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一同进了临水苑，抬眸就见凌微然在偌大的庭院中来回踱步。


    “娘。”


    “母妃。”


    戚涟幽与戚宛愿同时唤道，凌微然莞尔，“都回来了。”


    她们纷纷聚在凌微然身侧，戚涟幽看到娘亲手中攥着云纹织锦烫金的册子。


    “娘，这是……”


    “这是镇国公府送来的请帖，邀我们去参加老夫人六十大寿。”


    戚涟幽抽出质感冰凉细润的请帖，轻轻展开，第一眼就瞧见末尾熟悉而醒目的三个字。


    皇甫缇。


    她的食指忍不住摩挲墨干的名字，思绪暗涌，过往回忆顷刻浮现。


    父王未赴封地时她们都住在京城，直至五年前匆匆随父离京。


    她和皇甫缇认识在七岁那年，当时的皇甫缇尚存几分天真烂漫。


    宠爱呵护她的父母，视她如己出的皇后姑姑与王妃姑姑。


    众星捧月，风头无两。


    皇甫缇高贵聪颖，万千宠爱，戚涟幽恣意张扬，尊贵显赫。


    二人初遇便是针锋相对，而后不打不相识，相互欣赏。


    她们曾度过一段美好愉悦的真挚时光，直至镇国公与国公夫人反目和离，皇甫缇那日性情大变，仿佛中邪似的。


    镇国公立刻请国师净空大师前来驱邪，不到三日她恢复正常，笑意嫣然地目送自己离京。


    那个歇斯底里指责父亲薄情寡义的小姑娘，那个她眼泪涟涟怨恨挚友毅然离开的小姑娘仿佛从未出现过。


    “幽儿，幽儿，你怎么了？”


    娘亲温婉轻柔的声音将她唤醒，戚涟幽脸色黯然地望着凌微然，缓缓摇头，“没事，娘亲。”


    “对了，娘记得从前你们关系极好，当时我们离京她还来送你。”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都过去五年，不知故人是否如旧？”


    戚涟幽眸光缥缈如深潭，眼中蕴含着无限的怀念与微微的惊恐。


    戚宛愿察觉到不妥，她看了一眼凌微然，并未启唇询问。


    挽阑快步走到三人面前，福身一拜，“侧妃娘娘，小姐，挽轻把公子带回来了。”


    “嗯。”


    凌微然正疑惑儿子又干什么事，三人一同走到主院。


    主院，正堂。


    戚玄珩被身边的小厮半扶着进来，前方昂首走来一位身着青色劲装，高束马尾的女子。


    她大步流星走进来，朝戚涟幽俯身请罪，“请小姐降罪，属下情急之下打晕三公子。”


    “无妨。”


    戚涟幽看着浑身酒气的弟弟，眉眼含笑，“事急从权，何罪之有？”


    “来人，泼醒他。”


    小厮将戚玄珩扶坐在圆椅上，立刻退后几步，快速远离戚玄珩。


    侍卫抬起一盆水朝昏昏欲睡的戚玄珩泼去。


    戚玄珩骤然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浑身湿透颤抖，冻得戚玄珩一个激灵醒了，并未溅湿小厮一寸。


    好险。


    小厮心中为自己的敏锐机智感到暗喜，倒是他家少爷戚玄珩微微张嘴，愣在原地，半天缓不过劲来。


    恢复正常的眼眸看向正坐堂上的戚涟幽，瑟瑟发抖，扯开嗓子哀嚎，“姐，姐，有人偷袭我…她竟敢对我动粗，你可要找到那个使阴招的小人为我出气，姐姐啊……”


    戚玄珩赶紧站起来正准备冲向姐姐，一阵眩晕之感，腿一软半摔在地上，小厮连忙过来搀扶他。


    恍惚间戚玄珩好像看见那个阴险偷袭的小人……正朝他走来。


    我我我在做梦？


    这梦有点真实。


    感受到那人一只手把他从圈椅直接拽起来站着，这触感不像做梦。


    “放肆，竟然是你，胆敢打晕本公子。”戚玄珩立刻张牙舞爪地朝挽轻示威，挽轻知道自家大小姐不在意，对戚玄珩的话充耳不闻。


    挽轻无视戚玄珩走到戚涟幽的身侧候着，戚玄珩后知后觉姐姐好像生气了，虽然在微笑，笑得却很阴凉凉的。


    “姐姐。”


    戚玄珩语气弱弱道，“娘，妹妹，你们都在呀。”


    “来，你告诉姐姐什么时候跑到千秋坊彻夜不归了，千秋坊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没数吗？”戚涟幽平淡如水的声音，不重不轻，让本来就湿漉漉戚玄珩感到更加胆寒。


    “姐姐，千秋坊和郡王府也没区别吧？”戚玄珩声音越到最后越小声，怯怯地看着她。


    千秋坊乃是承武帝为太后娘娘亲设的艺坊，太后娘娘喜好歌舞，承武帝为博她欢心设立千秋坊，虽立于宫外却由宫廷女官亲管。


    初时是选拔乐器舞道优者，遂逐渐成为达官显贵，清流文人谈诗论道，品歌鉴舞的风雅之地。


    “千秋坊每日来往皆为世家子弟或朝廷重臣，你竟敢在那里胡作非为饮酒闹事。”戚涟幽弯唇冷笑，站起身步步走近。


    “姐姐我都十六了，在千秋坊云娘会帮我遮掩的，父王他不知道。”


    戚玄珩实在不明白他父王哪来那么多破规矩，别家儿郎饮酒玩闹的大有人在，就他家事事拘束。


    “云娘是姑母的人才帮你遮掩，可千秋坊人多眼杂你又爱说胡话，要喝岂能在那喝，姑母知道了父王迟早知道。”


    戚涟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解释道：“父王的规矩不都为你好，至于其他的不也是为身体名声好，大哥二哥做得偏你不行？”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戚玄珩到底和她是不是一母所生的龙凤胎，该不会被掉包了吧？


    但是抬眼一看他那张堪称祸水的容颜，被赞誉为大乾第一美男子，除了她的弟弟还能有谁呢？


    “姐，不对啊。”


    戚玄珩扯着湿透了的袍子，问道:“父王可没管二哥逛花楼，怎么偏偏管我？”


    “二哥都多大了，你还小父王怕你有碍身体……”戚涟幽蓦地一顿，随后她眸光凛冽，“混账！你还胆敢逛花楼。”


    凌微然神情严肃起来，“珩儿，你都在胡来些什么？”


    “娘，姐姐，我真没有。”戚玄珩委屈巴巴，“真没有，我就打比喻，我绝对没有。”


    “行了你禁足到镇国公府寿宴，回去换身衣服，抄二十遍静心咒给我，明天交给挽阑。”


    戚涟幽目光如炬地打量他，确信他没有说谎。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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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玄珩顿时瞪圆双眸，不服气反驳她。


    “不乐意，那交给挽轻，就这么定了。”


    戚涟幽坏笑一声，“挽轻送少爷回明礼苑。”


    “姐姐，不用了吧。”


    戚玄珩哭丧着脸喊道，“别过来，我自己回去。”


    眨眼间戚玄珩飞快跑出正堂，小厮连忙追赶在后面。


    “公子您慢点，小心地滑。”


    “哎呀！”


    摔跤声和呼喊声一同传过来，戚涟幽闻声微微蹙眉。


    凌微然与戚宛愿相视一笑，纷纷摇头。


    戚涟幽想起正在围剿叛军余孽的父王传信嘱托，让她看好戚玄珩，关键时刻千万别出错。


    戚涟幽实在看不懂父王怎么就对我这傻弟弟这么寄予厚望，大哥这么德才兼备都得不到您的期望。


    真是傻人有傻福。


    戚涟幽转身坐在太师椅上，接过挽阑拿来的账本，一页一页地翻。


    戚涟幽翻到今日的那页，数款极大的支出看得她头疼极了。


    “小姐，奴婢派人问过千秋坊的管事，三公子近日在坊中所赊的账已结一千一百二十两银子，还余四千四百八十两银子。”挽阑轻声细语，立在一侧。


    戚涟幽细眉轻蹙，合拢账本。


    “挽轻，谁帮他结了这一千一百二十两银子。”


    自从回京后，她就严格控制府中的账户支出，戚玄珩固定每月的月例及私下支出担负不起他今日在千秋坊的挥霍花销。


    “回小姐，是三公子最近相交甚密的皇甫公子。今日三公子与千秋坊的公子因云蕖姑娘的琵琶曲相争，一掷千金，属下查过那人戴着面具，身份神秘。”


    挽轻眉目端正，抱拳回道。


    “皇甫离，他凑什么热闹？”


    镇国公是姬容行与姬承恪的堂舅，说起来皇甫家是瑞王党。


    戚宛愿眸光淡淡，她看向戚涟幽，“姐姐，难道是瑞王授意他接近三哥？还有带着面具的公子，连挽轻都查不到，该不会是宫里的人？”


    “不清楚，重要的是皇甫家想搞什么鬼？”


    戚涟幽抬眸望向凌微然，“娘，这些时日您盯紧点玄珩，莫让他再出去胡闹，更不许让他随意支出府中银两，免得他又出去惹是生非。”


    “好，娘会看好他。”


    凌微然赶忙点头答应，心中不由气急，她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


    戚涟幽轻叩桌案，挽阑旋即收好账本退下。


    她细细琢磨一番，品味这奇怪的数额，随即勾唇一笑，戴面具的公子，不会是她吧？


    “娘，我出去一趟。”


    “好，那你早点回来用晚膳。”


    “女儿省得。”


    戚涟幽扬声回道，挽轻朝凌微然行礼后跟着戚涟幽离开。


    凌微然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正疑惑不解，“宛愿，你说你姐姐是什么意思？”


    戚宛愿微微惊诧，略略思忖片刻，转而展颜一笑。


    “母妃，您过来些。”


    她搂着凌微然的手，踮脚附在母妃耳侧细细道来，凌微然自然而然的垂首，闻言掩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