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七月。


    这个月初，集团出了个大新闻：


    父子相煎！大公子秦韶英把亲爹秦玉刚炸了个底朝天。


    具体来说，是大公子所在的品控三组出具了一份详尽的品控报告，指出老爹所管辖的生产中心问题多多。


    供应商管理混乱，进料品质不合格，员工培训不到位，生产流程不规范，生产安全未落实，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件大事迅速在几万员工之间流传开来，大家议论纷纷，兴奋不已。


    更火爆的后续是：秦玉刚火冒三丈冲进了16层的信息办公室，对着岑秘书大发脾气。


    “是你！是你撺掇阿英的！你撺掇他做这种忤逆亲父的事情，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岑雪生看着气势汹汹的秦玉刚，没说话，起身把办公室的玻璃门关上。


    秦玉刚冷笑：“怎么？怕人听见？你也知道要脸？”


    岑雪生回到自己的座位。


    “阿英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做什么只由自己决定。难道说，在你眼里，他是随便听人话的小孩？”


    “他又不傻，当然不会随便听别人话！可你是他好朋友，你利用他的感情和信任，让他为你所驱使！”


    岑雪生礼貌微笑：“所以，我驱使他做什么了？”


    秦玉刚：！


    当然是那份报告。


    那份亲儿子针对亲爹出具、把亲爹的颜面炸得稀烂的品控报告。


    但是，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报告所言，并无不实。


    有一件事情，大家有目共睹，彼此意会：


    自从前任董事长秦玉广癌症入院，生产中心就开始有点摆烂。


    本质上来说，秦玉刚是个懒惰之人。


    但过去二十年，他并未体现这份懒惰。


    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弟弟。


    弟弟深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严厉的小皮鞭始终挥舞着，秦玉刚一刻不敢怠慢，始终兢兢业业。


    而现在，弟弟不在了。


    秦玉刚的真实自我开始散发。


    高管们当然注意到了生产中心的异样。


    但是眼下是这样一个敏感时刻：董事长人选未定，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万一呢。


    万一秦玉刚上位了呢？


    谁也不想刻意挑未来董事长的错处。


    大家不约而同沉默着。


    直到众望所归的大公子秦韶英挺身而出，一点情面都不顾，


    秦玉刚如今所到之处，大家自然不敢公开表现出什么，但是他看得出来，那些人一直眉来眼去，眼珠子都要飞出去。


    想想大家背地里议论着什么，秦玉刚就气得胃疼。


    不等他继续放狠话，玻璃门猛的一下被拉开，秦韶英冲了进来。


    秦玉刚眼看着他亲生的好大儿一个箭步冲进来，两手张开，像老母鸡张开双翅一样，挡住了那个作恶的外人。


    好大儿浓眉倒竖，义正严辞：“爸！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这事儿和雪生没关系！”


    秦玉刚这下不止胃疼，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


    岑雪生淡淡出声：“阿英，你们去外面谈。我还有事要忙。”


    秦韶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带他走，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他像老虎钳子一样钳住老爹的手臂，带着人出去了。


    信息办公室恢复了宁静。


    员工们互相交换眼神，满心自豪。


    不愧是我们老大，一点没在怕的！


    时间不疾不徐进入八月。


    董事长之位一直空悬，凤凰集团这艘巨轮却一直平稳航行着。


    从上到下，一切都按部就班自动运转着。


    信息办公室也一如既往安宁平静，井井有条。


    这一天中午，员工们三两相约出去吃饭。


    离开前，望了一眼秘书办公室。


    那个白发黑衣的身影还在。


    大家见怪不怪，纷纷离去。


    是的，下属们早就发现了自家上司堪称可怕的生活习惯：不吃午饭。


    结合其他堪称可怕的细节，下属们心怀敬意，议论纷纷：我们老大，怕不是人类，其实是人机吧！


    人机正在审阅繁杂的资料。


    人机效率极高，手指迅速翻过枝叶。


    人机的手指停住了。


    一幅画面闯进脑海。


    是一个女孩。


    穿着她惯常的白恤衫和浅色牛仔裤，站在一片耀眼的碧蓝色中。


    很青春、很美好的画面。


    只是总觉得模糊，看不清楚。


    那道人影也离得远远的，看不到细节。


    是了。


    他从未去过宝石岛，自然想不出她在那座岛上的样子。


    眼下这一刻，她正在干什么？


    在吃午饭吗？还是忘了吃饭，忙于工作？


    长辈为她布置的那道难题，进展顺利吗？她能给出答案吗？


    如果不能，时间过去这么久，她会心急吗？


    今天是周五。


    从首都到宝石岛，开车需要七个小时。


    如果今天下班之后就出发……


    岑雪生猛然醒过来。


    低头一看，平滑的纸张竟不知何时被捏出一丝皱褶。


    空旷寂静的办公室响起低低嘲弄笑声。


    “你说，我们要不要趁周末去宝石岛？”


    岑雪生望着突然闯进来的秦韶英，难得露出有些呆滞的表情：“去做什么？”


    秦韶英长长叹气。


    “去看阿仙和有朋啊！我真的很担心他们。”


    “你知道吗？我梦见他们了。在我梦里，他们两个完全是小孩子的样子，似乎是一直在找东西的样子，找了半天没找着，一屁股坐地下，开始哇哇哭……”


    岑雪生：……


    “我也不是说认定他们会失败，但是……怎么看，找到2千万现金这种事，根本做不到吧？”


    岑雪生微笑：“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认定他们会失败。”


    “就算是吧。总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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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担心。我担心他们因为完不成任务钻牛角尖，也担心他们被那边的人欺负……”


    岑雪生的手指不自觉捏紧纸页。


    心思电转。


    “还是别了。找到2千万现金是很难，但是谁敢把话说死？万一他们真的办成了呢？到时候你爸爸肯定要说，他们成功是因为你过去帮忙，不能算他们的功劳。到时可就撕扯不清了。”


    秦韶英：！


    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岑秘书目光虚虚落在玻璃门上，长久不语。


    砰！


    玻璃门又被猛地推开，这回是秦玉珍。


    她满面笑容，声音慈爱：“岑秘书怎么没去吃饭？我听说你经常不吃午饭？这可不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哇。”


    岑雪生不着痕迹绷直了脊背，礼貌微笑：“秦总，有什么事吗？”


    秦玉珍笑容如春风般和煦：“这话说得，都是自家人，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下一秒，她笑容一收，话锋一转。


    “不过今天确实有事。”


    她详细又迅速地把上午和宝石岛姐弟两人通电话的事情讲了。


    “阿仙这丫头躁得很，不愿意听我的话，直接把我挂了。我也不是说追究她对长辈的礼貌，我只是觉得，她继续留在那里实在没有意义，你说是不是？”


    岑雪生不置可否，只发问：“那您来找我是？”


    “阿仙她欠你的恩情，你的话她总该听得进去。你劝劝她，让她赶紧回来。”


    “嗯，就这么件小事。也不是小事吧。你好好打一打腹稿，跟她说点好听的。”


    “就这样，我先走了。你一会儿就打给她啊，别忘了！”


    秦玉珍转身离去。


    岑雪生暗自好笑。


    她欠我恩情？


    没有这回事，她不欠任何人。


    但是，从秦玉珍带来的这些信息来看……阿仙的任务，果然失败了吗？


    他急急拿出手机，匆忙拨号。


    接通之后，努力发出自己最平淡无奇的声音：“阿仙，秦玉珍刚才来我办公室，把一切都跟我说了。”


    电波送来女孩的声音。


    那个女孩，大约正站在大海与小岛的阳光之下吧，她的声音也像阳光一样火热。


    她听起来那样信心满满，精神勃发。


    她说，别听大姑乱讲，她手里好几条线索正在追查呢。成功失败，如今言之过早。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弃。


    至于帮忙？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她有吴有朋在身边呢，万万不再需要别人了。


    岑雪生无言以答。


    这份演技太拙劣了。


    好像一个因为生病而难受的小朋友，在拼命大喊：我没事！我很好！我真的没问题！


    岑雪生挂掉电话，继续办公。


    等到下午六点，他如人机般准时起身，抓起西服，大步出门，下到停车场。


    黑色路虎点火启动，一路出城，驶上向东的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