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仙开车回到住处，在客厅招呼巴勇坐下。


    吴有朋打开冰箱，拿出三瓶矿泉水，递给巴勇一瓶，“不好意思啦，我们两个过得比较随便，没有准备待客的东西。”


    巴勇接过瓶子，卡拉一下拧开，猛灌一大口。


    “水就挺好的……你们找的这个房子也挺好的，离大街很近，却又很幽静。”


    秦韶仙拉了张塑料椅子，在茶几对面坐下，笑道：“这里确实挺好的。二楼还有个露台，景观特别好，晴天的时候能一直看到大陆。要不要上去看看？”


    巴勇毫不犹豫：“不用了。刚才我说的那件事——”


    他一开口，姐弟两立刻坐直了身子，塑料椅和地板摩擦，发出嘎吱的声音。


    “我们公司说是亏损，但是大家多少都知道内里是怎么回事。”


    “捕捞船每天都满载着扇贝去港口市场，很多人都看见了。所谓的减产，根本不存在。再想想我们公司的背景，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胡正山向总公司瞒报收入，把利润自己吃掉了。”


    “大家私下里经常议论，但是没人会公开提出问题。大大吉的工资水平还不错。只要自己的工资发到手，大家就心满意足。至于公司利润到底是去了总公司，还是去了胡正山私人口袋，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不会来我们的口袋。”


    秦韶仙点头：“是这个道理。”


    她灼灼望着巴勇。


    仿佛在说，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巴勇撇开头，避开这道灼人的目光。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存在感。大部分时候，我明明坐在那里，大家却好像没看见我一样。他们聊天也不避着我。”


    “大家都在议论，王二梅的工资扛不住她的花销。她经常去大陆购物，买一些时髦的衣服鞋子，去年她娘家还翻新了房子。大家都觉得很合理，全公司的账目是她一个人在做，这点额外的报酬是应该的。”


    秦韶仙和表弟交换一下眼神，都有些失望。


    这些事情，他们早料到了。


    问题是，公司的账目，进进出出，全无凭证，王二梅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想捉她的小辫子，实在难得很。


    巴勇：“你们早就猜到这种事，但是公司内部很多事情不留痕，所以你们抓不到证据，对不对？”


    秦韶仙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有证据？”


    巴勇：“我手里没有。但是我见过。曾经去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在她抽屉里看到一张银行汇款单，汇款人叫做真石科技，汇款明目是分红，金额是18万元。”


    秦韶仙心下猛的一跳。


    银行汇单！


    来岛上这么久，终于出现了第一样算得上确凿证据的东西。


    巴勇：“我去查了这家叫做真石科技的公司，是大陆上的公司。难怪了，如果是岛上的公司，王二梅肯定会选择上门提现金。”


    “如果一年的分红就有18万元，那么入股的本金是多少？我不觉得王二梅私人会有这笔钱。我猜……


    这笔钱是从公司账上拿的。至于胡总知不知道，我也不确定。”


    秦韶仙呼吸急促。


    如果胡正山不知道，那就更棒了，她可以拿这件事去威胁王二梅。


    巴勇：“那张汇款单我只看过一眼。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秦韶仙：“没关系，证据我们会去找。”


    巴勇：“你们是去找真石科技？还是去找银行？可是你们没法调取他们的资料吧？你们……不会报警吧？”


    想到报警，他理智来不及思考，情感上已经觉得抵触。


    对于一个普通市民而言，警方下场是很可怕的事情。


    秦韶仙探身，拍拍巴勇的胳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报警。如果可以，内部解决是最好的。我希望一切可以和平解决。”


    巴勇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送巴勇出了门，站在门口目送他消失在街角。


    秦韶仙在心里开始默默盘算。


    该怎么接触真石科技这家公司，从而拿到证据？


    她立刻想到，可以找岑雪生帮忙。


    在她眼里，岑雪生有世间一切人脉。


    他做这件事一定很容易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我开口，他就一定会帮我的吧。


    想到这里，秦韶仙心跳有些乱。


    吴有朋转过头，一脸兴奋：“我可以找同事帮忙。我们审计中心干这个正好专业对口！”


    他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我现在就找他！”


    秦韶仙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看见吴有朋接通电话，大喊出声：“哟，Jason！我有事找你帮忙！”


    秦韶仙：……


    好叭。也行叭。


    吴有朋的同事Jason很给力。


    他通过一家中间公司，向真石科技透露了凤凰集团的一个投资计划。


    在该计划中，凤凰集团诚心寻找有潜力的小型公司，希望以资金帮助对方发展。


    真石科技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立刻整理了详细资料来争取这个珍贵机会。


    真石科技提供的资料，就包括最近五年的股东分红详情。


    在那份详情中，王二梅的名字赫然在列。


    秦韶仙捧着一张薄薄的A4纸，心跳得飞快。


    这是真石科技提供的分红名单。


    货真价实的原始文档。


    页面底下，赫然盖着真石科技的大红公章。


    这份文件被送到凤凰集团集团审计中心，又被Jason用邮政特快专递寄到了宝石岛。


    秦韶仙小心装好文件，抬头朝表弟露出灿烂笑容。


    两个人立刻出发去找王二梅。


    王二梅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抬起头，露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大小姐，找我什么事？”


    秦韶仙外头：“王主任，我明明说了让大家叫我秦总。为什么你总叫我大小姐？是看不起我吗？”


    王二梅微笑：“怎么会？大小姐是尊称啊。”


    她抬起两只手：“一边是小小养殖公司的总经理，另一边是年入7千万的千金大小姐，哪一边更贵重？”


    她转头看旁边的赵兰：“答案很明显吧？”


    赵兰假笑着，“那个，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一溜烟跑了。


    秦韶仙淡淡一笑，“你好像一直没明白，这个总经理，我是认真在做的。”


    她转头环视大厅。


    员工们都假装忙碌，其实支棱着耳朵。


    吴有朋：“我们去外面聊吧。”


    王二梅微笑：“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聊的？”


    秦韶仙眯眼：“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在这里聊的。”


    王二梅似乎想说话，但最终闭上了嘴，默默跟着姐弟两出了办公楼，一路走到悬崖边。


    海浪用力拍打石壁。


    海鸥哇哇嚎叫。


    吴有朋掏出一张A4纸，笑眯眯：“王主任，你看这是什么？”


    王二梅眯眼去看，瞳孔猛缩。


    她毫不犹豫，猛地往前一攒，伸手就抢。


    可惜吴有朋酷爱篮球，锻炼勤勉，身段灵活。


    一扭一退，就避闪出老远。


    王二梅抢夺失败，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她的眼神像刀一样。


    “你们想怎么样？”


    秦韶仙慢条斯理：“《刑法》第271条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数额巨大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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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你从大大吉偷走的钱，已经到达了数额巨大的水平。”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王主任？”


    “十年以上的牢狱生活，那可不好熬啊，王主任。”


    王二梅的脸扭曲了一秒。


    “这是你舅舅默许的。”


    秦韶仙没说话。


    王二梅忽然笑了。


    “我明白了。大小姐怎么会在意我拿走这一点钱？”


    “你的目标是你舅舅。你想摁死他。”


    秦韶仙不置可否。


    “我想要你手里的真账本。”


    王二梅毫不犹豫：“什么真账本？我不知道什么真账本。”


    秦韶仙叹气，“说这话有意思吗？若不是你帮舅舅做账多年劳苦功高，舅舅凭什么默许你拿走一百万？”


    王二梅不说话。


    秦韶仙：“你把真账本给我。我只追究舅舅一个人。保证不把你扯进来。”


    王二梅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坑我呢？拿着我亲手给出去的证据，让我再多领十年刑期？”


    秦韶仙点头，“你是没有理由相信我。”


    “但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是选择的问题。”


    她举起一根手指：“选项一，你不给我账本。”


    “那么我立刻报警，你铁板钉钉坐牢十年。”


    她追加一根手指：“选项二，你给我账本。”


    “我可能坑你，追究你。也可能信守诺言，不追究你。你坐牢的几率……就算是50%吧。”


    “所以，你怎么选？”


    王二梅没有犹豫多久。


    她从工装裤的侧兜里掏出一本小巧的黑皮笔记本。


    秦韶仙暗自咋舌。


    好家伙，竟然一直贴身带着。


    她伸手接过，开始翻看。


    吴有朋凑在旁边，伸着头一起看。


    秦韶仙双目如电，激烈扫过密密麻麻的手写数字。


    王二梅记载的这份账目非常清晰。


    每隔半年，会有一笔钱从公司账打到某个私人账户。


    秦韶仙指着笔记本上的一串数字：“这就是舅舅的私人账户吧？是哪个银行的？”


    她几乎抑制不住胸中的鼓噪。


    大姑二伯要求拿回的2千万……必然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账户里！


    王二梅：“工行。但是估计那个账户里没钱。”


    秦韶仙心脏一缩，脱口而出：“怎么会？”


    王二梅：“你炒股吗？”


    她看一眼对面两人的表情，笑了，“看来吴组长炒股。”


    “所以吴组长应该知道吧，去年大盘猛涨，从1000猛涨到将近1800。”


    她目光转回秦韶仙身上，“你舅舅看着眼热，就在1800的高位上一把□□了。”


    秦韶仙心脏狂跳，去看表弟。


    表弟脸色铁青。


    王二梅嘻嘻笑，“然后呢，今年春节之后，股市崩盘了。直到这个月，大盘都没涨回1000。”


    她耸肩，“呵呵，你舅舅就这样被彻底套牢了。”


    秦韶仙整个人凝固了。


    “不可能……”


    “你不信的话，亲口去问你舅舅好了。”


    秦韶仙：……


    亲口去问？


    开玩笑，舅舅怎么可能跟我说实话。


    再说了，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她皱眉威胁：“你最好在舅舅面前闭紧嘴巴。这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你要是偷偷跟他说了什么，相信我，我能从舅舅的表情上看出来。”


    王二梅：……


    秦韶仙重重叹一口气。


    眼下的要务，是想办法去查舅舅的账户余额。


    有什么办法？


    秦韶仙想了想，决定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