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女生们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但夏树兴冲冲走近时，对话又突然停止了，跟上次一样。


    夏树讨厌这种感觉！


    他停在过道中央，见江秋和小绿交换了个眼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抢先一步，淡淡笑道：“你们继续。”


    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书，但没看，只是坐在阳光中，沉默地望着窗外。


    阳光很快偏斜，从窗口滑了出去。


    他也起身追了出去。反正赖在这儿也是多余。


    他搬了一条凳子，沿着走廊，大步向西，来到走廊尽头。


    这里阳光普照，安静隐秘，夏树坐趴在铁栏上，将长长的白臂悬在栏外，又将帆布鞋搭在镂花孔中，才舒服地闭上双眼——


    仿佛陷落炽热的海洋。


    夏树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就像那张在图书馆看到的小王子插画。


    以前他想要什么都会到手，现在不同了，他弄丢了毕业考第一名、晚会表演机会、堂妹夏花的陪伴，还与女生们渐行渐远……


    可明明自己已经夺回了年纪第一名、多次站在舞台上品尝过观众的掌声、拥有了无数奖章，但为什么还会如此心痛？


    这大概就是「失去」的滋味吧？就像吃惯了奶油蛋糕，突然被迫吃油炸面包。


    那能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一切吗？


    夏树猛地从阳光海洋中抬起头来，远远地，看到F5走出宿舍，勾肩搭背、大摇大摆地往校外走。


    他们看起来毫无烦恼。


    只见唐俊南搂着周康，但周康甩开了他，在楼道处和他们告别。


    然后他拿着望远镜，上了东部最高楼实验楼七楼的天台。


    他在寻找什么？是找自己吗？


    夏树赶紧抱起凳子，躲到了走廊的拐角里去了。


    /


    下午第一堂课刚下课，夏树就第一个冲到体育器材室，抢到了最好用的那副羽毛球拍，准备和朋友们一起玩。


    “我今天不太想玩。”江秋兴致缺缺道。


    “我也是。”小绿说，“那我们回宿舍睡觉吧。”


    “怎么了？”夏树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找唐俊南玩吧！”江秋说着和小绿走了。


    夏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跟堂妹离开他一样的答案。


    就因自己是个男生？


    好吧！无所谓了！那就自己和自己玩吧！


    他直接把球拍扔给了正涌过来准备大玩亲密游戏的唐俊南，拿了一副网球拍转身冲向网球场地。


    “夏树！一起玩啊！”唐俊南追上前。


    “别过来！”夏树用球拍直指唐俊南。


    唐俊南立马不敢动了，高举双手，像在投降。


    “我可没过去啊！”他看了看身后的其他男生。


    王强怂恿道：“过去吧！不犯规。”


    “你怎么了嘛？夏树。”唐俊南看他神情落寞，忍不住关心道。


    “别问了！我想静一静！”


    说着他转身进了网球场，对着一面高墙，独自打了起来。


    “唉，那我也不玩了。”唐俊南把球拍放到一旁。


    周康站在后面抱着篮球：“不玩拉倒呗！我们打篮球去！”


    唐俊南：“都怪你！出的什么奇怪规则！”


    /


    体育课到尾声，老师号召集合，全班站作四排，女生前两排，男生后两排。


    阳光底下，站在前排的江秋浑身抽了一下，她不断地伸手往后拉裤子，但又不敢回头。就像有虫子爬到了她身上。


    夏树顺势望去，看到她的白裤子后冒出个小红点。


    很快，红点晕开，变成一滩红色污渍。


    那是！！！月-经？！！！


    夏树突然明白了近日发生的一切！难怪女生们总是背着他说悄悄话！


    原来她们也在经历着身体上的风云变幻，就像自己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自己却如此小心眼，竟以为江秋和叔母是一流……


    当江秋回头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顿时脸色发白。


    夏树二话不说，扯下自己的校服外衣，给江秋系上。


    而男生们还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他俩？”唐俊男问。


    王强摇了摇头：“呵~在秀恩爱吧？”


    只有周康目光沉着，鼻孔翕动了两下。


    高飞凑近周康说：“诶！你说我要是个女生，是不是立马就能拿到五星啊？”


    周康还是盯着前排的夏树和江秋：“可能吧。”


    课后，夏树和女生一起护送着江秋回宿舍。


    “痛吗？”他问。


    江秋摇摇头，但她看起来有些尴尬。


    “对不起。”


    “嗯？”江秋不明所以，“我弄脏了你的校服，该说对不住的是我吧？”


    “没关系，我有三套校服！”夏树笑了笑，“我在图书馆看过关于女生的生理知识，应该早点发现你的状况。”


    江秋欣慰道：“你没取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怎么会呢？”夏树愣在原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到宿舍楼下，遇上了提着录音机来上课的安妮老师。


    她一看便知端倪，幽默道：“别怕，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了！”


    “小声点老师！夏树在这呢。”有女生提醒道。


    安老师耸耸肩：“那有什么？这是科学常识。你们下个学期的生物课上会讲的。”


    夏树有些震惊。安老师确实不同旁人。


    她就是那个凌驾于丛林之上的「神」。


    随后，安老师到办公室给江秋冲了一杯姜茶，还给女生们讲了一些经期原理和注意事项。


    女生们都红着脸，夏树也红着脸说：“老师，要不，我先走了。”


    安老师：“夏树，我感觉最近你也开始变声了。”


    夏树装懵：“是吗？老师。”


    女生们点头应和：“是的！好像变得比以前低沉了一些！”


    “呃……很难听吗？”


    “不！很好听！”小绿说，“还有，你的下颌线也越来越明显了。”


    “你们都会很快长大的！”老师又说，“三年下来你们会整个大变样！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夏树很害怕，这像一个开盲盒的过程，他害怕自己的盒子里蹿出野兽来。


    /


    夏树最后一次试音，是和班长一起，但还是没发挥好。


    或许生命中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失去的。


    排练期间，班上的同学们都去围观，只有夏树逆人流躲进了图书馆。


    而F5近日忙于排练，也没再来烦他了。


    退出舞台中心，坐在冷冷清清的图书馆，夏树竟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哪怕现在F5来找他玩游戏也好。


    他拿出日记本，开始写一些理想中的故事，但主角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小白兔。


    「兔小白有个好朋友，也是一只小白兔。它们是森林中唯一的两只兔子。它们终日躲藏在荆棘丛下，在野兽休息时出洞晒太阳。当他们站在湖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发现彼此长得一模一样。那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写着写着，再抬起头时，图书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同样一身白衬衫的江冬坐在对面的夕阳光中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确切地说是抄写。他沉静地握着钢笔，写得飞快。身上泛着一圈淡淡的光，那是改变世界的力量。


    白皮肤、爱阅读、安静、温和……


    有那么一瞬间，夏树觉得：江冬就是另一只兔子。


    他一直捧着书，注视着江冬，仿佛迎接一位神祇的降临。


    而图书馆就是这片野蛮丛林的一个山洞，世界尽头的最后一块岛屿……他们在此避难。


    看着看着，江冬抬起头来，也注意到了夏树，在橙色霞光中冲他斯文一笑，起身朝他走来。


    “在写什么呢？夏树。”江冬偏头问。


    夏树没回答，只是毫不犹豫地摊开本子，递给了江冬。


    “呐～你自己看。”


    江冬愣了片刻，捧着本子站在身旁，阅读了起来。


    他一字一行，看得认真。


    夏树盯着那在光影中的柔和侧脸，期待着他的第一反应。


    他会夸他吧？或者提一些更好的意见也可以！他创作经验丰富，一定能跟他对话很久。


    是的，就是「对话」！就跟男生们的游戏规则一样，真正能跟他说上五句话的「对话」。


    但江冬读完那份标着《孤独兔子》的手稿时，突然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夏树有些意外，“很好笑吗？”


    江冬合上手稿，抿了抿两片薄唇，仿佛拉上他的笑容拉链，有些正经道：“感觉像是……写给小孩子看的。”


    “不！”夏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身来，“这是成人童话！大人也需要读童话！”


    这一举动把江冬和图书管理员都吓了一跳。


    “嗯，你别激动，这只是我的个人感受。这不代表你写得不好。”江冬愧疚道。


    夏树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江冬，视线越过瘦薄的肩膀，望向窗外正坠落的红日，他看到丛林中高挂的那颗红色树莓从荆棘枝头掉了下来，掉进了泥泞中。


    江冬被野兽摇下来了？


    夏树呆呆看着他。他又失去了一件珍贵的东西。


    “你怎么了夏树？”江冬晃了晃手，“是我说话太重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不。不是。”夏树极其平静，“我眼睛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抓起手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图书馆。


    /


    晚自习后，宿舍异常安静。


    原来临近晚会，宿舍里最吵的那位加时排练去了。


    难得清净，夏树听了一会儿收音机，迷迷糊糊快入梦时，外面才传来声响。


    “喂！我说周康，你能不能上点心？”王强抱怨道。


    “是啊！”高飞也附和，“你这样只会拖累大家。”


    周康砸门：“是我想练吗？这个破印度舞！是老师让练的……”


    “你以为我们想跳啊，不都是为了班级？”


    “怎么了？”没参加排练的罗阳趴在商铺床头问，“怎么吵起来了？”


    唐俊南靠在床边喝水边说：“唉，周康抱女生的动作，老做不标准。”


    “抱不动？他不是臂力很猛吗？”


    “谁知道呢，你得问他。”


    周康没好气：“问就是：你们现在换人吧！我不想跳这个舞！”


    “这时候才说换人，早干嘛去了！”


    “再说了，换谁呢？就你这身高的！”


    “喏！门口那位！”周康指了指夏树。


    夏树：？？？


    我是什么垃圾桶吗？你跳不好的舞就拉我下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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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成人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