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至

作品:《迷雾蝴蝶

    雾城十二月,晚间空气中透着刺骨的寒意,深灰色厚重云层密不透风地遮挡了泠泠月光。


    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雪。


    城郊一家不大的戏剧院里,今天最后一场昆曲演出落幕,台下不多的观众意犹未尽地离了场。


    剧院逐渐归于宁静。


    后台化妆间,霍清檀褪去浅粉色的戏服和华美头面,换上常服,拿了张卸妆巾细细擦净面上浓墨重彩的妆容。


    化妆镜倒映出她冷白素净的脸蛋,被卸妆巾擦过的地方微红,像是细雨浇过小巧的雪片莲,在洁白无瑕的花瓣上留下抹俏嫩的粉。


    一旁化妆椅上,跟她同时结束演出的师姐林妁并不急着卸妆,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她优雅的动作:“要不说你是咱戏剧院的门面呢,这段时间来了不少生面孔,八成是来瞧你的。”


    说来奇怪。


    戏剧院不温不火了十来年,每天雷打不动来听戏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可近半年来,却涌进了不少陌生面孔。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西装革履,俨然一副业内精英的模样,坐在观众席时,注意力全然不在台上。


    他们的真正目的似乎不是听戏。


    而是来寻人的。


    至于寻的人是谁……


    霍清檀长睫轻垂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恰好此时。


    化妆间响起两道不小的交谈声:“小雅你今天看到那位先生了吗?”


    “没有,他今天好像没来。”


    “那可惜了,看他气度不凡,想必是哪家豪门子弟,我还想去结识一下的。”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企图。


    两人口中谈论的先生,霍清檀有印象。


    他半年前才开始来的。


    来的时候常常孤身一人坐在最后一排,也不抬眼看着舞台,更多的是姿态慵懒地窝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霍清檀觉得。


    他这哪里是来听戏的。


    分明是找了个地方睡觉。


    还是最吵、最不适合睡觉的地方。


    两个女生的交谈还在继续。


    “得了吧,人家说不定有家室呢,正好今天元旦,他估计在家陪太太,你还想上位?”


    “那又怎样,那些有钱有权的谁不是家里一个外面好几个……”女生大大方方挑明自己的野心,完全不避着化妆间的其他人。


    霍清檀没兴趣听她们各怀心思的聊天,快速卸完了妆,把手上捏着的卸妆巾抛进垃圾篓。


    欲起身时,话题不知怎得落到了她身上。


    那个挑起话头的女生叫住她:“清檀,你家不也是做生意的吗,你认识那位先生吗?”


    霍清檀动作顿了秒,摇摇头,红唇微启,还未溢出清晰字词,便被她同伴没礼貌地打断:“她一个养女能知道什么?你不知道她在霍家根本不受重视吗?你问她倒不如找机会亲自去问那位先生。”


    女生不大的声音在窄小化妆间里尤其明显。


    整个化妆间的氛围明显一滞。


    霍清檀是被霍家早年间收养的。


    这事在上流圈内不是秘密。


    那些正儿八经名门出身的千金名媛没少在私底下笑话排挤她。


    霍清檀平日不同她们打交道,这些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并不会放在心上。


    她面上神色未变,对女生的讥嘲置若罔闻,身侧的林妁倒是忍不了,拍案而起:“向雅你是不是闲得慌,整日蛐蛐这个蛐蛐那个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练练你的嗓子,一开口我以为谁家驴放出来了。”


    林妁虽然是戏剧院里年龄最小的,但她入行时间早,辈分高,是剧院的大师姐。


    辈分大就是可以处处压人一头。


    她一发怒,就算心里有不服的,也没人敢顶嘴。


    向雅脸上菜色,憋了半天没敢说出话来,翻了个白眼,收拾好东西悻悻离开了剧院。


    化妆间少了挑事的人,其余人自觉管住了嘴,该卸妆的卸妆,该换衣服的换衣服,相继离开后,很快只剩下霍清檀和林妁两个人。


    林妁靠在椅背上,动作娴熟地摘下头面,从化妆镜中瞥见霍清檀面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情去拨弄琵琶。


    除了她始终坚守的昆曲。


    仿佛其他任何事对她来说都不值得浪费心力。


    林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啊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们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忍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师姐换琴弦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霍清檀的宝贝琵琶前几日断了弦,是林妁帮她寻了新的琴弦换上的。


    她微仰起头调试琴音时,不动声色打断了林妁的话,“她们不过是来剧院混履历的,很快就走了,师姐何必把她们放在心上,动气伤身。”


    “更何况,她们说的是实话……”


    后一句话她说的很轻。


    林妁没有听见。


    *


    离开戏剧院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


    霍清檀怀里抱着琵琶,看了眼手机时间。


    晚上八点半。


    若是回去晚了,免不了要受霍母一顿责骂。


    她犹豫了会,还是打车回了市中心的霍家住宅。


    终是在近九点时赶回了家中。


    她如往常般推开别墅大门,室内却没有开灯,异常昏暗。


    她站在玄关口,借着地脚灯的光线,抬手摸索着壁灯开关。


    猝不及防听见二楼书房传出来的争执声。


    “……你说她二十多岁的人了,成天往那破剧院跑,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我在外面没少被那些个姐妹嘲笑,说我霍家养了个戏子,只知道唱无病呻吟的咿呀词曲,让我老脸往哪搁?”


    “我不求她能有打理公司的能力,好歹规矩些,有点名门闺秀的样子,给她物色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我一生行善积德了……”


    这熟悉的独特嗓音,尖锐但不刻薄。


    是霍母。


    “行了!我们好不容易攀上恒知集团张家的这门亲,在这个关头上你就由着她吧。”霍父喝住霍母喋喋不休的抱怨,嗓音透出一股疲惫,“等她嫁过去了,跟张家生意上的合作顺理成章,公司资金链的问题也能解决。”


    霍母捂着心口幽幽叹气,语调哭诉:“要是予安留在国内,至少能帮着你打理公司,若不是因为她……”


    声音停了秒,带着咬牙切齿:“当年我怀予安的时候就说了要把她送走,你偏不让,吃力不讨好养了这么多年,我真是后悔了。”


    “目光短浅!我们霍家又不缺她一口饭!把她送走了我们靠什么攀上张家……”霍父压低声音。


    霍清檀清丽面容隐在黑暗中,身后路灯在她面前投射下一道模糊身影。


    影子似乎微微晃了下。


    如风中烛火。


    下一秒。


    别墅大门轻轻合上,将霍母止不住的怨愤和霍父别有所图的算计隔绝在了别墅门之后。


    濛濛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柳絮状的飘雪,落在霍清檀头发、长睫和琵琶上。


    她不顾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尖,低头认真拂去琵琶上将融未融的雪。


    这把琵琶是幼时昆曲入门时,师父送的。


    她五岁开始学习昆曲,至今已有二十年,这把琵琶也陪了她二十年。


    材质虽算不上珍贵,但在她心里就是视若珍宝的无价之物。


    霍母常说她对情感淡漠,是养不熟的,但她明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


    她很感激霍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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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福利院中百来个孩子里选中了她,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这并不意味着要让她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用事关她后半辈子的婚姻来偿还养育之恩。


    三岁初入霍家时,她以为只要顺从霍母,乖巧听话,霍家就是她的家。


    没过两年,霍予安出生了。


    她才明白,有些感情终究是无法跨越血缘关系的。


    霍家永远不会是她的家。


    —


    今天正值元旦。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丝毫没被雪势影响,三五成群,嬉笑打闹着往最热闹的地方跑。


    霍清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周遭繁华喧闹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


    沿着街道不知走了多久,她走累了。


    见沿路行人不多,她便索性在路边台阶坐下,把琴抵在腿上。


    自林妁帮她换好琴弦后,她还没正式弹过一首曲子。


    葱白指尖勾了下琴弦。


    泛泛琴音从指尖倾泻而出。


    她灵动杏眸闪着细碎的光,出乎意料地被清亮音色惊到。


    指尖随即接连拨动琴弦,接上了这一曲。


    珠落玉盘似的清脆琴曲很快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她旁若无人地弹唱着烂熟于心的琵琶曲,唱腔婉转如莺啼。


    没人注意到街角有辆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停了很久。


    车窗半降的劳斯莱斯里,男人慵懒倚靠在车后座,视线在眉目间都焕发光彩的霍清檀身上长久停留。


    他掌心把玩一枚银质打火机,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滚轮,微弱火苗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灭。


    映照在他下颌角,勾勒出凌厉的阴影线条。


    副驾驶座位上,秘书侧过脸适时提醒他:“路总,自您回国接任家主半年来,已有不少公司明里暗里打听您的行程,想求一个合作,您都推拒了——”


    秘书冷静了秒,小心翼翼瞥了眼路言琛不辨喜怒的脸色,继而壮着胆又说:“恒知集团的张总邀您今晚一叙,您……要不要去见见?”


    路言琛没有回话。


    车厢气氛死寂得可怕,偶尔有几道飘进来的琴音能缓解一瞬。


    不多时,琴音也停了。


    “咔擦——”


    路言琛不紧不慢合上了打火机,不带情绪的眸光睨了秘书一眼,薄凉语调满含警告:“路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随后。


    他推开车门,朝路边台阶的方向走了过去。


    霍清檀一曲完毕,才发现四周站了许多围观的行人,有的甚至还举着手机在录像。


    她抿唇礼貌回以浅笑。


    过足了手瘾,她没有再弹一曲的心思,周围行人很快四散开。


    起身时,她望着茫茫空旷街道,突然生出一丝迷惘。


    离开了霍家,她能去哪里?


    她又能去哪里?


    她在剧院赚的为数不多的酬劳,每次都悉数上交给了霍母。


    她现在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状态。


    住酒店,当然是不能的了。


    难不成她要流落街头?


    正当她迷茫惆怅之际,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


    清爽好闻的苦橙气味随之钻入她鼻息间。


    她下意识轻嗅了几下,视野中陡然闯入一双擦拭锃亮的高级定制皮鞋。


    沿着锋利笔直的裤管往上,她好奇仰头。


    始料未及地溺进一双浅褐色琥珀瞳孔。


    男人优越身形轮廓逆着路灯,周身被镀上一层柔和金光,如同即将普渡众生的神祇降世。


    而此时。


    这位能普渡众生的神,眼中似乎只有她,专程来拯救她般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