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时言拿围巾敲了一下她脑门，又帮她整理了围在光秃秃的脖子上，身高优势，他这会儿看的很清楚，这人大衣里头套的还是一件裙子，“走吧，去车里。”


    美妙轻轻嗯了声，如果是昨天她还以为这人开玩笑，那么现在一大早头脑却无比真实清晰，她还沉浸在他说要娶她的震惊中，丝毫没留意老美不同意的话。


    不知怎么，余光看到梁时言的外套就那么鬼使神差的塞了进去，手指一触之下，口袋里温暖干燥。


    梁时言转身的动作顿了下来，然后他低头无声笑了笑，也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伸进去，包裹住她的手。


    “快走吧，舒克该等急了。”梁时言带着她下台阶。


    “啊？”美妙拖着尾音，没几分钟的功夫，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瞪大眼睛了，“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昨晚没见着你，想你了呗？”梁时言这会儿还能调侃。


    这可不像高高在上冷若冰山会说的话。


    美妙盯着脚下突然接受了调侃，扬着一边眉毛回了句：“行。那我也挺想它的。”


    心里想的却是：这么久没见，那小子恐怕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不过两人还是加快了脚步。


    早晨出去遛弯的居民大多都这个点回来，又是晴好的天气，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他们身上，大院里忽然出现一对亲昵的璧人，这不是常事。经过小广场的时候不免引人侧目，就有人认出美老师家的小女儿：


    “妙妙啊？”


    美妙：“嗯嗯陈阿姨好。”


    “这是新女婿？”陈阿姨停住晨练器材，眼神里泛着贼光。


    “嗯……”美妙正琢磨着如何准确措辞，看不见的手指被人捏了下，甚至有点吃痛，她面目狰狞嘶了声，尽量保持微笑，“嗯嗯……啊。”


    “真的呀？哎呀！”陈阿姨笑的开怀，为一大早就捕捉到最新情报，简直开心的冒泡，眼神一转，视线落在梁时言身上，啧啧点头，“小伙子真不错！”


    “改天我得上门管你妈要糖吃！不发糖可不行啊！”陈阿姨隔着绿化带对美妙喊。


    美妙只能保持尬笑。


    这才后背发凉的想起美老师那关好像还没过，现在说这话回家肯定要找打，于是加快脚步带着梁时言快速通过。


    “怎么，怕了？”梁时言心情格外好似的，带着点激将的意思，但还是配着加快脚步。


    “我怕什么？”美妙嘴硬不敢承认，推着他往前，“您不是说舒克来了吗，我怕它想我想的着急拿脑袋砸窗户怎么办？”


    梁时言又不傻，给狗留了一点车窗，不至于跳车，也不至于外头的人伸手进去。


    不过舒克比想像当中的乖，美妙先一步趴在后窗看它的时候，它老老实实趴在后座上咬猪猪玩具，丝毫察觉。


    梁时言按下开锁。


    听到开门声，美妙缓缓拉开车门，“舒克呀，你还记得美医生不？”


    舒克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摇尾巴，最后才是剧烈的摇晃，嘴里嘤嘤嘤的撒娇。


    一条大狗站在车里跟人一样高，美妙脸被舔了好几次才把狗控制住，自己钻进车里，两人闹了半天，这时梁时言打开后备箱从前排递了一束粉丝玫瑰进来。


    “给我的？”美妙疑惑两秒，抿着嘴从花的空隙寻找送花人的脸。


    梁时言默默看了眼还在拱美妙脖子的舒克，轻声说：“不然给狗？”


    美妙一愣。


    “那你给狗好了，看它会不会拿。”美妙心里一沉，送个花还送的这么勉强，不如不送，谁稀罕。


    谁知梁时言却说：“嗯，送给狗妈妈的。”


    美妙：“……”顿时乐了，正要不情不愿的想说要不要说一句“谢谢狗爸爸……”然后车里蓝牙忽然响起，连身边的求摸摸的舒克都停下了动作。


    梁时言转头看了眼屏幕，沉默了两秒，然后又看向美妙。


    美妙愣了愣，脑子飞快的转的两秒，大概是工作电话，可能需要安静的空间，赶紧说：“我带舒克去外头溜溜。”


    “不用。”梁时言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看了眼美妙，把花束放在副驾座位上，然后抬手按下了接听。


    那头“喂”了一声，是一个轻缓柔亮又带着几分迟疑的老年女声，“时言，你在公司吗？”


    梁时言靠在椅背上看不到表情，片刻后才淡淡嗯了声。


    美妙听着奇怪，轻轻挪动身体往前探头看，一眼瞄到中控屏幕上显示的3个大字，尹书怀。


    她愣了下感觉有点熟悉，不过这感觉一瞬而过，她没有抓住尾巴，没想起在哪里看过，反而是转过头，梁时言的脸色让她心里一惊。


    梁时言只淡淡嗯了声，然后垂着眼对着仪表盘发呆，脸上毫无情绪，甚至带着点厌倦，他接着问：“什么事？你说吧。”


    美妙疑惑地看他一眼，没敢打扰。


    尹书怀似乎顿了下才开口：“他在医院病了，这次很严重，说想见你。”


    梁时言就忽然笑出声，“这时候想见我了？”他似乎有点没绷住，美妙看到他一只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


    连她也有点紧张地看了眼屏幕，身边舒克也感受到凝滞的气氛，拿鼻头不安地拱了拱她手，美妙顺势摸摸它头安抚了一下，就听到那头又叫了一声：“小言？”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好。但这跟梁家没关系，跟天城集团没关系，当年的事是我一厢情愿，不是那边的错。可无论如何你你毕竟是梁——”


    说到这里，梁时言就又笑着打断她，“现在倒觉得我跟他们家有关系了？是他们要你来找我的？”


    “晚了。”他垂着眼捻了捻衣角，冷冰冰地说。


    美妙顺着他发白的指节看过去，黑色大衣的衣角平整垂顺，她叹口气，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哪里看到这个名字——


    科室病历本上主人那栏，尹书怀是棉花的主人，棉花的主人叫尹书怀，而且前几天她们刚见过。


    美妙猛吸了一口气，尽管当时没什么反应，现在想想大脑就突然都串联起来，天城集团被逼的要跳楼、私生子、尹书怀。这些词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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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集中放在梁时言身上。


    她很想冷静，可太阳穴突突跳，脑瓜嗡嗡嗡乱响，所有词汇和语言都组织不起来，一窝蜂的挤出来上路又都堵在一起，又想到他曾经说的话，她张了张嘴，眼圈瞬间就红了。


    尹书怀有些不安，急急解释：“不是不是，你爸爸他真的是病了，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我爸？”梁时言的耐心告罄，他冷着脸嗤笑一声，“我爸？我哪儿来的爸？您这辈子结过婚吗？您敢跟亲戚朋友们说你丈夫是谁吗？从前您不都说我没爸，我爸死了吗？”


    这话字字如针落，字字直戳人心。


    那端尹书怀沉默了，过了片刻才有低低的哭声传出来：“是妈妈错了，是我错了。”


    梁时言紧紧攥着衣角，指节用力的握起，骨节周围隐隐的泛了一层白，青筋暴露，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美妙心里像塞了一团棉絮。


    她极力想说点什么，说你别这样，但动了动嘴唇，什么音都发不出来。因为她听出来梁时言在说违心的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除了伤害对方，同时也深深地刺向了自己。


    就像小时候过年，美丽因为长得漂亮学习好，吉祥话更是信手拈来，所以从亲戚那里收到的压岁钱总比自己多。美妙那时候晚上就躲进被子里哭，美老师发现后就会偷偷给她补钱，但她每次都为了小小的自尊心蒙着被子哭着说我不要不要，可是心里还是很想要的。


    但这情况完全不同，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她没有资格劝阻，不止她，这个世界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美妙起身轻轻挪过去，将脸搁在了梁时言肩头，湿润的脸颊在他毫无神采的脸上蹭了蹭，舒克也跟着嘤嘤了一声。


    梁时言很轻的动了动，然后缓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尹书怀把电话挂了。


    美妙很轻很轻的吁了一口气，梁时言是个心软的人，没有再说更伤人的话。


    在忙音的“嘟嘟嘟”声中，美妙眨了眨眼，弯眸中盛满了水汽，她忍着泪眼悄声说：“听说现在结婚不要户口本，三分钟就完事还不要钱。”


    梁时言愣了瞬间，先抬手断了通话。


    然后紧绷的脸终于浮现笑容，他转过头，垂脸对上近在咫尺的莹润嘴唇，盯着问：“怎么，想嫁人了？”


    “那也得有人求婚才行吧？我这情况好些人追呢。”美妙意犹未尽的嘟着嘴，转头问舒克，“是吧舒克？咱们在医院的时候——”


    “淘气！”梁时言说了句。


    下一秒，他就直接掰脸亲了上去。


    刚开始吻的有点乱，美妙唇角被误吸了好几下，之后才慢慢温柔缱绻起来，她闭上眼，回应他全心全意的索取。


    她被这突袭的吻弄得有点精神不振，意识里分明知道是白天可还是任由自己沉沦了一会儿，等微微偏头喘口气的功夫，居然真的扫到有人站在车头正往这里瞅，莫名还有点眼熟。


    于是当起了缩头小乌龟，慌忙往梁时言怀里一钻：“外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