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娜没再想卡西的事，她坐到熟悉的沙发上，翻看着随手抓起的书，思考起逃跑的事情。


    如果真如索拉纳斯所说，最近魔力稀少，要靠近他才能使用魔法——虽然她不大相信是这个原因，但当下情况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那她即使逃出城堡，之后也很难靠自己活下来。


    更何况，他能力那么强，只要他想，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而且，索拉纳斯明显在躲着自己。


    自从那天她晕倒醒来之后，他就经常不在城堡。


    每天早上，如果她醒的够早，就能瞥到一点他匆匆离开的白色影子。


    像是在躲着什么，或者在赶着去做什么。


    她几次想找到他问那天的事情，都被他含糊过去，或者索性直接没机会找他。


    前几日莉莲娜好不容易逮到他，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嘴里喋喋不休：“我好久没出去了，你带我去巡逻好不好？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这些魔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了！”


    他被扯得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莉莲娜，松手，我没办法带你去巡逻，危险系数太大了，你现在很难保护好自己，更别说独自上街。”


    “那你给我弄个保护罩不就好了。”


    “我现在没有余力……”


    她还是第一次听索拉纳斯说这种话，往日都只评判他们能力的人，这次居然开始评判自己，而且——


    莉莲娜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索拉纳斯，他看起来比往常要更加虚弱，尤其是，刚才还差点被自己扯倒，她也没使什么力气啊。


    “为什么？”


    “没什么，总之，现在不行。”


    他侧过脸，一扬手，莉莲娜被扔回房间，一屁股坐到软软的床榻上，再冲出去时，只看得见骨龙振翅飞远的影子了。


    之后索拉纳斯去的时间更早，她连他的影子都难见到。


    她只能整日待在书房，和卡西一起，看那些枯燥的书。


    好在，卡西似乎开始认真学习龙语了。虽然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但不时会到莉莲娜身边问她一些相关的问题，日子也不算那么无聊和难熬。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卡西的天赋比她还好，问不了几次，就会了大半，此后即使是莉莲娜主动去教，她也只说，自己学会了。


    又回到了枯燥无聊的日子。


    她上上下下把城堡各个角落都看了个遍——除了索拉纳斯房间，他锁得死死的，莉莲娜怎么也推不开。


    几乎能绘出城堡示意图了，索拉纳斯还是没有理她。


    莉莲娜实在忍不了了。


    她必须找索拉纳斯问个清楚。


    某日清晨。


    她浇完花后，坐在城堡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索拉纳斯行踪不定，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只好从一天的开始，就坐在城堡门前等着。


    忽然，城堡大门打开。


    她回头看去。


    是穿着深蓝色骑士装的卡西。


    “早上好啊卡西，你这是要求做什么？”


    “莉莉早，我练习一下新学的魔法。”


    “魔法？索拉纳斯不是说——”


    她话到一半，忽然停下，脑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慢慢破碎。


    “说什么？”


    “没什么，你去练吧。”


    她仰头笑笑，没再继续说，只是视线一直粘在卡西身上，生怕错过一点东西。


    卡西小小的身体站定。


    她几分钟内使用了好几种魔咒，蓝色、绿色、白色……各种光芒在她身边流转，她的魔力，不仅没有因为索拉纳斯嘴里的“魔力稀少”变得衰弱，反而更盛。


    莉莲娜被骗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被清晨的风吹了好久，她手心显出青色，显然是被冻到了。


    莉莲娜闭眼，嘴里念着咒语，想象着颜色，甚至于，自己在脑海里描摹着小水母的样子。


    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小声地呢喃着咒语，最后还是，随着风被吹散。


    莉莲娜没有再等，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回了城堡。


    她心里的某一股气，似乎在渐渐消散。


    夜晚，依旧没看到索拉纳斯的身影。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房间，写日记，抚摸胸口的蓝宝石，洗漱，睡觉。


    夜半，紧紧阖上的翠色眼睛猛然睁开。


    莉莲娜喘着粗气坐起，她在黑暗中摊开自己的手掌。


    嘴里念起了最简单的光明咒。


    什么也没发生。


    她继续念着，一刻不停地念着，一丝光亮都没有。


    黑暗中似乎只有远处的萤火虫在闪烁。


    莉莲娜如同疯魔般，语速越来越快，她好像感受到熟悉的魔力流动，激动地卡壳了几下，那股感觉又消失了。


    她连忙继续念着，却因为喉咙干涩，有些发不出声音。


    莉莲娜着急掀开被子下床，没站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强撑着脚腕的刺痛，她推开房门走到餐桌旁，喝了口水。


    随后继续念着咒语。


    安静的城堡中，回荡着她细小却清晰坚定的嗓音。


    终于，那股熟悉的感觉又爬上脊背。


    她这次没有松懈，紧皱着眉头继续念着，哪怕脑袋又出现刺痛感，和那日在森林中的很像。


    手掌心冒出微弱的光芒。


    开始只是一点点，火星子大小。


    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甚至于，还有一股暖意从手中蔓延。


    最后，火星子变大，再大，刹那间，闪烁整个城堡，如同炸弹炸开。


    后光芒又迅速熄灭。


    莉莲娜像是被击中，身体后仰，即将倒下。


    下一秒，又是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


    她看着好几天没能见到的索拉纳斯正脸，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能再使用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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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说什么“魔力稀少”，什么“必须待在他身边”，都是哄骗她，让她安静下来的借口罢了。


    她自己的身体，她怎么会不清楚。


    被欺骗的感觉确实不好，满怀希望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感觉，更不好。


    莉莲娜眨眨眼，没等到索拉纳斯的回应，再次晕了过去。


    短时间内连着晕三次，莉莲娜的身体完全吃不消。


    这一次，一晕就是一个礼拜。


    她能感受到外界的温度，触感，以及偶尔出现的声音，却睁不开眼睛，也没办法思考。


    整个人仿佛进入了混沌之中，只有意识在以往的记忆里游荡。


    但这种时刻，却让她轻松无比。


    不必再思考祭祀、逃跑、魔法、龙语、龙心石……


    不必再担心公主的职责、王国的命运……


    很长一段时间，她多想永远这样沉睡着，不要再醒来。


    忽然，她混沌一片的脑中闪过那日逃婚时，在城堡外墙壁上看到的场景——自由的国度、温暖的炊烟。


    还有布赖恩、格雷西、弗琳的面庞，那些香喷喷的面包，她在那做小工时见过的阳光，陌生朴实友善的种种面容，即使被护卫带回城堡，即使被哥哥惩罚，她也好想再去一次。


    想起哥哥温暖的手掌，他总喜欢牵着莉莲娜，陪她上课，陪她看书，陪她参加各种枯燥的宴会。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眸子，总深深地望向她。


    还有母亲的笑容、父亲严厉但从不缺乏爱意的眼神……


    以及，那个人——


    长长的银色长发，似乎总缠着莉莲娜的手指，然后悄悄溜走；眸子沉静，却总被她撩拨得颤动；一股萦绕不散的花香，扯着她的思绪，安抚着她跳动的额角。


    她还是好想醒过来，好想逃离命运，好想抓紧那快速消散的香气。


    又一个清晨，莉莲娜眼睫颤动。


    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她适应了好一会，才彻底睁开眼睛，这次身体的不适，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睡梦中闪过的画面已然模糊，只记得住一抹银色。


    她思绪杂乱，已然无心在意身体和梦境，只想找索拉纳斯问个清楚。


    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长时间卧床让她腿脚无力，险些跌倒在地上。她缓了好一会，才穿上鞋子冲出去。


    甫一打开门，便和索拉纳斯的视线撞上，她颤着嘴唇，问出了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我是不是，不能再使用魔法了？”


    他没出声，只走上前扶住脚步虚浮的莉莲娜。


    “你回答我。”


    莉莲娜没有甩开他的手，她此刻确实有些站不稳。


    “是。”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慢慢笑起来。


    笑容弧度和以往一样，阳光热情的小公主，可爱中掺杂着狡黠的笑，只是眼底有散不去的阴霾。


    “我知道了，那以后，你不能因为要瞒着我，就躲着我了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