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立秋

作品:《黄雀风

    黄阙闭着眼,平躺许久仍然无法入睡。


    空调已经停了很久,室温无法维持,又热又潮。黏腻空气触碰皮肤,只需片刻就能变成薄汗。


    潮热令人生烦,黄阙想翻身,又担心打扰到梁晏清。


    他睡相应该很好,呼吸均匀而绵长,几乎不怎么翻动。


    窗外疾风吹雨,像撒豆子一样,一阵一阵敲击着玻璃。


    脑海里的思绪也像雨点倾洒一般蜂拥而至。


    懒得抽丝剥茧理出头绪,她任凭无关的想法侵袭。譬如雨夜,又譬如梁晏清。


    纠缠她最久的,是对光明的反复渴求——什么时候通电,以及什么时候天亮。


    一动不动是煎熬。


    雷暴之后转为阴雨,黄阙在东方既白时,终于艰难阖眼。


    -


    梁晏清一夜没睡。


    不是没睡过这么硬的床,而是距离太近,近到像身边躺了个人,不习惯。


    会议室窗帘不遮光,他起身拉拢最后一丝缝隙,作用聊胜于无。


    回到办公室,窗户紧闭,空气湿度过大,令人呼吸不畅。在燕市呆得久了,梁晏清回到临州会习惯性地打开抽湿机。


    机器运行起来,呼呼响了好半天,梁晏清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劲。


    送电已经恢复,是好消息。


    他推开窗,查看道路情况。


    卡尔森的异形设计像一艘乘风破浪的船,行驶于汪洋之中。


    路面积满了水,园区中间的长凳被淹没,只剩椅背顶端露在水面,像漂浮的断木。


    工作群有人在问,地铁都淹了,今天还上不上班。


    梁晏清对准卡尔森和积水拍照发出,毫无构图可言的照片收获零星好评。


    在“老板敬业”的刷屏吹捧中,夹杂着一条无力的挣扎。


    【尼卡:所以今天是不是可以居家办公】


    尼卡是梁晏清大学同学,比起公司其他同事,格外敢想敢做。


    尤其是在老板面前。


    梁晏清回复:可以。


    然后在群里@他。


    【Tsing:@尼卡送点物资过来,三人份】


    【Tsing:考虑到送来后不一定出得去,建议带四人份,最好再带个枕头】


    退出群聊之前,刷屏方向变成了“除了老板到底还有谁那么敬业”以及各种“不是我”、“不是我+1”。


    不出意料,尼卡的电话打了过来,第一时间告知梁晏清自己办公桌里备了零食。


    梁晏清:“茶水间有,不想吃。”


    尼卡忍痛交出私藏:“还有两个自热火锅你也开了吧。”


    梁晏清说味道太大。


    尼卡气得差点爆粗:“你意思我划八公里船来给你送三碗面呗?汤都不带洒一滴的那种?想折磨死我你直说,给个痛快。”


    “那倒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你把昨晚我发你的想法细化一下就行,恢复正常上班之后过会。”


    尼卡乐呵呵应下“好好好”,挂断电话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沉默几秒,爆发出一声“操”。


    又被梁晏清摆了一道。


    在大多数同事还没起床的时间点,凭本事被工作砸中。


    还特么的感恩戴德。


    就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


    黄阙睡醒,接近十点。


    折叠床还放着,梁晏清不在。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人,也没看见雨是不是还在下。


    断电通常伴随着停水。


    黄阙带上喝剩的矿泉水去了趟卫生间,勉强洗漱之后,用手抓了抓头发,对着镜子理顺。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回到会议室,梁晏清还是不在,黄阙给他发了条消息,而后拨通了黄筝的电话。


    黄筝说路在抢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


    “睡到这会儿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昨晚睡得还挺好的?”


    黄阙说还可以,然后借口要充电挂断电话。


    再晚点,被她识破又要担心了。


    梁晏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挂断电话,递了一支漱口水和两瓶矿泉水进来。


    “收拾收拾,一会儿栗裕送你。”


    “能走了?这么快?”


    梁晏清额前头发有点凌乱,却显得很有生活感,笑起来随性又自在。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没。”黄阙解释说,“只是比我想象中快一些。”


    对于学生而言,未知意味着新的经历,对于断水断电带来的不便和担忧也抵挡不过冒险带来的兴奋感。


    现在雨停了,未知的冒险也就结束了。


    像进行中的乐曲戛然而止,尽管听众带着意犹未尽的眷恋,但也很清楚到时间散场。


    黄阙拉开窗帘向外看,“街心公园”有大水肆虐的痕迹。地面被冲刷过,留有层叠的泥印。


    路面仍有积水,不深,透出彩砖拼出的圆形花纹,乍一看很像海浪扑过来,给人一种他们处在孤岛之上的错觉。


    由孤岛重返都市的路程并不远,梁晏清按黄阙的要求,将她送到临州国宾馆。


    黄阙跳下车,关上门,在旋转门前站定。


    梁晏清问她:“怎么不进去?”


    “你不下车么?”


    脱口而出之后,黄阙意识到,这句话很像某种不可言说的邀请,瞬间涨红了脸。


    她本意其实很简单。


    夏天在外将就一夜,身上黏着潮气和汗水,都快要发霉了,至少应该找个地方清理干净。


    现在鹤陇回不去,显然这里就是最佳选择。


    梁晏清并未察觉她的尴尬。


    他有些抱歉地同她解释:“我还要回去加班,就送你到这里了。”


    黄阙和他道别,迅速转身进了大堂。


    开房、取卡、上楼、关门。


    一气呵成。


    她摘下包挂好,感觉自己是落荒而逃,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他看出破绽。


    花洒打开,衬衫裙褪下,然后是贴身衣物,黄阙闭着眼睛走进浴室。


    顶喷的水压很足,像在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出来后穿上浴袍,叫了客房服务,吹完头发一边洗内衣裤,一边等人取走衬衫裙送洗衣房。


    收拾妥当,黄阙关上窗帘,把空调开到最低,然后窝进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已近黄昏。


    胃里空荡荡的,叽里咕噜响了几声,提醒她从昨天中午之后几乎没再进食。


    打开外卖软件的瞬间想起栗裕曾提起过,梁晏清最常去的餐厅就是国宾馆。


    感谢梁老板拯救选择恐惧症,她决定下楼去尝一尝。


    作为一个中国人,出门花钱最理直气壮的借口就是: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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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黄阙的余额十分充足,也有梁晏清一半功劳。


    想到这里,黄阙也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


    服务时长才过去三分之一,于是垂头发消息,询问他接下来怎么安排。


    电梯门打开,黄阙一边打字,一边摁下旁边标有“平湖轩”的按键。


    餐厅在二楼,跟着电梯指示走,很好找。


    近期临州没什么会议,入住的人不多。黄阙没有预定也很幸运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大半个平湖。


    临州菜清淡,主打一个新鲜。黄阙从招牌里挑了一荤一素,本来还想再点个汤,最后因为吃不下而放弃。


    平湖笼上一层烟雨,很有江南水墨画的韵味。


    有风从湖面吹来,依旧潮湿,却又有着不同于昨晚的惬意。


    黄阙要了一碗米饭,小口吃着,慢慢享受美景和美食。


    视线里有个白色人影闯进来,一下坐到她对面。


    “黄阙?真的是你。”


    黄阙看他一眼,幅度很小地翻了个白眼,又看向平湖,淡淡道:“是你啊。”


    “真巧嘿!”郭卿手里的打火机在木质桌面敲了敲,“刚刚在大堂看见你,还以为是认错了。”


    她低头吃菜,没搭腔。


    会跟郭卿认识,就是因为她太有礼貌,聊天太捧场。


    那会儿高考刚结束,成绩还没出来,黄阙回临州找邱时玩。


    邱时没空,因为刚进黑莓。


    黄阙作为死党,当仁不让要去捧个人场。


    那时候黑莓生意不怎么样,来的人都能混个脸熟。


    郭卿就是其中之一。


    黄阙连着去了几天,他都在,也许是看出她和邱时的关系,以此为契机聊了起来。


    得知是同龄人后,几人互加微信,一来二去都熟悉起来,郭卿就说要追她。


    坦白来说,郭卿个高,长得不差,性格也好,是个不错的对象。


    刚毕业的高中生,看什么都新鲜,黄阙没谈过恋爱,觉得他性格还不错,确实可以试试。


    那个暑假也闲,郭卿约她吃饭逛街,黄阙都接受了。


    坏就坏在他没藏住心思,追了两天要牵手,牵完手就问她要不要跟他去开房。


    有些人外表看着还像个人,实际上内里早烂了。


    郭卿烂得早,烂在了十八岁。


    黄阙当时就把他拉黑了。


    他会出现在酒店里,黄阙一点也不意外。


    她只是意外,郭卿竟然还想要跟她回忆往昔。


    “好不容易见,叙叙旧呗!前两天在黑莓遇见邱时,他不是跟你关系好么,我让他约你,他说约不出来。”


    黄阙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绽开笑容,上下看了他一眼,默默挑开清蒸鱼上的一根葱丝。


    态度很明了了,你算哪根葱?


    郭卿以为她在挑剔他的着装,将浴袍又拉开一点,露出不怎么明显的胸肌。


    黄阙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扬手让服务员过来打包。


    “我以为你当时嫌我幼稚是找借口。”郭卿一脸遗憾地摇头,挑眉看她,“没想到你真喜欢成熟款。”


    语气像在内涵她不会分辨好歹,错过了一个深爱她的人。


    黄阙听得不耐烦,抬眼直直地看过去。


    她知道,他们此刻,想到的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