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2月，学校开始筹备年末文艺晚会，要求每个班出1-2个节目。


    文艺组组长周康的妈妈韩老师来班上选拔。


    说是选拔，其实已有内定节目名单，只是找人填坑而已。


    她进门就冲夏树笑了一个，还记得上次家庭聚会夏妈妈说夏树喜欢音乐。


    那神情就好像在说：小树，阿姨看好你哦！


    韩老师不紧不慢，颇有文艺气质地介绍：“你们班，两个节目，一个舞蹈，一个唱歌。先选舞蹈，宝莱坞，华尔兹，天鹅舞……你们想来哪个？”


    文艺委员江秋立回头望着全班女生：“选哪个选哪个？”


    女生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韩老师有又附加道：“不管哪个，三个舞都需要男女搭配。你们班男生个子高，长相气质在年纪上上还是很出挑的。来吧！男同学们，是时候向全校展示你们的男性力量了。”


    她望了望学生中的儿子一眼。


    周康无动于衷，仿佛不认识自个儿妈妈。


    王强问：“韩老师，这跟力量有什么关系？”


    韩老师：“嗯……都有抱女生的动作。比较考验你们的臂力。”


    唐俊南立马回头小声调侃周康：“哇！周康，你抱老婆的机会来了！”


    周康别过脸去：“别烦！我可不喜欢跳舞！谁爱抱谁抱！”


    韩老师：“周康，来一个。”


    说着直接在本子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周康：？？？


    他迷惑地望着妈妈，但又想起昨晚爸爸的话。


    昨天晚上，周云就在家里提前给儿子打过招呼：“寒假是去珠穆朗玛峰攀山，还是去海洋世界公园潜水，或者去看秦始皇兵马俑……你自己选。前提是：你得参加这次文艺晚会。”


    从小，周家的教育就是奖励式的，他想要什么都需要完成一个目标。


    当然爸妈从来信守承诺。


    所以他每次都几乎满分交卷，因为他学东西比别人快。


    十五年来，他就是靠这样的交换，完成一场又一场挑战，赢得了一项又一项奖品。


    等成年了，他还想去看金字塔！


    当然，昨晚爸爸还说了句：“还有，别再整你那些嘻哈街舞，学点上得了台面的，华尔兹什么的……”


    周康双手捂脸，上下揉了揉。


    “来吧！周康，一起跳舞！”江秋邀请道。


    他眼神迷离：“你们选了哪个？”


    江秋甜甜一笑：“宝莱坞！就是印度舞！印度舞的衣服好看！”


    印度男舞者的是什么衣服？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随后面如死灰地趴到了桌子上。


    “夏树！你也来！”江秋邀请着，“我们班的门面就靠你俩了！哦还有高飞和唐俊南！是时候为班级荣誉出战了！”


    “不不不！”男生们个个摆手推却。


    “你们敢不来，下次就让雷哥为你们当拉拉队！”


    江秋笑着又看向夏树：“一个也跑不了！”


    夏树本来还考虑报名，但一听男生们要参加，他避而远之。


    他满不好意思笑道：“我也想，但你知道的，我要唱歌。”


    江秋遗憾道：“哦对。那你去报名去吧。”


    选拔了这么多班级，韩老师感觉1班的男女生关系是最融洽的。


    “男舞者你们下去后自己决定吧！”说着她翻了一页节目单，开始下一项选拔，“唱歌，两首选曲，一首中国戏曲《说唱脸谱》，一首自由发挥。”


    “老师，可以唱流行歌曲吗？”又有学生问。


    “可以，但是……《说唱脸谱》比较好过。”韩老师笑道，“有同学要报名试音吗？”


    夏树要自由发挥，这是他唯一能在晚会上独自展示歌喉的机会。


    江冬喜欢听音乐吗？周康一定会目瞪口呆吧？


    他举起了手。


    /


    傍晚，学校试音大厅，同学们纷纷上台试音，轮到夏树了，他递过CD盒，是一首欧得洋的《孤单北半球》。


    望着台上挺拔而清秀的少年，所有人都觉得他不用开口，就往舞台一站，那张清清淡淡脸就让人感觉会很好听，是很孤单的感觉。


    更不用说夏树的音乐叙事水准了！很多同学都有所耳闻，在小学毕业的音乐考试中，满分100分，他考了98分。


    台下的选手观众们，都期待着传闻中的天籁。


    旋律缓缓响起，夏树拿起话筒，闭上双眼，陷入脑海中的音乐空间。


    “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记得把想念存进扑满……”


    他的声音清清凉凉，又有一丝回甜，像夏日的薄荷，令人清爽。


    只是当旋律进入副歌，夏树的一贯的安静表情开始变得抽动起来。


    “少了我的怀抱当枕头/你习不习惯……”


    音响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撕裂声。


    “我会耐心???地等——”


    夏树破音了。


    “啊？！”


    众人看着夏树。他也被自己吓到了。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唱歌变得异常吃力，明明只是简单的流行歌曲，但他的嗓子震动得很厉害。


    他轻喘着，看向观众席下。周康混在人群中，正为他鼓掌。


    这或许是自己争强好胜的报应！


    韩老师额外给了他一次机会。


    可第二遍演唱时，夏树依然不在状态。他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小树，是嗓子不舒服吗？”韩老师亲切问。


    “有点儿。”夏树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心却像突然从高处坠落，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从小到他，无论台上台下，他报名参与的活动，几乎不会失手，而这次竟然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跌倒了。


    “唉，很遗憾，夏树。那只能等下次啦！下一位……”


    最终，班长以浑厚的男低音拿下了官方指定歌曲《说唱脸谱》。


    试音结束后，回教师的路上，班长看着人群中独自走着的夏树，追上他道：“我晕！我就是来充人头的，没想到被选中了！”


    夏树也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结果，哭笑不得：“恭喜你！班长。这是命运的安排！”


    “劳资可不要这样的安排！你要能唱《说唱脸谱》的话，在排练前告诉我，我去跟老师说。”


    “……”


    “当然！不过我感觉你不会想唱这个，哈哈。”


    “呵呵。”


    确实，夏树不想唱，但他说：“我考虑一下。”


    /


    第二天中午，一下课，夏树拉开凳子，就直冲校外的药店，买了一盒金嗓子喉片。


    撕开包装纸，含下一颗，嘴巴、喉咙瞬间火辣辣的，随后他被一阵清凉感裹住。


    趁着中午没人，夏树逆流独自来到排练大厅，站上舞台，按下他专门练习英语听力的小录音机，对着空荡无人的观众席唱了起来。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啊~啊~啊~~~”


    这首歌怪怪的，他的声音也怪怪的，颤得厉害。


    录音听起来完全不达标。


    就像他出现在男生宿舍一样格格不入，仿佛一层薄纸随时会被捅破。


    他又挤出两片金嗓子，咀嚼起来。随后又清了清嗓子，再试。


    效果为0。


    夏树甚至在心中暗骂：C罗你代言的什么破广告啊！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他急得在排练厅踱来踱去，踱到舞台边角落的一面镜子前，他想看看喉咙里是不是长了东西。


    扬起下巴，还真有东西长在喉咙上。


    只不过……是外面。


    跟周康，跟王强，跟其他大多数男生一样，他原本修长光洁的脖子上，凸起一个小小的尖角。


    他摸了摸，比肉硬，又比骨头软。


    “这是……喉结！”夏树愣住了。


    他提前翻过初一（下）册的生物课本，青春期男生开始长喉结，后变声。


    难怪他现在唱歌这么吃力。


    他的声音会变得跟往强的一样粗糙吗？还是像杨刚的一样低沉沙哑？


    不要！


    夏眼突然捏住了脖子，用拇指按压喉结，想把它怼回去。


    但这只是让他有点难以喘息。


    “咳咳！”他低头咳了两声，甚至在镜前狼狈地干呕了起来，但什么也没呕出来。


    人体生长规律不可逆，这块凸起的喉结大抵就像身上长出的那些黑草，将从此伴随他一生了。


    一滴眼泪挤出眼眶。


    夏树又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当他抬头时，镜子中的倒影把他吓了一跳。


    周康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站在他身后，凑近他的耳朵，微微俯瞰身子，戏谑地笑了笑。


    “怎么？就那么讨厌自己啊？小白脸～”


    他气息灼热，神情自大，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夏树望着镜子中的周康，浅色眼睛扑闪扑闪。


    这个秘密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


    周康则凑得更近，直盯着夏树那刚长出还不完全成型的喉结，甚至用指腹撩了一下那座尖尖角，就像抹了一把刀般挖苦道：“实在接受不了命运的安排，可以去做变-性-手术啊，哈哈哈哈！”


    嗯？！他以为自己想当女人？


    不！夏树从没想过要成为女生！


    夏树错乱的心跳，突然回到正轨。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图？在玩亲密游戏吗？


    惊惧的眼神闪了闪，又变得清净。


    周康此刻就伏在他身后，虽然没有身体接触，但把肩宽，将他整个架在角落里，无法闪躲。


    “让开。”他忌惮地警告着镜子中的周康。


    周康笑了笑：“怎么？以为我想占你便宜啊？小白脸！”


    说着他故意耸起胸脯，用力顶了一下夏树的背，把他撞到镜子上，来恶心夏树。


    “都是带把的，碰一下怎么了？”


    夏树紧握颤抖的双拳，一脸嫌恶：“别碰我！”


    “你这么紧张，不会……真是女生吧？”周康歪头看着那对乱撞又泛红的眼睛，竟然突然觉得它们有些漂亮。


    像一只胆怯的小兔子的眼睛。


    他笑得有些阴暗：“这就是你不去上男厕的原因吧？小娘炮！”


    夏树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滚！”


    他直接用手肘反捅他。


    “嗷！”周康抱胸惨叫，“你捅到我的……”


    夏树趁机溜了。


    周康忍痛朝夏树的背影怒吼：“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人到门口，夏树突然回头，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周康，一字一顿道：“你、自、找、的。”


    说完就消失在门口。


    只剩周康站在镜子前，弓腰抱腹，暗骂：“我靠！还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他没好气地扶住墙。


    这小白脸看着文弱，却是有力气在身上的。上次他在厕所猛推他，就把他撞得不轻。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存在啊？


    待呼吸平复，周康才凑近镜子，看了看，脸上才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龇着牙，左偏，右偏。


    “啊！多完美利落的下颌线啊。”


    再看看鼻子，摸了摸上次被夏树狠狠撞击的高鼻梁。


    “哇！大帅哥啊～”他自言自语。


    又挑了挑那本就上挑的长长的眉毛。


    “当男人不好吗？”


    “好！很好！我TM都快爱上我自己了！”


    走之前，他又朝自己放了个电。


    但一转身，发现龅牙妹钟意正站在身后看着他。


    “呵呵周康”，钟意毫不尴尬笑道，“你还挺自恋的嘛～”


    整个排练厅就只有他俩，周康立马红脸解释：“呵呵，我刚在……表演，表演，莎士比亚的独幕剧。”


    说完顶着一张黑红脸大步逃出了排练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