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仙意识到，有些事，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


    她出于一个女儿的本能，一直默认自己的妈妈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但其实……


    也许这一切的起源，是吴莺和王二梅。


    她们两个一起长大，却又突然绝交。


    赵兰还在絮叨：“我们都以为她们闹一阵就过去了，谁知道二十年过去都……真是的，你说王二梅怎么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呢？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她的工资已经是公司里最高的了，又没老公没孩子的，钱都花在自己身上了，生活滋润得很，到底是哪里不满足？”


    秦韶仙打断道：“当初吴莺是为什么和王二梅绝交？”


    “不知道哇。别人问她们，她们从来不说。”


    “也许……可能……是性格不合？她们两个性格天差地别。小时候是同班同学，没得选，只能玩在一起。长大之后有了自己的圈子，就没必要继续忍受彼此了。”


    秦韶仙心想，这话倒是有道理。


    舅妈和王二梅这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活泼，一个老实一个伶俐，确实是肉眼可见的两路人。


    吴有朋默默听到这里，不解道：“都是成年人了，有必要绝交吗？玩不到一块是正常的，彼此客气应付一下就行了，大家不都是这样？至于公开绝交二十年吗？”


    他嘴角抽抽：“难道……是因为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秦韶仙听到这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赵兰连连摆手，“怎么会，不会的。吴莺这个人老实得很，从小到大从来不和男同学说话的。她跟胡总是家里安排的相亲，两个人相处了没多久就结婚了。”


    秦韶仙震惊：“你的意思是，舅妈和舅舅之间，其实没有爱情？”


    赵兰愣了一下，露出苦笑：“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真是孩子话。他们两口子其实算不错了，相处这么多年没啥大问题，孩子也都上大学了。”


    秦韶仙心想，她确实没有从舅舅和舅妈之间感受到过情意。


    有些夫妻彼此喜欢，有些夫妻只是因为责任绑在一起。


    她虽然年轻，这点区别还是看得出来的。


    秦韶仙想了想，“我舅舅的那个情妇，陈琪琪，就是开麻将馆的那个，她和王二梅，还有我舅妈，是什么交情？”


    赵兰一愣，“她？她能有什么交情？她虽然也是岛上长大的，但是年纪比我们小了整整一轮呢。非要说交情，也就是彼此认识，路上碰见了打个招呼的程度吧。”


    秦韶仙似乎有些失望，勉强笑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赵姐。”


    赵兰开门出去，施施然坐回自己的座位。


    周围的职员们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很不能立刻围过来问个明白。


    赵兰昂着头，姿态骄傲如女王陛下。


    刚刚所知悉的信息，具体有哪些可以透露給大家，哪些需要保密，她自有分寸。


    办公室里，吴有朋迫不及待发问：“你是不是怀疑，陈琪琪和王二梅是一伙的？”


    秦韶仙蔫蔫的：“对啊。我本来想着，王二梅选的这个时机太巧了一点，但凡再晚一天，她就拿不到钱了。没准是陈琪琪给她递了消息呢。但是转念一想，巧合也说得过去。王二梅知道我们在追查2千万的下落，肯定会有紧迫感，会担心我们真的查出结果，她赶着时间卷钱跑路也算合理。”


    “而且赵姐刚才也说了，陈琪琪和王二梅是点头之交。”


    “那可是2千万啊。要成为事关2千万的同盟，肯定需要深厚的感情基础。陈琪琪和王二梅没有这种基础。”


    吴有朋随口道：“那谁和王二梅有这种基础？吴莺吗？”


    秦韶仙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说，她们两一个是正妻，一个是情妇，背地里却联手？”


    吴有朋完全被这句话雷到，哆嗦了一下。


    秦韶仙继续：“而且舅妈如今还在岛上呢。她们两要是一伙的，不造酒一起远走高飞了。”


    她低下头去，两手捂住脸，发出闷闷苦笑，“我们两大概是疯了，一心希望王二梅有同伙，这样就能重新揪住她的小尾巴。但是目前的现实很明显，王二梅完全有能力独自做下这件事。”


    吴有朋无言以答。


    傍晚，姐弟两按时下班，顶着众多职员的注视目光，神色如常出了办公楼。


    两人照常去市场吃了晚饭，又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住处。


    胡正山忽然打来一个电话。


    他在电波那头嗷嗷大叫：“办公室的人有没有胡乱议论？”


    秦韶仙心想，你觉得呢？


    她冷淡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没有到我面前说什么。”


    “他们肯定私下里不知道议论成什么样子了！你帮我通知他们，王二梅是正常离职，没有什么黑幕！”


    秦韶仙：……


    “舅舅，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相信不相信的，你先把话说出去！你多说几遍，他们不相信也只能相信！”


    秦韶仙心想，关我屁事啊。


    她继续淡淡：“这是舅舅的八卦，我说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还是舅舅亲自来澄清比较好。”


    “什么八卦！他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和王二梅……狗屁！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她那个瘦鸡爪身材，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关我什么事啊！舅舅自己回来跟他们说吧！”


    秦韶仙大叫着挂了电话，满心烦躁。


    舅舅这人真的无法理喻，一张嘴里全是谎话，哪怕是没意义的谎话。


    吴有朋抱着任天堂躺在沙发里，听完电话，冒出个头：“你别说，这话没准是真的。”


    秦韶仙皱眉：“什么真的？”


    “胡正山和王二梅根本没有暧昧关系——这句话没准是真的。”


    秦韶仙睁大眼。


    “男人的生理喜好很固定的，如果胡正山喜欢的是陈琪琪那种珠圆玉润的类型，确实很难被王二梅吸引。”


    吴有朋突然跳起来，满身醍醐味。


    秦韶仙紧张得不行：“你想到了什么？快说！”


    “我在想，虽然吴莺很可能对胡正山不是真爱，但是对胡正山而言，吴莺没准正好是理想型呢。你不觉得吗？吴莺是肉感型的，和陈琪琪同一个类型。”


    吴有朋一拍掌，“对！肯定是这样。胡正山的个性，说好听是自由自在，说难听就是任性妄为，当初他要不是打心眼对吴莺满意，怎么会答应结婚？”


    秦韶仙：………………………………


    就这？就这？


    以为你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结果就这？


    她清晰感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要蔓延到后背，忍不住大叫：“求求你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舅舅对女人类型的偏好！”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如果王二梅并不是老板的情妇，为什么她从来不澄清？


    胡正山自然是不用在意，这样的流言是他男性魅力的证明。


    可王二梅不一样。


    她是一个女人。


    这样的名声对她百害无一利。


    所以，为什么不澄清？


    秦韶仙喃喃出声：“你说，如果元乾科技是王二梅专门成立用来收款的皮包公司，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吴有朋挠头不解：“这个名字怎么了？啊，元乾，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秦韶仙提醒道：“乾元观。我们去那里吃过饭的。”


    “啊！哦！”吴有朋想起来那座道观了，“因为她家附近有个乾元观，顺手把这两个字拿来用了？”


    “是啊，可能是这样。但是，又或者，这两个字对她有特别的意义。”


    “什么特别意义？”


    秦韶仙板着脸。


    她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根据流水单显示，元乾科技的账户所在地是首都。


    谁在首都？


    那位传说中就职于4A广告事务所的表姐。


    令舅舅和舅妈自豪的女儿。


    秦韶仙掏出手机，哔哔哔一顿摁，然后放到耳边。


    她的声音甜如蜜糖，节奏却如连珠炮、不给人一丝喘息空隙：“岑秘书～～～下班了吗？吃饭了吗？有空吗？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第二天中午，首都某处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里，身为策划专员的胡云悦站起身，稍微收拾一下桌面，准备出去吃午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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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陌生人。


    陌生人请她拨冗前往一楼大厅见面。


    胡云悦皱眉，略微犹豫，还是决定应约前往。


    出了电梯，她一眼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大堂彼端、落地窗边。


    他修长挺拔，衣着精良得体，一头发丝竟然是雪白颜色。


    虽然没见过面，男子却敏锐锁定了胡云悦，大步走过来，微笑致意，双手奉上名片。


    胡云悦去看名片。


    凤凰集团信息办公室秘书，岑雪生。


    胡云悦自然知道凤凰集团。


    对方名声在外，和自家广告公司也是合作关系。


    除此之外，她和对方还有一层最深最隐秘的关系。


    她早逝的大姑，爸爸的亲姐姐，曾经是凤凰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胡云悦收起名片，客气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岑雪生措辞精炼，向对方告知：有证据显示下属企业发生不法行为，有员工侵占公司资产，偷偷转存到其女儿名下，希望胡小姐配合调查。


    胡云悦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爸爸侵占了大大吉的公有资产，并且转存到了我名下？”


    岑雪生心想，事实并非如此，但是眼下没必要澄清。


    “目前推测来说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胡小姐现在随我去一趟银行。这一次只需要确认余额，不会有其他操作。”


    胡云悦皱眉：“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万一……我说万一，那我岂非是亲手把不利于爸爸的证据给了别人？”


    “胡正山不是普通雇员，他和秦家有很亲近的关系。如果胡正山侵占属实，这件事泄露出去属于丑闻，因此我方希望尽量内部解决。你现在配合我，确认了资产下落，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坐下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是如果你选择不配合……”


    “我方只能从别的路径展开调查，到时候，若是有必要，可能会把税务和警方牵连进来。”


    胡云悦的呼吸粗重了一瞬。


    出于她对爸爸为人的了解，还有自己知道的相关隐秘信息，她几乎是立刻相信了这一套说辞，并且立刻有了决断。


    本质上来说，她是一个正直之人。


    如果爸爸真的侵占了公司资产……那么，把钱全部吐出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胡云悦站起身，神色坚毅。


    “好，我配合你。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会说服爸爸主动把钱拿出来。希望我们可以安静地解决这件事，不要惊动警方。”


    她上了岑雪生的车，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一家中关村银行网点。


    对于皮包公司而言，比起开户审核严格的四大行，中关村银行这种小型银行绝对是更合适的选择。


    两人进了网点大门，胡云悦拿出身份证，顺利查到自己名下有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账户。


    而那个账户里，躺着惊人的3千7百万现金。


    岑雪生内心掀起波澜。


    人人都以为不可能找到的秘密金钱，那个小姑娘，竟然找到了。


    他不动声色，送胡云悦回公司，然后打电话给秦韶仙。


    电波里传来女孩兴奋的大叫：“3千7百万？我没听错吗？3千7百万？”


    “天啊，她们两个比我想的还能干！”


    “啊！对了！王二梅还能动那个账户吗？”


    岑雪生声音含着笑意：“不能了。胡云悦申请了冻结账户。”


    电波里忽然变得安静。


    岑雪生心中一揪，试探呼唤：“阿仙？”


    电波再度传来爽朗的声音：“嗯？怎么啦？”


    “嗯，没事。恭喜你，终于办成了这件大事。”


    “那也是多亏你帮忙呀！没有你，我最后这一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岑秘书，你等着，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谢你！”


    岑雪生失笑，“不用了。你要这么客气，我下次可不会再帮你了。”


    “啊？不要，你一定要继续帮我啊。岑秘书，我不能失去你！”


    岑雪生笑道：“那就听我的话。”


    “好吧，那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心无感激，怎么样？”


    岑雪生笑意加深，“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