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善意的劝说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大约半小时后,小白玛揉了揉眼睛:“真是的,这么好的风景,怎么睡着了……”


    铁永丽在一旁说:“小白玛,你可算醒了呀!小林看你睡着了都不敢动啊,不仅他不动,还不让我们说话!这还没结婚就这么护着,怎么就这么让人嫉妒呢?”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白玛的脸瞬间就红了,转头看向窗外,片刻后有些尴尬地说:“阿佳,刚上车的时候,我看见江晓曼眼神不对劲,别出什么事啊。”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转头对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思,断就要断得彻底一点,放心吧,她绝不会伤害自己的。”


    两个星期的采访,很快就结束了。


    临走那天,我的行李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是铁永丽和卓嘎嫂子塞的酥油茶和青稞饼。


    电报上说,下一站要采访的是西宁通信段拉萨通信车间萨尔岗工区,之前和车间主任何勇通过电话,也和工长才让通过电话。


    拉萨至那曲高速旁的荒原,小白玛没怎么睡,始终盯着窗外掠过的景色:“阿佳,看,是藏羚羊!”


    我转头看去,草原上一群藏羚羊围着趴在一处,三三两两的向车的方向看来,我捏动快门拍了一张,看了看,效果还不错。


    车子开了三个小时,进入了通信车间,主任、书记还有几个通信院就在院子里等我们,怎么说呢?这种迎接方式我不太习惯,就像迎接什么重要的人是的。


    主任何勇见面就直入正题:“你好林记者,欢迎欢迎,咱俩之前通过电话。这位是车间书记曲长鸣,这两位车间通信员穆兰萍和尼玛,这两位是副主任……”


    “你好,何主任!”我上前握手。


    曲书记有些为难的说:“林记者,我和何主任商量了,萨尔岗条件有些艰苦,而且,接下来几天是强降雨红色预警,去现场也挺危险,咱先采访车间你看行不行?等天气好了再去采访。”


    “那怎么行?”我摇了摇头,笑道:“曲书记,何主任,我一路上都是苦过来的,我不怕苦,就怕没题材。越是危险,我越要去。”


    “这……”何主任和曲书记互相看了眼,而后都笑了:“你是客人,既然你执意要下现场,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正好情况紧急却人手。”


    “不用客气。”我拍了拍胸脯:“你们就拿我当工人用,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我要记录高原守护者的最真实的一面。”


    主任何勇带我们进入车间二楼。


    网管中心内,5台电脑一字排开,荧光屏的蓝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冷色,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设备运行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


    我握紧相机,看着前方:“何主任,这个属于小型的生产调度指挥中心呗。”


    何勇摇摇头:“不专业了吧?叫网管中心。和段里的比不了,那里的网管中心60台电脑同时工作,咱们车间就5台。”


    “我就弄不明白这个,机务段就叫调度指挥中心。”我不好意思笑了笑:“你正常介绍一下呗,我需要拍一段画面。”


    “好!”何勇整理了一下制服,指着最中间的大屏幕:“眼前就是我们车间605.3km通信网络拓扑图,红色是光缆干线,绿色光点是通信工区。”


    他指尖落在屏幕上一个闪烁的绿点上:“林记者,那个就是电报上你要采访的萨尔岗通信工区。”


    小白玛凑过来,指着屏幕上蜿蜒的蓝色线条:“这是念青唐古拉山的雪线吗?”


    “弟妹懂行啊,这几天雪线退得快,冰川融水已经开始预警了。并且,未来72小时萨尔岗区段有强对流天气,局部伴随短时强降雨,冰川融水可能引发小型滑坡。”


    何勇指着一处:“这段光缆埋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冲沟里,6月是融水旺季,雪水裹着泥沙往下冲,光缆外套容易被石块磨破。光功率一降,就意味着通信要出问题。”


    这时,穆兰萍指着电脑屏幕,说:“主任,你快过来看看,K1123+200处光功率衰减了0.3dB。”


    “光功率衰减了?”何勇走上去一看,然后掏出小本:“上次就是这个区段出的事,主要盯着一下这儿,变化如果再大的话,就通知才让带人去那里守着。”


    “知道了,主任!”穆兰萍点了点头。


    这些专业知识根本听不懂,只能看到何主任日志上的字迹工整,记录着日期、故障地点和处理过程。


    字写得歪歪扭扭:融水冲垮光缆沟护坡,光缆受外力挤压导致3根纤芯断裂,影响列车调度通信1小时23分。工长才让于凌晨5时17分报信,提供现场照片3张,协助定位断点,10时08分抢修完毕。


    我疑惑地问:“这个才让是萨尔岗工区工长呗?”


    “对。”穆兰萍点了点头。


    何勇笑着说:“才让和她是一家。”


    说完,穆兰萍回头问了一句:“主任,咱这几天都要通宵呗。”


    何勇点了点头:“红色暴雨预警,你说呢?我不也在这儿熬着么。”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啊?”穆兰萍吐了下舌头,指着屏幕上萨尔岗的卫星云图:“林记者,你看这片云,看着淡,其实是强对流的前兆。高原的天气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前一秒大太阳,后一秒就可能下冰雹、发融水。”


    我拿着小本在后边记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窗外打了两次闪电之后,大雨哗啦啦的就砸了下来。


    凌晨3点,窗外的雨还没有停,车间院子里已经存了不少的积水,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酥油茶混合的味道。


    何主任靠在椅背上打盹,手里还握着鼠标,穆兰萍在核对数据的传输记录,尼玛在给设备做巡检。


    小白玛则坐在我旁边,学着我的样子在笔记本上画光缆线路图,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标注的区段却一点没错。


    “阿佳,你看我画得对吗?”


    谁知我刚点头,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刺破了网管中心的寂静,“嘀嘀”的提示音急促得让人心脏发紧。


    何主任警惕的睁开眼,起身走到电脑前:“不好了!光功率骤降!”


    屏幕上,原本闪烁的绿点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点,K1125+100处的光功率曲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下滑了2.1dB,远远超出了0.5dB的安全阈值。


    穆兰萍立刻抓起电话:“萨尔岗工区!萨尔岗工区!K1125+100处光功率骤降,收到请回复!”


    电话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回应。


    通信员尼玛熟练地调出OTDR测试曲线,红色的断点标记清晰地停在“K1125+080”:“位置定了,就在萨尔岗工区西南方向3公里的冲沟里,大概率是光缆被融水冲断了!”


    “再拨才让的卫星电话!”何勇着急的说。


    “知道了,主任!”穆兰萍立刻切换号码,拨号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不行,打不通!”


    她放下电话,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可能是信号被云层遮挡了,也可能……”


    何勇拿起对讲机:“通知抢修工区把人都叫起来吧。带齐熔接机、光缆接续盒、OTDR测试仪,还有防水装备,咱们半小时后出发去萨尔岗!”


    放下对讲机,何勇转头看向我:“小林,夜深了,你跟我们一起去吗?要不你俩就在车间休息吧?别折腾了。”


    “那怎么行?”我摇了摇头,顺手拿起白天给我的雨衣:“我必须跟着去,这题材不能丢。小白玛,你在车间等着吧。”


    谁知,小白玛穿得更快,因为雨衣太大,袖子都快遮住她的手:“我也要去,我不会添乱,我能照顾你,还能帮你们翻译藏语。”


    何主任无奈笑了笑:“你俩是真轴啊,怪不得在一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那行,到了现场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我和小白玛都点了点头。


    网管中心的屏幕上红点还在闪烁,穆兰萍还在反复拨打才让的卫星电话,嘴里念叨着:“快接啊才让,这死鬼干啥呢?快接啊。”


    凌晨3点40分,抢修车打破了拉萨的宁静,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它们像一串散落的星辰,在大雨中照亮了通往萨尔岗的路。


    何勇在对讲机里布置着抢修方案,通信员尼玛在检查OTDR测试仪的电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


    听何主任介绍,OTDR测试曲线显示断点就在黑颈鹤繁殖地旁边,融水已经冲毁了光缆沟,现在不仅铁路通断了,还有萨尔岗工区每个人的安危都像屏幕上的红点一样,悬在每个人的心上。


    网管中心的荧光屏还在我脑海里闪烁,5台电脑监控着铁路的命脉,而此刻,我们正朝着最危险的断点奔去。


    凌晨4点,何勇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通信员穆兰萍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何主任有没有?段最新预警,萨尔岗区段未来两小时降雨量将达20毫米,融水可能引发小型滑坡,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何勇拿起对讲机:“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