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盐场的求助

作品:《我的可可西里

    班戈措的风,吹得窗户“哐哐”响。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小白玛正蹲在工长室的地上收拾着工具,那竹刮子、抹布都泡在装着清水的桶里:“阿佳,你再睡一会吧,刚7点。”


    “你怎么起这么早?”我坐起来,嗓子有点干。


    “你们汉人不是说嫁夫随夫嘛,你要跟着去现场干活,我当然要把你的工具收拾干净了,否则,韩睿哥还会说你慢。张叔昨天说过盐渍硬,提前泡软了好刮,我提前收拾出来,你干活也省劲。”


    小白玛说完,起身倒了杯酥油茶给我:“我加了点奶渣,你赶紧喝了暖暖身子,今天风好像比昨天还大。”


    随后,她又从背包里拿出件厚外套:“我帮你把这个带上,抗风。”


    “谢谢你啊!一直照顾着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可能是缘分吧,让我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收拾完工具,张贵龙和韩睿还有其他职工也起来了,大家简单吃了点青稞饼后,张贵龙高声喊道:“大家准备准备吧,还和昨天一样,小孙和王强一组,骑摩托车的时候小心点儿啊!老孔带着胡子,你俩去北湖。都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工长!”


    这时,护路洛桑骑着马进入了工区,他马背上绑着两个水壶,还有一袋风干肉:“老张,磨蹭啥呢?走啊!”


    “马上,别着急!”


    “今天先去K918+200段,那地方离湖边最近,盐雾最浓。”张贵龙把水壶递给我:“小林,这里面是熬好的姜茶,冷了就喝一口。”


    “谢谢张叔!”我点了点头。


    张贵龙将车停在路边,我们扛着梯子往作业点走,班戈措的湖面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风卷着盐粒刮在脸上,像小石的感觉一样。


    走到支柱旁,张贵龙说:“同昨天一样,我和洛桑一组,小林,你还跟韩睿一组,小白玛在地面递工具,注意看着点安全。”


    小白玛帮我把安全绳系好,又检查了一遍梯子的卡扣:“阿佳,爬的时候慢点儿,别着急,我在下面帮你扶着梯子,顺便帮你记录着。”


    我点点头,踩着梯子往上爬,当爬到8.7米高的支柱顶端时,感觉盐雾比昨天更重了,风裹着细小的盐粒打在脸上睁眼都有点困难。


    “小林,刮的时候别太用力,小心把绝缘子刮裂了!”韩睿在旁边的支柱上又叮嘱了一遍。


    “昨天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我照着韩睿说的做,刚擦了没一会儿,抹布就沾满了盐渍,变得硬邦邦的。


    “阿佳,换块抹布!”小白玛在下面喊,她手里拿着好几块干净的抹布,踮着脚递上来。我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你怎么不戴手套?”我皱了皱眉。


    “戴着手套递东西不方便,没事,草原长大的孩子都习惯了,不凉。”小白玛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整理工具。


    我继续擦绝缘子,刚擦到缝隙处,就听见小白玛在下面喊:“阿佳,换左边的踏板!我看那个踏板好像有点松!”


    我低头一看,左边的踏板上确实有一道细小的裂纹,上面还结着盐霜。“知道了。”


    擦完一个绝缘子,我慢慢爬下来,休息了一会,小白玛连忙递过来一瓶姜茶:“快喝了,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韩睿“嘶”了一声从支柱上爬下来,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


    我凑过去一看,他的手心划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渗,手套也磨破了个洞。


    “怎么弄的?”张贵龙赶紧走过来。


    “刚才擦绝缘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盐粒划到了。”韩睿捏着伤口,“那盐粒还挺锋利的。”


    “我这有给阿佳准备的药!”小白玛赶紧从背包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碘伏、纱布,还有一小盒草药膏。


    “韩哥,这是我家的药,敷上不化脓。”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碘伏给韩睿消毒,动作很轻,“你忍一下,藏药有点疼啊。”


    韩睿点点头,看着小白玛认真的样子,笑了笑:“张叔,你看看人家这媳妇儿,出门给男人的东西都带全了,再看看咱们找那玩意儿。”


    张贵龙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说:“我家那媳妇儿,和她犟嘴都不行,刚说两句不顺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像小白玛这样啊,我都得烧高香。”


    小白玛脸一红,低下头继续包扎。


    这时,护路队长洛桑也骑着马过来了,他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些干草药。“我刚才去牧场的时候,想起你们可能会受伤,就拿了点草药来。”


    洛桑蹲下来,打开布包,“这是晒干的接骨木叶子,烧成灰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小白玛赶紧接过草药,按照洛桑说的,找了个小瓦片,把草药烧成灰,小心地敷在韩睿的伤口上,再用纱布缠好。


    护路队长洛桑在一旁看着:“对,就是这么弄,给他包紧点,别碰水,明天应该就能好很多。”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把K918+200段的绝缘子都擦完了。小白玛给每个人递了瓶水,又拿出洛桑带来的风干肉:“阿佳,张叔,韩哥,给。”


    “这风干肉真好吃,比我在安多买的还香。”韩睿咬了口肉,笑着说。


    “那是当然!”洛桑自豪地说:“这是我家自己做的,用的是牦牛肉,晒了半个月呢。以前没铁路的时候,这肉只能自己吃,现在好了,铁路通了,能运到那曲去卖,能赚不少……”


    正说着,洛桑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洛桑叔?”韩睿问。


    洛桑一拍大腿:“坏了,我家盐场的抽水泵不知道转没转,现在想想,好像没听见水泵的声音。”


    张贵龙问:“你没开电源吗?”


    “开了,我那个水泵有点儿特殊,开完得踹上两脚。”洛桑一拍大腿:“要是水泵没转,羊群就没水喝,这几天天气干,我得赶紧回去看一眼。”


    “那还等啥呢?”张贵龙赶紧站起来:“走,我们跟你去看看,说不定能给你修好。”


    “真的吗?你们会修电机?”洛桑有些疑惑:“电务段的活你们也会干呐?”


    “艹!”张贵龙这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并且脸上充满了自信,应该是会修水泵那个东西。


    我们跟着洛桑往盐场走,盐场离作业点不算远,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


    抽水泵在盐场的角落,洛桑打开开关,“嗡嗡”响了两声就没动静了,水泵的确是存在着故障。


    洛桑用力地踹了水泵一脚,水泵又嗡嗡两下后接着没了声音:“你听,这几天就是这样,有时候踹两脚就好,今天咋不行了呢?”洛桑说着,又给了水泵三脚。


    “等等,洛桑叔,你脚不疼啊?”韩睿蹲下来,打开水泵的盖子,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轴承锈死了,应该是盐雾把轴承腐蚀了。”


    韩睿从工具箱里拿出扳手,试着拧了拧轴承上的螺丝,可螺丝锈得太紧,根本拧不动。


    “洛桑叔,去拿点煤油来吧,说不定能把锈泡掉。”韩睿回头说了句。


    “好,你等一下。”


    洛桑刚要走,张贵龙便拦下了他:“不用,我这有除盐水。”


    “除盐水也能将就下。”韩睿接过瓶子,把除盐水倒在轴承上,泡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螺丝果然松动了,等轴承拆下来,我一看,里面全是锈迹。


    韩睿笑着说:“洛桑叔,你自己看,这里面全是锈。你给它踹碎估计都转不动。把锈清理干净,再涂点润滑油,应该就能用了。”


    “跟我说我也不懂。”洛桑笑了笑,蹲在旁边帮韩睿递工具,还时不时给我们递水:“这毛病挺长时间了,以前踹两脚接着转,今天也不知道咋的。”


    “以前没这么多锈。”张贵龙笑着说。


    大概修了一个多小时,韩睿终于把水泵修好了。


    洛桑打开开关,水泵“嗡嗡”地转了起来,清水从水管里流出来:“好了!”他舀起一瓢水递给我们:“你们快尝尝,这是我们盐场的泉水,甜得很。”


    我喝了一口,确实很清甜,一点都没有盐味。


    洛桑又说:“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我婆娘已经在做饭了,杀了只鸡,再煮点牦牛肉,咱们好好喝点酒。”


    我们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洛桑骑着马,带着我们往他家走。


    卓玛婶子已经把饭做好了,桌子上摆着大盘的炖鸡肉、牦牛肉,还有炒青菜,都是高原上难得的新鲜菜,还煮了青稞酒,给每个人倒了一碗。


    洛桑打开电视:“日他妈的,这电视开机之后就是小人,就中间巴掌这么大点块儿演。”


    洛桑“砰砰砰”用力拍了几下后,电视才正常显示了出来:“韩睿,你看这个情况,能不能给修一修?”


    “电视我可不会弄!”韩睿起身走过去:“这电视有10多年了吧?还不带遥控器的。这么大个护路队长,又开盐厂,又有这么多牛羊,差那钱呐?去那曲买个新的就完事儿了呗。现在也方便,坐火车一天就回来了。再说,科技一直在进步,不像头几年电视贵,现在这玩意儿便宜,也就1000多块钱。”


    “99年,我买这玩意儿花3000多呢。”洛桑寻思片刻,又砰砰砰的来了几掌:“我给它巩固巩固!过两天买个新的去,这破玩意儿今天给脸,往常得拍二十几下。”


    傍晚回到工区,我坐在桌边整理采访笔记,小白玛在旁边帮我整理着明天要用的工具。


    “阿佳,今天我跟卓玛婶子聊了,她说洛桑叔每天都要巡查班戈措15公里的线路,一天一次,有时候带牧民组成的护路队一起去,有时候就放牧的时候自己巡。暴风雪的时候,班戈护路队还帮着工区铲过雪,也救过被困的工人呢。”


    “是吗?那洛桑叔真是个好人。”我感慨道。


    小白马拿着记录本:“卓玛姐还说,自从铁路通了,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前孩子上学要走很远的路,现在有了铁路,孩子能坐火车去那曲上学,方便多了,我把他们说的话都给你记下来了。”


    小白玛靠在我身边,轻声说,“阿佳,我阿爸也说过,如果没有铁路,我们家的牛羊想卖出去很难,价格也没有现在的贵。”


    我接过了她手中的记录本:“所以啊,我们更要把高原铁路人的故事写好,让更多人知道,他们为了守护这条铁路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