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莉莲娜把压在身下的蓝宝石掏出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脊背。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抽屉忽然散发出浅浅蓝光，伸手一探，是哥哥送的蓝宝石在发光。


    往日冰凉的宝石，此刻却无比温润暖和。


    右手攥紧宝石，手放在脸侧，轻轻蹭了几下，睡意很快上涌，渐渐进入了梦乡。


    谁知晚上一动，助眠的宝石便移到身下折磨人了。


    她把蓝宝石揣在兜里，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不过，莉莲娜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以至于推开门后都没注意到，往常一见到人就扑进那人怀里的卡西，今天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动静。


    她转身上楼，准备像往常一样，前往花房浇花。


    花房里，索拉纳斯熟悉的月光色身影晃荡。


    她三两步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刚要打招呼，哪知他身形一转，一点视线都没分给她，转身离开了花房。


    莉莲娜气得鼓起两颊，对着刚才索拉纳斯站立的位置锤了几下。


    她捡起索拉纳斯用完的水壶，在花房里转了几圈，发现这些花儿都被浇过了。


    哪些该浇很多水，哪些不该浇水，哪些需要泡着，哪些需要沥水……他一项都没搞混。


    莉莲娜放下水壶的动作比往日重得多，只是关门的时候仍旧很轻。


    她随意吃了几口早饭，便去了书房。


    莉莲娜躲在书架背后，看着稳稳坐着，敛着眉眼的索拉纳斯，有些发怵。


    她深知，自己惹的祸要自己解决。


    但她还没想好开场白。


    莉莲娜倚在书架上，看着索拉纳斯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她锤了下有些酸痛的腿，坐在地板上，脑袋靠着装满书的架子，逐渐神游天外。


    即使有哥哥的蓝宝石加持，她也睡得不大好，这下更是哈欠连天。


    索拉纳斯的身影在她眼里晃来晃去，后变得模糊、灰暗……


    莉莲娜睡着了。


    索拉纳斯放下拿了半天，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长袍曳地，长发晃动，他竖眸不似昨天那样冰冷，扫过莉莲娜睡得歪歪扭扭的姿势，伸手将人抱了起来。


    莉莲娜金色长发飘散，搭在索拉纳斯手臂上，还有少量伴随着摇晃，掉落在地毯上。


    卡西和索拉纳斯掉的毛发都是白色的，隐没在浅色地毯里，看不清楚。


    而莉莲娜的不一样。


    她的发色是灼眼的金，无论是掉在哪里都让人难以忽略，像阳光一样，在别人的地盘里蛮横探索，也避无可避。


    晨间的光浅淡，书房书架大多颜色偏暗，以至于，整个书房里，好像只有她拥有色彩。


    索拉纳斯的手、眼、心、内脏还有藏起来的龙角，都被这个颜色刺得发烫。


    他呼吸不太稳，作为一只合格的守护者骨龙，他很少有惊惶的时刻，很少有情绪被牵动的时刻。


    但不论是今天早上，昨天晚上，亦或是更早的丰收节。


    索拉纳斯的心，都在以一种陌生的频率跳动。


    他把莉莲娜放在沙发上，替她盖上毛毯，拢了拢她垂在地上的头发，两根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缠绕在苍白的手指尖上。


    索拉纳斯盯着自己的手指，隔了好久，直到莉莲娜发出睡梦中的呓语，才微动指尖，将其收了起来。


    果不其然，莉莲娜立马就醒了。


    她伸了下懒腰，正想翻身继续睡，一抬眼，和一旁面色不悦的索拉纳斯对视。


    完了。


    她连忙扯着毛毯坐起来，缕了下有些乱的头发，小声地说着话：“昨天晚上你不理我，我就没睡好，这不能怪我……”


    “嗯，不怪你。”


    他语气淡淡，莉莲娜没由来又是一阵心虚。


    “其实也怪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你和鲜花很配。你在花房浇花的样子，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很好看。”


    她话音落下，书房陷入了寂静。


    索拉纳斯轻咳一声，便转身坐下，继续翻动着书本。


    莉莲娜小心翼翼抬眼——他的耳尖微红，在白如皎月的外表下，显得格外突兀。


    见自己的话有一点效果，她准备乘胜追击。


    莉莲娜连忙叠好毛毯，坐到他身侧。


    对于她的小动作，索拉纳斯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


    “索兰……我遇到几个词不认识，你教教我。”


    她抓起桌上的书，整个人朝前趴，霸道地抢夺了索拉纳斯的视线。


    他那双白色眸子移到莉莲娜带着讨好意味笑容的脸上，又转到她手里的书上。


    “什么词？”


    莉莲娜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词，她连忙翻看书，随手指了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昨天学过了，自己去翻笔记。”


    索拉纳斯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求求你，教教我，好不好。”她放下书，扯着索拉纳斯的手臂开始摇晃，使出了自己的撒娇大法。


    “不行，松手。”


    即使是这种命令的话音，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惊恐恼怒。


    莉莲娜乖乖地松开手，她能看出来，索拉纳斯已经不大生气了。


    只是，她还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他才能彻底原谅自己。


    太阳慢慢爬高，莉莲娜坐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


    她张望了一阵子，没看见自己的杯子，便准备出去拿。


    她刚关上书准备站起来，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索拉纳斯的手掌心很凉，触感像湖水底部的淤泥，滑溜溜的。


    “怎么了？”


    “今天有新的咒语要教你。”


    他不由分说，拉起莉莲娜就朝着城堡外走。


    莉莲娜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挣脱，只能跟着他走。


    城堡外。


    “火咒。”他指着空旷的草坪，抬起手，火星窜出去，瞬间点燃大片草地，绿油油的地板变成碳黑色。


    莉莲娜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咒语，抬起手，正要施展，身后忽然传来了呼唤声：“莉莉！”


    是卡西。


    她下意识转身，连带着未发出去的魔咒。


    红色的光芒夹着火星子，飞速窜到城堡侧边的森林里，霎时间，小半个山头都燃起了火。


    ！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莉莲娜顾不上忽然叫自己的卡西，下意识朝着火堆冲去。


    刚迈出几步，便被索拉纳斯拦下。


    他腾空跃起，长发飘扬，嘴里念念有词，很快，火熄灭了，只是空气里还弥漫着炭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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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拉纳斯慢慢落到地上，看着自责的莉莲娜，伸手揉了揉她有些乱的发丝。


    “你今天状态不太好。”


    她撇嘴，强压住眼眶中的泪水，转头看着人形的卡西，没有回答索拉纳斯的话。


    “卡西，怎么了？”


    “我、卡西以为，莉莉和索、索兰要把草坪烧了……对不起。”


    卡西结结巴巴说完，低下头绞着手指，她头发被扎成利落马尾，随着小脑袋一晃一晃。


    莉莲娜上前，将内疚的小女孩揽进怀里，轻拍了两下，等自己的气息顺过来，她才松开手。


    “没事呀，索兰不都解决了吗，我们会魔法，可厉害了，不用担心，卡西乖。”


    “嗯。”她仰起脸，朝着莉莲娜笑了笑。


    卡西闹了一通，又跑回城堡，把两个人单独留在了城堡外。


    莉莲娜扯起嘴角，转身看着索拉纳斯：“你为什么不理我，今天早上，还有昨天晚上。”


    “……因为你的朋友。”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冷落你，你送的花环我很喜欢。”


    他语气带笑，莉莲娜的心脏因为那句简单的“喜欢”剧烈跳动起来。


    她抬眼，翠色眼睛里倒映着索拉纳斯舒眉的脸。


    他的眉毛、眸子、嘴唇都太漂亮，一起弯起来的时候，像洒满月光的百合花。


    “好了，好了，你不生气了就好，本来也只是误会。”


    她匆忙撂下这句话，就跑回了城堡。


    躲在门背后，双手捂着心口深呼吸。


    她的心，在这些天里因为索拉纳斯，总是忽上忽下地跳动，不受控制地牵挂着他。


    按照这样发展，龙心石拿不拿得到不好说，公主之心要给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莉莲娜学习魔法的劲头前所未有的大。


    她试图用学习来蒙蔽自己的心，也想找回一开始学魔法的理由。


    ——让自己变得强大，靠自己逃出去。


    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往常吵吵嚷嚷的卡西，忽然安静了许多。


    卡西好几天都维持着小女孩的样子，她向莉莲娜借了笔记本，缩在书房有阳光的角落，一看就是一整天，以前最喜欢的草坪也被狠狠冷落。


    莉莲娜心里颇为奇怪，也极其想念那朵小棉花糖，但几次询问都被她搪塞过去。


    只好当她因为上次的节日，想要了解更多人间的知识，便没再问。


    之后莉莲娜缠着索拉纳斯，要同他一起去巡逻。


    她趴在龙背上，思考起自己的逃跑路线。


    偶尔落地，索拉纳斯要处理一些漏洞，她就在旁边学着龙的模样，往结界上注入自己的魔力。


    期盼有一天如果需要逃出这个王国，结界不会把她弹回来。


    不过显然，这种努力是徒劳的。


    再注入更多魔力，她也会在接近结界的前一刻，被弹回索拉纳斯身侧。


    其他人都能穿过这个结界离开王国，除了莉莲娜，她的身份特殊，离开城堡范围已然是索拉纳斯特许，更别谈离开结界。


    不过，索拉纳斯脸上的笑容增多了。


    莉莲娜看着笑得温柔的骨龙，伸手扯了扯他散落的长发。


    他的笑虽说不上爽朗，但终于不再是那种有些寒意的温柔。


    这或许是逐渐冷下来的日子里，唯一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