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烁眼睛亮晶晶地凑近正在擦拭长枪的战存念：“过几日就是咱俩的大婚了，你……紧不紧张呀？”


    战存念头也没抬，手下动作不停，“我习惯了。”


    祁烁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声嘟囔：“……也对，毕竟你都纳了那么多个了，流程是挺熟的。”


    他又贴着她，眼神里带藏不住的患得患失：“那个...我紧张，你以后会对我好的，是吧。”


    战存念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嗯。”


    就这一个字，足够让他心里那点委屈被抚平。


    想着婚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碍眼的拟蜜给踢了。


    然而，弄走拟蜜的心机手段还要完善，被一个仓惶闯入的传令仙官猛地打破：“战真君，西边哨所传来急报，发现有一队身份不明的人马，正朝着撑天神柱的方向疾行，意图不明。”


    祁烁神色一凛，立刻站直身体：“我跟你同去。”


    这种时候，他必须拿出点男儿本色出来。


    战存念却摆了摆手，“不必，一队人马而已，翻不起什么浪，等我回来。”


    “婚礼筹备还需你盯着。”


    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挥斥方遒的真君模样，祁烁虽然心里还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定要赶在吉时前回来，给我名分。


    几日过去。


    祁烁在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殿宇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殿外。


    按理说，清理一队杂兵，以存念的实力，早该回来了。


    他走到窗边，下意识地远眺神柱方向，眉头瞬间拧紧。


    远方的天际，不知何时竟晕染开一片诡异的血红，连云雾都透着不祥。


    紧接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刺痛传来。


    是妹妹祁苼，她的生命气息正在急剧衰减。


    祁烁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什么等待，周身神光一闪，化作一道流光就朝着神柱方向激射而去。


    刚飞出去不远，便撞见另一支也在全速赶往神柱的队伍，看旗号是他二哥麾下的人马。


    祁烁立刻上前拦住领头将领询问情况。


    这一问，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原来，二哥那边根本不是主战场，而是内部出了叛徒，主力被设计引入了陷阱，此刻正被人死死拖住，无法脱身。


    而正在攻击神柱的，也不是什么一队人马，是敌军蓄谋已久，倾巢而出的主力大军。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战存念陷入敌方主力了。


    天地失色，唯有血腥与毁灭。


    三根撑起六界秩序，巍峨入云的撑天神柱，其中一根已然断裂，巨大的碎石裹挟着崩碎的道则，如同山崩般不断坠落。


    他那妹妹，此刻祁苼正化作一道燃烧本源的光，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死死托举着那截断裂的柱体，光晕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而在那断裂的神柱正前方，是一片更加惨烈的绞杀中心。


    他看到了战存念。


    她一身战衣早已被血与尘浸染得看不出本色，周身环绕的本命神器光芒黯淡，甚至出现了裂痕。


    她正与一个身影疯狂交战。


    那身影，周身笼罩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暗影之中，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法则都在哀鸣。


    正是此次浩劫的始作俑者，自称为烬渊的域外魔神。


    他并非六界生灵，而是来自秩序之外的混沌，以吞噬世界本源，重归虚无为最终目的。


    战存念的枪法依旧凌厉霸道，每一击都带着撕裂苍穹的决绝，枪尖划过，在烬渊那虚无的躯壳上留下道道灼痕。


    敌人的力量太过诡异磅礴，每一次碰撞，她周身的护体神光就黯淡一分，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色神血，在她脚下汇成了小小的水洼。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整个战场。


    兵力在敌军如潮水般的攻势下不断减员，祁苼支撑还需要时间，祁烊的援军被叛徒拖住，迟迟未至……


    她也要撑不下去，不能再等了...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战存念猛地荡开烬渊一次毁灭性的攻击，借力后退半步，转头看向刚刚赶到的祁烁，那双总是沉静或带着些许纵容他的凤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不容置疑的决断。


    与此同时，她毫不犹豫地燃烧起自己的神魂。


    浩瀚的神魂之力混合着她所有神器的本源，化作无数道横贯天地的金色法则锁链，如同一个自我献祭的囚笼，将她与烬渊死死缠绕，锁在一起。


    她的本命神枪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强行塞入祁烁手中。


    祁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神魂为锁，神器为牢，以身作饵，同归于尽。


    神柱若毁，秩序崩塌，万物归墟……这的确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握着那杆滚烫的长枪，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神魂都在抗拒地哀鸣。


    他怎么能……怎么能亲手将枪尖对准她。


    然而，那杆与战存念征战无数岁月的长枪，感应到主人最后不容动摇的意志，枪身猛然爆发出超越掌控的悲鸣与力量。


    一股决绝的意志反向支配了祁烁的手臂。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支配下，握着那杆熟悉的长枪，带着撕裂一切的速度与力量，狠狠的精准地捅穿了战存念的后心，连同被她死死锁在怀前的烬渊，


    利刃穿透神躯的声音，沉闷而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寂静了一瞬。


    长枪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锐悲鸣，枪灵似乎在哭泣。


    它没有停下，裹挟着战存念最后爆发的所有力量，再次悍然突进，将烬渊的核心一同彻底贯穿，绞碎。


    烬渊发出一声不甘，如同无数世界崩塌的咆哮，庞大的暗影之躯开始崩溃消散。


    战存念身体剧烈一颤，艰难地回过头，最后看了祁烁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决绝，有完成使命的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未来得及说出口对他笨拙却真挚情感的回应。


    随即，她的身体从伤口处开始，不可逆转地化作点点金色的流萤，开始消散。


    祁烁甚至来不及感受那剜心剔骨的剧痛，黑压压失去首领却依旧疯狂的敌军，如同溃堤的洪流，再次朝着神柱涌来。


    他赤红着双眼，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了不死不休的杀意。


    死死握住那杆沾染着她炽热神血的长枪，如同疯魔的战鬼，冲入敌阵，将所有的敌人，一步不退地死死挡在神柱之前。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挥砍，穿刺，毁灭。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磅礴的神力波动。


    祁烊带着主力赶到了。


    援军的加入，如同摧枯拉朽，残存的敌军迅速被清扫。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胜利的代价，是满目疮痍，满天满地的萤光。


    祁烁拄着那杆重若山岳的长枪，站在血雾流光之中，一动不动。


    他望着战存念消散的那片虚空，那里，只剩下几点即将彻底湮灭微弱的金色流萤，如同她最后的气息，在风中飘零。


    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地伸出手，神力小心翼翼地从指间流淌而出，将战存念最后几点流萤，一点点地收敛，汇聚，最终纳入怀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无数怨念的气息，如同活物般，开始从战场四面八方汇聚，钻心蚀骨般侵入他的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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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死在他长枪下的亡魂，其不甘与怨恨凝聚成的混沌浊气缠了上来。


    这浊气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啃噬着他的神骨，污染着他的神魂。


    他没有祁烊那般以硬抗净化天劫的强悍神躯。


    无法用战存念那精准操控空间法则，能将浊气导入下界借飞升雷劫消磨的能力。


    他们祁家的根骨，传承自太古，至清至净，却也至为刚脆，根本无法像其他仙神那样，通过入世历劫来缓慢涤荡这种来自战场，最污秽也最暴烈的混沌浊气。


    他只是个仗着家世被父兄与保护得很好的神二代。


    看着祁烁一日日被浊气蚕食，眉宇间缠绕着驱不散的黑气，眼神中的光彩被死寂取代。


    祁烊沉默。


    祁烁却对着担忧的兄长，努力扯动嘴角，“二哥，等我变得跟大哥一样颠人时……”


    “你直接送走我。干净利落些。”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护在心口已然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流萤。


    “到时候她也该彻底散尽了。”


    在他神魂即将被浊气彻底吞噬，怀中流萤也即将完全消散，意识渐渐被疯狂淹没的绝望边缘......


    祁烊强行将几乎魔化的他，带入了一处连天庭典籍都罕有记载的佛光的秘境。


    秘境深处，沉睡着一尊上古神佛，传闻是经历过上一次天地归墟浩劫后，刚刚苏醒的古老古佛。


    古佛动用源自太初的混沌神力，以那几点即将湮灭的流萤为核心，融合了一丝造化之气，为其塑造了一具人身。


    然而，即便有了躯壳，也终究只是个精致的空壳，没有魂魄，没有意识，如同沉睡的玉雕，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死寂。


    祁烊指着那具躯壳，却带着一种希望：“你看，连经历灭世，沉睡万古古佛都能苏醒……”


    “万一存念，灵识未绝，也能凭借这具古佛神力塑造的躯壳……重新长出魂魄碎片呢？”


    “三弟活下去等她。”


    为了二哥画的这个渺茫到近乎虚无的饼，也为了那微乎其微的万一。


    他自削神位，散尽繁华修为，褪下锦袍，换上了朴素的袈裟，入了空门。


    他日夜跪坐于古佛座前，青灯古卷，诵念着晦涩难懂的净化经文。


    凭借那微弱的佛法佛光，对抗着体内狂暴的混沌浊气，守着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无边的孤寂与希望渺茫的等待中，煎熬了十万年。


    一次机缘巧合，那具躯壳内，竟真的孕育出了一缕新生的魂魄。


    但这缕魂太弱了，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丝能量波动吹散。


    它需要无数罕见的天材地宝，凝聚浩瀚灵气的仙丹神药，日夜不停地温养，灌溉，才能勉强维系不灭。


    他开始变卖所有财产......


    到最后，连家里的财产都被他卖得一干二净。


    他成了六界那个欠下巨债，穷困潦倒，靠着贩卖自己凝聚了微末神力的佛珠换钱度日的奸商神僧。


    直到他清晰地感应到，融入神柱的妹妹魂魄开始苏醒，神石本体即将归来。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曙光，终于穿透了三十万年的漫长黑夜。


    他知道，二哥当年画的饼，或许要到来了。


    ......


    思绪被拉回残酷而辉煌的现实。


    最后一道蕴含着终极毁灭与无限生机的紫金神雷，正以湮灭一切之势，将他们吞没。


    在那撕裂神魂的轰鸣与足以闪瞎眼的炽烈光芒中。


    最后一道了雷光淹没一切的瞬间，祁烁贴在叶战意耳边，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这次……你一定要娶我。”


    “哪怕……只是立个衣冠冢……我也要做……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