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回去拿个零嘴的时间，杨凛星就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双目猩红的盯着横在她脖颈间的那把砍刀，眼中翻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凑近了些，从牙缝中发出阴狠的警告：


    “她若是有半分损伤，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样说，那我就更不能放了她了。”刀疤男是货真价实的山贼，蛮横惯了，完全不把翎光的威胁放在眼里。


    “把村子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宰了这个女人！”


    “不要杀姐姐——，不要杀姐姐——”不久前刚被杨凛星用自身换回的小七瑟缩的窝在相对安全的一角，带着浓厚的哭腔恳求道。


    善良的村民不愿见杨凛星有损，都回家各自搜寻，可是——连饭都吃不起的村庄，哪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


    半晌过去，刀疤男眼前只堆着些破衣烂衫、蔫败的吃食，最像样的，也不过是一对新人交出来的一只铜镯。


    刀疤男的小弟上前翻找一阵，最终狠狠淬了一口。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货，也敢拿出来孝敬我们？老鼠过街都不稀得来你们村！”


    杨凛星恨恨的咬住后槽牙，快速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她身上倒是有一样东西，或许还值点钱，但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就这样交出去。


    那是风故知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翎光冷声道：“可以放人了吗？”


    刀疤男恶狠狠的道：“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他突然瞧见了翎光挂在腰间的那柄铁扇，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种不动声华的暗芒，宛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黑铁宝石，流光溢彩，流转不息。


    “你腰上那个是什么？交出来！”


    翎光毫不犹豫地将铁扇扔在了那堆旧物中间。


    “放人。”他再次要求道。


    小弟将那柄铁扇拿到刀疤男面前，几人仔细研究一番，断定此物能值不少钱，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东西我们收下了。”刀疤男慢慢贴近杨凛星的耳后，“不过有点少，不足的部分，就用这个女人来补吧。”


    话音未落，杨凛星一个坚定的眼神已投向翎光。


    几乎同时，破空之声骤响！几枚十字铁钉精准地钉入刀疤男的膝盖与肩胛。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砍刀随之一偏。


    看准机会，杨凛星猛地挣脱抽身，向着翎光的方向奔去。然而她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四肢早已僵硬，刚冲出两步便一个踉跄栽倒。


    身后，被偷袭的耻辱与剧痛彻底点燃了刀疤男的杀意，他嘶吼着举起砍刀，朝她脖颈劈下！


    到这儿之后，杨凛星的记忆便开始有些涣散。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朦胧间看见了那些山贼瞬间倒地的身影，他们的脸十分扭曲，写满了惊恐和畏惧——并非只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窥见了某种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存在。


    杨凛星循着他们溃散的视线望去——


    一条深黑色的庞然巨物，正沉默地伫立在血色之中。它仿佛察觉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身，与她视线交汇。


    “翎光……”


    她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吗？


    她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村民惊恐的叫喊：


    “怪物！是怪物啊！”


    “这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


    她看到有无数东西从四面八方砸向他，那些东西于他现在的身形而言无疑非常渺小，但杨凛星从他的目光中还是看到了委屈、受伤和痛苦。


    以及无数的懊悔与歉意。


    不是。不要。


    那不是怪物。


    她想开口呼唤那个名字，可喉咙如同被扼住，沉重的眼皮也正一点点剥夺她的视野。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团巨大的黑影，正决绝地转身，融入远方。


    “不要走。”


    这是她陷入昏迷前，唯一的念头。


    -


    再睁眼时，杨凛星发现自己并不在伽淡村，甚至可以说，并不在现实的世界里。


    这一次，她能够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是在自己的梦里。


    这一次，她置身于战场的核心。


    杀伐之气如实质般压迫着胸腔，金属的撞击声、嘶吼声与惨叫声混合成一片令人胆寒的喧嚣，硝烟与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战场的人看不见她，刀枪剑戟也伤不到她，她只是这场战争的旁观者。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战场上的一个男人吸引。那是个手持绯红剑柄的男人，正以行云流水的步法穿梭于枪林箭雨之中。


    剑光泼洒开来，所及之处，敌军如浪退潮，那柄赤剑在他手中，宛如一道沸腾的血池。


    局势明朗，这场战争似乎很快就会结束。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从高处袭来，直挺挺的穿过了男人的左胸。


    箭矢穿透他身体的那个瞬间，明明置身事外的杨凛星，竟仿佛与那片血肉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一股尖锐的剧痛在她相同的左胸位置炸开，真实得令她窒息。


    那箭本不是射向他的。


    他是为了保护某个人。


    是谁？


    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杨凛星想要再看一眼，剧烈的疼痛却使她怎么也直不起腰来。


    似乎有人在叫她，声音忽远忽近。


    “凛星……凛星……”


    杨凛星骤然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沈灵泽深锁的眉心还未完全松懈，看到她苍白的面容又再次凝聚起来。


    杨凛星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呜咽道：“痛……”


    沈灵泽闻声，心猛地一揪，“哪里痛？”，他立刻凑近，手刚碰到被褥便顿在那里，想起礼数，一时进退两难。


    而杨凛星已经蜷缩起来，冷汗涔涔，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见她这般模样，沈灵泽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哑声道：“得罪了！”随即伸手探入被中，小心翼翼地在她手臂、肩背处按压检查，生怕弄疼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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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然而，除了脖颈上那道早已止血的细微红痕，他竟找不到任何伤口。这不合常理的剧痛，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惊慌与凝重。


    灭顶的剧痛让她本能的想要找个安全的地带蜗居，她不断靠近沈灵泽温热的躯体，将额头无力的抵靠在他的小腹处。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沈灵泽瞬间僵在原地，呼吸骤停。他的手还留在被窝里，因为她的动作紧挨着她的腰身。


    全身的感知仿佛都在此刻汇聚于触碰的那两小片区域，温度急剧攀升。


    “杨姑娘，你……”还痛吗？


    他感觉怀中人的痛感低了不少，虽仍皱着眉头，但已经没有再随意扭动。


    沈灵泽喉结滚了滚，心底默念：“万幸。”


    他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半分。


    良久，痛感逐渐消散，意识慢慢回笼，杨凛星猛地意识到，自己与沈灵泽正维持着一个无比尴尬的姿势。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装晕，还是该装无事发生的抬起头来。


    原以为沈灵泽会默默将她挪回床上才是，可等了半天，对方也没动静，就陪她这么僵持着。


    杨凛星暗自叫苦：“这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会僵吗？！”


    最后，还是她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她脖子都麻了！


    她轻轻转了转脑袋，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醒沈灵泽她醒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毫无反应。


    无奈，她只好强装淡定的抬头看了一眼。


    ？


    只是看了一眼，杨凛星就知道只有自己想多了。沈灵泽这种正人君子是不会有任何不健康的想法的。


    他现在眼神坚毅到似乎在进行什么爱国仪式。


    别人都不尴尬，那杨凛星也不会自找尴尬，于是她自然的坐起身来。


    沈灵泽立刻后退了半步，垂眸道：“杨姑娘，究竟发生何事？你为何会受伤？”


    杨凛星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心有余悸的按了按自己的左胸。


    那里一切如常，没有伤口，没有痛觉。她怀疑是梦太过真实，给了她错觉。


    “我没事。”她看了看房内，只有沈灵泽一人，“阿璃呢？”


    她又想到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黑影，追问道：“翎光呢？”


    沈灵泽顿了顿，沉默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只昏睡的小白蛇，正是玉璃没错了。


    “我与阿璃返程途中，他突然失控，化作巨蛇真身，将沿途林木生灵摧毁殆尽，随后便陷入昏迷。”他讲玉璃小心放在杨凛星的掌心，“我察觉有异，全速赶回，却见村庄一片狼藉，你受伤昏迷不醒，翎光也不知所踪。”


    杨凛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有预感，玉璃的失控和翎光是同一时间。


    直到现在，她都能回忆起翎光当时狂躁的眼神和嗜血的杀意，在一瞬间就杀死了那群山贼。


    想起村民对他的恐惧、抵触，还有他最后他眼底的复杂和落寞的背影。


    杨凛星轻轻将玉璃护进怀中，简单给沈灵泽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最后，她望着沈灵泽坚定的说道：


    “我们一定要找到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