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日子里，依旧是在书房中学习魔法。


    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成员。


    呜啾常常趴在莉莲娜肩头，用嘴巴帮她清理侧边的头发，像清理自己的羽毛那样。


    秋天的白骨湿地迎来了最后几天的燥热天气。


    莉莲娜穿着改良过的白色骑士装，歪歪扭扭地跪坐在地板上，整个人趴在茶几上，嘴里念叨着咒语，手下是索拉纳斯为她带的空白书本，密密麻麻记下了大量笔记。


    太阳慢慢爬上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金黄色的发丝间，波光粼粼，呜啾被光线吸引，跳到阳光宠幸的部分，叼起头发仔细清理着。


    索拉纳斯坐在侧边，莉莲娜侧后方，他手里捧着本厚度可怕的书，眼神却没落到书上，越过密密麻麻的字眼，落到呜啾身上。


    待在城堡里面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披散着长发，银白色的发丝隐没在阴影里，比起窗外明亮的日光，索拉纳斯阴郁的竖瞳更对得起“白骨湿地”这个名字。


    莉莲娜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索拉纳斯才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手下的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莉莲娜的天赋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闭上眼睛，却只看见一片被雾气蒙住的场景，再次睁眼，竖瞳微眯，紧紧盯着书上的“命运”二字。


    几秒钟后，强烈的头晕席卷，他才又移开视线，再次落到莉莲娜发丝上。


    “索拉纳斯，我们继续学龙语吧，上本书已经学完了，但还有好多文字不清楚，魔咒也不好学。”


    她慢慢站起来，呜啾飞远，落到熟睡的卡西脑袋上，白色小狗耳朵轻颤几下，依旧安稳地睡着。


    莉莲娜坐到索拉纳斯身旁，后者立马把书合上，“啪”的一声，他混乱的思绪被打散。


    “那你想学哪本书呢？”


    “你手上这本怎么样？你看好几天了，应该很有意思吧？”


    书封上，用烫金板正的龙语写着“骨龙历史”四个字。


    索拉纳斯抚摸了下封面，缓慢地点了点头。


    “可以，但是内容太多，且有些晦涩，不如你随便挑几章学吧。”


    “好呀。”


    莉莲娜几乎是半靠在索拉纳斯身侧，就着他的手翻动着书页。


    认识的词和不认识的词交织，随便翻了几页，莉莲娜的手忽然顿住了。


    “爱”。


    章节名就是一个“爱”字，她几乎瞬间锁定了这个章节，佯装懵懂地抬头看着索拉纳斯。


    “学这个吧，‘爱’，听着就很浪漫。”


    索拉纳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开始念书：“‘骨龙一族天生情感淡漠，仅有极少数个体会对人类产生特殊的情感共鸣。’”


    莉莲娜眨了眨眼睛，在心里轻叹口气。


    选择学魔法而不是和他死磕，实在是太对了，连书上都这么说，她不敢赌索拉纳斯是那些极少数。


    “嗯嗯，你继续吧。”她放下记录的笔，出声道。


    “‘该族群的绝大多数成员仅具备对世界的泛化仁爱，甚至难以对同族形成深厚的情感联结。’”


    索拉纳斯挑了下眉，转头看着认真记笔记的莉莲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据记载，若与骨龙建立亲密肌肤接触’——”


    他忽然停下来，莉莲娜疑惑地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书本。


    “生理”“情感”“唤醒”“情感能力”……


    她认出几个关键词，迅速理清了这句话的意思：和骨龙亲密肌肤接触，就有概率让他们拥有情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滋生。


    既然书本给出了提示，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莉莲娜默默移开视线，思考起对策来。索拉纳斯明显不想读这段话，她也不便去仔细询问。


    “‘大陆五百年……’”


    他继续往下念着，莉莲娜停下胡思乱想，继续记着笔记。


    一章内容不算多，可能是因为，爱这个东西，在骨龙族群里，实在没有什么可讲的。


    莉莲娜若有所思地盯着索拉纳斯，后者被盯得受不了了，抬头看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从一些无伤大雅的亲密互动开始：“我们现在应该算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了吧？”


    索拉纳斯：“嗯？怎么了？”


    莉莲娜：“你回答我。”


    索拉纳斯：“算是吧”


    莉莲娜：“那我可以叫你的小名吗？”


    “小名？”索拉纳斯面上笑意渐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莉莲娜。


    不知为何，莉莲娜脸颊慢慢有些热。


    “我可以叫你索兰吗？”


    “好啊，那么，我应该叫你什么，莉莉还是、莉娜？”


    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在莉莲娜耳边轻响，她蓦地红了脸颊。


    “都、都可以，是不是该去办公了？”


    “嗯，莉娜的时间观念很不错，走吧。”


    莉莲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挺拔的背影，和柔顺银色长发，忽然升起了想触摸的欲望。


    也实施了。


    她伸手轻轻抓住了发尾，丝绸般的触感传到脑海里，莉莲娜如触电般，快速松手，刚要消下去的脸上热量，再次爬满了整个人。


    莉莲娜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办公。


    前几日，她均坐在一旁看书或是小声复习着咒语，但今天，她怎么也看不进去手上的读物，转而撑着下巴，和索拉纳斯一起看着光幕。


    这一看，莉莲娜的心瞬间被拉到冰凉地带。


    画面里不再是居民祥和的生活，也不是无可奈何的自然灾害，而是——


    鲜红色的液体占满了全部画面，一位恶霸扛着大砍刀，地上的一对夫妻，身首分离。


    在莉莲娜看过去的瞬间，刚才清晰无比的场景，瞬间升起雾气，挡住了大半画面。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将一切刻入脑海中。


    “……救救我的爸爸妈妈，求求您，救救我的爸爸妈妈……”


    祈祷声从光幕中传出，似乎是年龄很小的女孩。


    她嘴唇嗫嚅，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索、索兰……”


    “我没办法，已死之人，不可能让他们复活。”


    他回话的时候，那个恶霸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小女孩躲藏的房间走去。


    “……那能不能保护这个小女孩，她还没有死。”


    “如果她这次活下来了，多年之后可能会导致更多的死亡。”


    “可她现在是无辜的！那这个人就不该死吗？”


    她伸长手指指着那个恶霸。


    “他再过几年就会生病死去——”


    “索拉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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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莉莲娜几乎是半吼出来的，又是这套说辞，冷眼旁观这些苦难，却又被奉为人们最尊重的神，骨龙。


    可她再怎么愤怒，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念着咒语，试图穿过光幕将恶霸击倒，最后却在光幕前被化解，消散，和那些雾气融为一体。


    眼看那人离房间越来越近，索拉纳斯面上的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莉莲娜不忍看，愤愤地瞪了一眼索拉纳斯，跑出了房间。


    她冲回卧室，扑到在床上，不时捶打着枕头，为自己早些时候险些动心感到羞愧。


    “呜啾？”


    房间窗户没关上，小鸟从那钻进来，落在她枕头旁边，啄了啄她的鼻尖。


    莉莲娜用手扒走粘在脸上的头发，侧头看着小鸟。


    “我太傻了，我原以为，我们已经是交心好友，我以为他其实被我感化了一点，至少不会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么冷漠。”


    “没想到……亏我还想和他亲近一些……”


    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小鸟被吓得“啾啾”叫两声，飞到书桌上坐下。


    “不对，我没告诉过他我的小名叫‘莉娜’，也只有皇室成员知道……”


    联想到一开始在城堡前被拯救的事情，莉莲娜吓了一跳，抬头环视了一圈房间，对着房间一角狠狠瞪了一眼。


    她想翻出日记狠狠骂一下这条龙。


    但心情迟迟平复不下来，便扔下笔，火急火燎地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


    她伸长手，刚要敲响大门，索拉纳斯推开门走出来了。


    他银色竖眸视线微动，落在莉莲娜脸上。


    “抱歉，我不该把你赶出去，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最后按你所说的做了。”


    满脑子怒气的莉莲娜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小女孩送到教堂去了，恶霸被路过的骑士发现，已经处决掉了。”


    “那你……”


    “教堂的修女能治愈她的阴影。”


    她眨了眨眼，那日被海啸吞没的城镇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莉莲娜扯了下嘴角，不知是为了获救的女孩高兴，还是为了自己的话能被索拉纳斯重视而高兴。


    “那就好……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她翠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索拉纳斯，嘴唇蠕动：“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他难得错开视线，面上出现了一点窘迫的情绪。


    索拉纳斯肤色是不太健康的白，手上隐隐可见浅紫色的血管。


    握成拳放在唇边时，和他微红的唇相衬，刺激着莉莲娜的视网膜。


    “偶尔会看看大家的状况，就像我平常回应祈祷那样。”


    “可我从来不祈祷，起码，没向你祈祷过。”


    索拉纳斯一时无话。


    莉莲娜的怒气让她很难恢复往日那样包容的模样，她眉头紧皱，视线在索拉纳斯嘴唇和手腕上流连。


    “以后别监视我了。”她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皇家从小的教育中，没有哪一项是向骨龙祈祷。


    他们祈祷的对象是一位莉莲娜从未听过的神，在莉莲娜的理解里，似乎也只是为了自我安慰，哪有什么神存在。


    人们信奉的骨龙，似乎也不过是一位不在乎他们性命的邪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