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涟幽走到正礼殿时便是瞧见这副父慈子孝，兄妹情深的画面，她无奈摇摇头，朝怒气冲冲的郡王唤道：


    “父王。”


    戚骁义回头看见长身玉立的大女儿，顿时气消了大半。


    “幽儿来了，过来让父王好好瞧瞧。”戚骁义眉峰一挑，满脸笑容。


    戚涟幽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跟前，一旁的兄妹俩见状连忙松了口气。


    戚骁义端详大女儿的脸，他回望小女儿，“你们姐妹俩都清缄了不少，是学业功课太繁重了吧。”


    不等姐妹二人回答，戚骁义斜睨玉面锦袍的戚玄珩，“果然，刻苦研学的就是不一样。”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讽刺，戚玄珩又不敢多言半句。


    “你娘呢？”


    “娘早就歇息了。”戚涟幽垂眸笑道，父王总不会以为娘会专门起来迎接他。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戚涟幽与戚玄珩同时如是想到。


    戚骁义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确实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珩儿，随我来。”


    戚玄珩连忙紧张地看向姐姐，戚涟幽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


    莫怕，父王最多就是把你打的下不了床，不会出人命的。


    戚玄珩硬着头皮跟父王走了，戚涟幽心累极了，戚宛愿则是扭捏地看向她，“姐姐，我能和你睡吗？”


    戚涟幽抬眸惊讶地看着她，愣了几息，“好。”


    戚涟幽与戚宛愿一道回临水苑，洗漱过后她们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房间的雕花隔扇窗半开，庭中花香随风飘扬充盈闺房之中。


    二人在清凉幽静的环境中渐入睡梦，一夜无话。


    翌日，天光未亮，戚骁义穿着朝服，手持象牙笏出门上朝。


    宣政殿内，御香缭绕，金砖墁地，高台御座四周的六根蟠龙金柱支撑彩绘穹顶，金龙盘绕，气势恢弘，威仪万千。


    两侧数百盏立式琉璃镂空宫灯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九层白玉阶高台上的御座前，青铜仙鹤香炉徐徐缭绕着檀香。


    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旁，手持玉笏，垂首恭立。


    净鞭三响，钟鼓乐鸣。


    “皇上，太后娘娘到——”


    百官朝拜，齐身高呼。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簇拥圣驾的四十八位甲胄禁军随护后方，御前总管随侍圣驾左右。


    文武百官垂首静待，掌印太监高唱，“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出列移步，持笏行礼道，“臣有本奏，南梧遣使奉表欲开市于天朝。其请开市舶，一则可见圣泽远扬，二则可通互市之利。然边贸事关国体，不可不慎，伏乞圣裁。”


    南梧与大乾结盟十载，两国文化交融，使臣相通，更有姻亲之交，一向是守望相助的盟友。


    掌印太监走下来接过奏本，垂首趋步奉于御案。


    垂丝金珠玉帘后的皇帝脸色苍白，他打开奏折扫视几眼。


    “两国互市有利民生，自当允准。此事由礼部主客司会同市舶司拟定贸易条规。诸般事宜，沈爱卿统管办理，将议定章程具奏。”


    礼部尚书持笏微躬，“微臣领命，定不负圣望。”


    皇帝余光望向沉静不语的太后，心下微松，不料下一刻。


    “涉及沿海关防须加整顿，着兵部巡察，告诫南梧恪守章程，永敦和好。若有违禁滋事，立止交易。”


    与此同时，兵部尚书出列领命。


    太后左手搁置在鎏金雕龙扶手，发髻上的垂珠簪步摇中冷光下熠熠生辉，偏眸看向皇帝温声道，“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垂眸看向台下恭敬垂首的朝臣，嘴角微扬，“母后思虑周全，儿臣觉得甚好。”


    中徽廷右都御史持本出列，“启禀皇上，臣弹劾转运按察使姚士良滥用职权贩卖私盐，牟取暴利，贪墨受贿，列举罪证十条，伏请圣裁。”


    皇帝细细看完奏本，骤然剧烈咳嗽起来，心中暗骂不争气的东西。


    他轻轻扫了掌印太监一眼。


    掌印太监旋即将奏本呈于太后，戚翎越一目十行，沉声道:


    “三法司会同户部，成立专案，人证、物证、账目、漕运文书，一应细节，必要水落石出，不可姑息。”


    “臣等领命。”


    贩卖私盐乃是重罪，轻则全族流放，重则满门抄斩，主要是看贩卖私盐几何来定罪。


    只是位列正三品转运按擦使，所图盈利又怎会小呢？


    皇帝不便插手，姚士良是姚贵妃的兄长，陇州姚氏更是大皇子的外祖，原本是大皇子最有力的助力，如今皆毁于一旦。


    随后朝堂静寂几许，零零散散几位朝臣上奏些不大不小的事。


    “臣弹劾淮阳郡王教子无方，纵容其子在教坊司当众殴打进士。”


    中徽廷左都御史清河长公主启奏，顿时殿内鸦雀无声，众臣皆垂首不敢直视上方。


    有些胆大的悄悄打量一身正气的左都御史，心中钦佩不已。


    太后目光幽幽落在戚骁义身上，后者赶忙出列请罪，“臣教子无方，请圣上，太后降罪。”


    “皇上来决定吧。”


    “既如此，淮阳郡王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月，着其子亲自登门向伤者道歉赔礼。”


    皇帝朝戚骁义温和浅笑，抬手摆了摆。


    “谢圣上开恩。”


    戚骁义诚惶诚恐地谢恩，心中暗骂这小混账，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此事了结，左都御史与淮阳郡王先后归列。


    之后工部上奏欲施工修复行宫，户部以国库不封的理由与工部因为批款与否的事在朝堂上争辩不休，最后皇帝定好拨一半款，令工部不许过于铺张浪费。


    散朝后众臣三两结伴而行，谈笑之间极为熟稔自在。


    待戚骁义大步流星地出殿，一位侯在殿外的太监连忙迎上说道，“郡王，太后娘娘召见。”


    “娘娘要见我？那公公带路吧。”


    太监点头哈腰，连忙为戚骁义引路至凤仪宫。


    宫殿内的鎏金凤座上，戚翎越正独自下棋对弈，头也不抬地道，“哥哥，无需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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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欲行礼的戚骁义顿时停止动作，他抬步上前坐一旁的沉木圈椅上，“娘娘唤我来，所为何事？”


    “方才朝堂上的事，哥哥也瞧见了。”戚翎越将白子啪的一声丢进竹制棋笥，“玄珩在国子监的事，孤亦有耳闻，即便如此，哥哥仍执意立玄珩为世子？”


    戚翎越甚是不解，但凡戚玄珩稍微争点气，她本也不想管兄长的家务事，可偏偏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出丑还出到朝上来了。


    “玄珩是胡闹了些，但他年岁尚幼，我留在京城多加管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戚骁义满不在乎地说，他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儿子已经长成这样，他也是无能为力。


    戚翎越忽然轻笑，必成大器与戚玄珩居然有朝一日能排在一块儿，也是新奇。


    她知道自家哥哥已经心眼偏到没边了，从小就疼爱长女幼子，戚翎越不得不承认，戚骁义竟是个痴情种，对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格外宠爱。


    “照本朝世袭制，就算他能成大器也是晚了。”戚翎越一句话打破兄长的幻想，若非改制，原先也只需要戚骁义上旨请封，如今怕是行不通。


    差就差在戚玄珩不姓姬。


    “我知道。”


    戚骁义也有些苦恼烦躁，都怨他那劳什子妹夫，没事闲得胃疼改什么制，害得他麻烦死了。


    戚翎越抚额轻叹，“这本不是大事，你也知道解决的办法有的是。”


    “娘娘是说尚公主。”


    戚骁义双手扶膝，满脸的不可思议，“就算我有这个胆子敢想，可哪位金枝玉叶能看上我家那徒有其表的小混帐？”


    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事，适龄公主唯有两位，皆是才貌双全，气质高雅，样样都好。


    “怎么对你的宝贝儿子一点信心都没有？”戚翎越抚摸着冰凉如玉的棋子，含笑调侃。


    “娘娘别折煞我了，以戚家的门第，为他寻个门当户对的怕是不行，但身份稍微次一点的大家闺秀还是可以的，可万万不敢高攀公主殿下。”


    戚骁义从前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酒后和凌微然玩笑话而已，从来不曾当真过。


    “巧了孤的孙女中当真有贪图美色的，玄珩只待好生伺候着便可。”


    戚翎越垂眸望向震惊失色的戚骁义，“你都只爱美色，还不允旁人也如此。”


    “爱得好！”


    戚骁义激动得突然起身，抚掌大笑，“只爱美色，那可太好了！”我家臭小子，也就只有美色了。


    戚翎越头疼得很，端起茶盏轻呷，“明日让玄珩进宫。”


    “娘娘要见他？怕是不太行。”


    “为何？”


    戚骁义闻言下意识看向靴侧，轻咳了两声，期期艾艾，“昨夜下手重了些，他怕是要在床上躺半个月。”


    戚翎越并不吃惊，她放下茶盏，“那就让他好了再来见孤，你也是老大不小了，就不能沉稳一点？”


    “娘娘教训得是。”


    戚骁义抱拳躬身，听话极了。


    “罢了，你下去吧。”


    “是。”


    戚骁义无声退下，离开皇宫就直奔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