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莉莲娜最终活下来了。


    索拉纳斯撑起力竭的身子，将莉莲娜裹进披风里，阻挡着旷野刮起的风。


    银白色的长发，银白色的袍子，随着脚踝深的野草晃荡。


    绿野上的两人，好像天边掉下的一片云。


    不知过了多久，索拉纳斯气力渐渐恢复，他抱起沉睡的莉莲娜，踏上了回城堡的路。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柔软枕头和被子。


    莉莲娜在熟悉的气味和触感中醒来。


    她身上的不适已然消失大半，只有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


    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得见床前似乎是卡西毛茸茸的脑袋。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小狗形态的卡西了，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卡西的脑袋。


    莉莲娜视线慢慢清晰，和那双圆圆的眼睛对上，里面满是担忧。


    “……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森林里。似乎见到了什么人……她好像，救了一个中毒的小男孩，随后就晕倒了？


    没等莉莲娜过多纠结，索拉纳斯便推门而进。


    他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姿态，长发光泽柔顺。只是紧皱着眉头，好像遇见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但在仰头看向莉莲娜的前一秒，表情迅速变化，眉头舒展开，眼角微弯，神性温柔。


    “出什么事情了？”莉莲娜撑起身子，又问了一遍。


    索拉纳斯没回答，他先拍了拍卡西的头，后者退回两步，变成小女孩转身离开。


    随后他半蹲下去，平视着莉莲娜，语气温柔。


    “没什么，只是那个小男孩，他本来会在那天死掉，但你强行改变了他的命运，几乎把你的魔力耗完了。”


    莉莲娜皱了皱眉毛，她并不觉得自己骤然昏死过去，浑身酸痛像被雷击的感觉，是一句“魔力耗完”就能简单概括的。


    但……


    他又显得实在太信誓旦旦了。


    “我知道了，那他们之后能活下去吗？那个小男孩彻底好了吗？”


    索拉纳斯沉默半晌，才说道：“治好了，能活下去。”


    莉莲娜点了点头，又收回视线，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下次还是不要去做这种事情了，很危险。”


    “是吗？”她转过头看着索拉纳斯，“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看到别人遭受苦难，我就忍不住想要去帮他们。”


    “莉莲娜，我觉得，你更应该先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她喃喃道，不知是想到什么，视线逐渐变得茫然，好像是在和索拉纳斯说话，好像没有。


    “献祭我也是为了保护他们，我用魔法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先保护好自己呢。”


    说完这话，她没给索拉纳斯接话的空隙，直接翻身下床：“算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莉莲娜摇摇晃晃地离开房间，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充盈的魔法力量，似乎已经彻底消散，找不到一丝痕迹了。


    之后几天，索拉纳斯还是像往常一样，教她学魔法。


    莉莲娜闭上眼，想象中的色彩里，没有熟悉的小水母，睁开眼，手心也没有微微发热的感觉。


    但是，魔法就是这样在她手上发着光，随后和以往差不多的力量飞出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没失去过什么似的。


    又一次，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念完魔咒后，魔力还是顺着流淌出来。


    她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记本，打断了念着书的索拉纳斯。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却还能使出魔法？”


    “有几次，我咒语都念错了，但魔法也没有出错，为什么？”


    “而且我晚上待在房间里，想照明，连最基础的咒语都念不出来，但在你身边，再难的咒语也只需要学一两次，为什么？”


    她一连串的为什么，没有问倒索拉纳斯。


    银色眸子一转，他迅速回应，像在心里打了千万遍腹稿：“最近结界动荡，魔力不稳，你学习魔法的时间太短，会受到很强的干扰。”


    “而我身边魔力充足，自然就会有这种感觉。”


    莉莲娜点了点头，她脸上神色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相信这种说法。


    “别担心……你最近，好像都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他放下书本看着莉莲娜，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浅淡的愁绪。


    这句话一出，莉莲娜心里的疑云全都往一边靠了。这还是第一次，她听见索拉纳斯说出这种如同撒娇般的话。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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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索拉纳斯。


    后者轻咳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最近有点安静过头了。”


    他面色不太自然，莉莲娜浅笑了下，准备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再接着讨论一下魔力的问题。


    但她刚起身，眩晕感便扑面而来。


    莉莲娜眼前一黑，紧接着猛然后仰，脖子、手腕等露在外面的肌肤，忽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刀割状伤口，鲜红的血液跟着喷溅出来。


    被衣物遮挡住的地方——莉莲娜的肚子和心口也出现了锋利干脆的伤口，血流如注。


    索拉纳斯反应迅速，在她摔倒之前，再一次把她抱进了怀里。


    血腥味很快弥散在书房里，部分溅在家具上，顺着滴落下来。其他绝大多数，都染到索拉纳斯干净的长袍上。


    “唔……”她发出难耐的闷哼声，刺痛感在四肢百骸游荡，迟迟消不下去。


    身上有一点点暖意，好像是索拉纳斯在使用魔法，但没用，一点用都没有，那些痛楚盖过微小的暖意，彻底席卷了她。


    意识迷迷糊糊间，莉莲娜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像是被什么困住了。


    只依稀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说着什么。


    “……神罚，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惩罚我，她的魔法是我教的，求您……”


    随后的声音她便听不见了，格外遥远。


    再次醒来，莉莲娜浑身上下只略微有些无力，原本的痛楚全然消失。


    状态像每一次清晨自然醒过来一样。


    城堡安安静静，窗外平静无风。


    她有些迷茫，但还是像往常每一次那样，去浇花，去吃饭，去书房。


    没在城堡看到索拉纳斯，她的疑惑自然也无人来解。


    同时，也使不出魔力。


    是因为索拉纳斯不在吗？


    进书房的时候，她听见了一点翻书的动静，她走上前去——是卡西坐在书房角落翻书。


    卡西换掉了刚化人形那阵子，莉莲娜给她搭的可爱衣服，变成了颜色暗沉的长裙，惯常披着的银色长发也扎高，婴儿肥的小脸显得严肃无比。


    她变得不一样了。


    莉莲娜站在原地看着神色认真的卡西，两个人之间不过几步路的差距，但似乎，又隔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