意欲退婚的决策绝不可能是许惠做的,可是前来周旋忍受冷眼冷语的必定是她。


    所以她不打算给许惠摆脸色,左右区区一个顾家,她还不放在眼里。


    退了更好,本就配不上宛愿。


    只是退婚这事不该由吃尽好处的顾家来提,一则他们不配,二则传出去打戚家的脸,三则有碍宛愿名声。


    许惠听出她话语中的冷淡生疏,赶忙笑盈盈地说,“妹妹何必这般客气,戚顾两家是世交,更是要多走动互助才对。”


    三言两语将姻亲化为世交,偏偏她这话也未尝不可。


    韩家与顾家相熟,连带着戚骁义当时与顾郎中一直有联系。


    “许姐姐说的是,咱们不仅是世家未来更是亲家,当然要交好。”


    凌微然只有两个目的,一退婚必须是戚家,二退婚原因。


    许惠闻言笑意微愣,转眼间又恢复笑容,眼中划过无奈之色,深深的地叹息,“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言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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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


    凌微然年少时醉心唱戏,近来闲得很,既有能力又有耐心陪她演上一出“万般无奈,棒打鸳鸯”的好戏。


    她捏起绣着缠枝莲的帕子,紧张地看着许惠,“姐姐请讲。”


    “想来妹妹亦知京城的风言风语,我家文麟与沈相千金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兄,沈小姐一直心悦文麟,可文麟只把她当妹妹看,心里只有宛愿一人。”许惠一语未了便泪光盈盈,语气惋惜,“未曾想沈小姐着了魔似的,执意去寻宛愿说清楚想让她退婚,成全自己的一片痴心。”


    说到此处,许惠竟真的哽咽起来,“多美的一张脸,就这么失足落水生生给毁了。”


    凌微然听到这已然拿帕拭泪,面上的惊讶叹息之意恰到好处。


    “真真是可惜了。”


    许惠连忙拉过凌微然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大哥思来想去只能对不起宛愿了。沈相忧国忧民,恪尽职守,最疼爱的就是年幼失母的女儿,如今沈小姐为了文麟毁了容,她的下半辈子难托良人。”


    “所以只能让文麟肩负起这个责任,娶了沈小姐。”


    凌微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愁眉紧锁,“姐姐的意思是要退婚?”


    许惠遗憾苦涩地点头。


    “可我家宛愿又做错什么?文麟惹的情债不仅连累她无端落水,还让她背负沈小姐毁容的自责,如今你们顾家还想让她遭人非议。”


    “啪。”


    凌微然的右手重重拍在红漆桌案,怒不可遏,“你们顾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惠骤然起身朝凌微然盈盈一拜,郑重其事道,“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们顾家的错。大哥与我们实在不忍看沈小姐受此委屈,终究是文麟优柔寡断,心肠太软惹的祸事,于情于理,我们都得担起这个责任。”


    京城人人都说顾二夫人可是天生巧嘴,玲珑八面,顾家内宅大小事宜并非顾大夫人管,而是这位夫婿不上进却独得好名声的顾二夫人管着。


    凌微然着实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对着许惠下了最后通牒,“我不管你们顾家如何想如何做,我只知道这糟心事宛愿绝不能吃亏。”


    “妹妹放一百个心,对外咱们定然是说配不上文麟配不上戚二小姐,退婚之事也是由戚家做主,断然不会有损戚二小姐的名声。我知镇国公府老夫人寿宴在即,退婚之事两家容后再议,我们必然会让文麟登门拜访道歉,给足顾家的诚意。”


    许惠姿态谦逊地说道,方方面面,里里外外,皆做到周全二字。


    凌微然自然是满意极了,许惠确实没让她失望,顾家的诚意不过是不能得罪文官之首的沈家,更不想得罪权势滔天的戚家。


    戚顾退婚,妙就妙在彼此都心知肚明,顾文麟既配不上沈汀姝,也配不上戚宛愿。


    可偏偏沈汀姝毁容了,但凡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都很难接受,顾家不上不下,沈相无奈之下只能择顾家。


    顾家子孙虽不出众,但都是居文官体系,得罪沈相相当于绝了顾家的前程,戚家却是希望顾家退婚。


    退婚之事,恰到好处,水到渠成。


    除了顾文麟,所有人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