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凛星沉入了一场虚实交织的梦境。


    她悬浮于空，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一场盛大的“英雄归来”。


    王城主干道两侧，万民簇拥，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震彻云霄。


    道路中央，一架由十八匹雪白骏马牵引的奢华马车正缓缓前行，金饰在阳光下闪耀，华盖流苏随风轻扬。


    马车中央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妙龄少女。她朴素的衣着配饰，与这极致的奢华格格不入，却是成为这喧闹画卷中唯一的静默中心。


    百姓们的目光炽热而崇敬，他们的喝彩是为她一人而响。


    她的周身，四位气度非凡的男子如守护神般伫立。他们容貌俊朗，英气逼人，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构筑出一道无形的领域，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分毫。


    马车朝着远处巍峨的王宫稳步前行。


    少女面容平静如水，双眸直视前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繁华，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未来。这满城喧嚣、无上荣光，竟未能在她眼中惊起半分涟漪。


    杨凛星凝视着那道身影，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她想要靠得更近，看清那张朦胧的面容。


    可任凭她如何挣扎，视角始终被固定在这令人焦躁的距离。


    突然，整个梦境世界扭曲旋转，被拽入深不见底的漩涡。斑斓色彩混作一团，最后化作一片沉重的黑暗，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


    ……


    “凛星大人！凛星大人！”


    在一阵焦灼的呼唤声中，杨凛星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奇怪。


    是梦吗？


    朦胧的视线逐渐明晰，三张风格迥异却同样俊美的面容映入眼帘，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玉璃见她转醒，明澈的眸子瞬间蒙上水雾，声音哽咽：“凛星大人，您总算醒了……”


    沈灵泽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俯身轻声询问：“杨姑娘，可有什么不适？”


    杨凛星茫然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转，最终落在了那张新面孔上。


    她认出，正是那日在女娲殿中单膝跪地的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垂首，执扇行礼：“吾王，在下翎光。”


    玉璃在一旁轻声补充道：“凛星大人，他就是我三哥。”


    杨凛星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喉咙里似有千万根银针在刺，灼痛难当，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抬手轻指咽喉，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灵泽会意，温声解释：“杨姑娘，你那日在火场被浓烟呛伤了咽喉，还需静养些时日。”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有吩咐，你尽管示意。待身子好转些，也可用笔墨传达。”


    杨凛星微微颔首，撑着虚软的身子便要起身。玉璃急忙上前搀扶，在她背后垫上软枕。沈灵泽与翎光静立一旁，目光却始终关切地追随着她的每个动作。


    她轻微的喘着气，环视一周，似乎是在先前她们休憩的那家客栈。


    她抬眸，带着询问的视线落向沈灵泽。他立即会意：


    “杨姑娘可是想问有娀小姐的去向？”


    杨凛星轻轻点头。


    玉璃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瓮声道：“大小姐被她家里人接回府了。原本也请我们一同去有娀府疗伤，但沈大哥觉得不妥，我们就回客栈了。”


    只一瞬，杨凛星便明白了沈灵泽的深意。


    且不论此案最终如何了结，有娀淮终究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死在她箭下。


    纵使有娀彩不怨她，那有娀氏的其他人呢？当真能全都做到心无芥蒂吗？


    沈灵泽定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才会选择婉拒邀请，带她回这客栈静养。


    “女娲庙中救出的十九名女子已悉数归家，无一人伤亡。”沈灵泽声音放得轻缓，将这几日她昏迷期间的事态一一道来，“那日全城百姓都亲眼目睹有娀淮是幕后主使。昨日，百姓们聚集有娀府门前，要求他们给个交代……”


    杨凛星垂眸沉吟，这局面她早有预料。


    只是不知，有娀氏中是否还有他人牵涉其中？若此事不能妥善解决，有娀彩日后在这望归城中该如何自处……


    “有娀夫人已亲自出面，承诺在全府乃至城中彻查。但有娀氏如今声望一落千丈，百姓似乎……并不信她一面之词。”


    听闻此言，杨凛星微微蹙眉。有娀氏并非尽是恶徒，至少，有娀彩在此事上已赌上了全部。


    谈及此事，众人神色各异，却都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


    寂静之中，仍是玉璃率先打破了沉默：


    “凛星大人，我带您认识一下我三哥！”


    杨凛星抬眼看去，玉璃热切的将翎光拉上前来。


    杨凛星抬眼望去，只见玉璃热络地将翎光推到身前。他指着对方手中那柄墨色铁扇，语带雀跃：“三哥的神器便是这把铁扇，看着跟纸一样薄，其实什么东西都能切断！厉害得很！”


    杨凛星带着几分讶异端详起这柄兵器。


    扇身漆黑如墨，光泽流转间竟能照出人影，若非玉璃点破，实在难以想象这竟是一柄可取人性命于瞬息之间的铁扇。


    她不由想起那日殿中倒下的士兵，原来皆是亡于此物之下。


    只是……为什么翎光能同时保持人形和神器的形态，而玉璃却不能？


    正当她思忖间，翎光却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众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三哥！你干嘛呀！”


    沈灵泽平静的立在一旁，只轻微的挑了一下眉。


    杨凛星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跪啊跪的，行这么大礼。


    翎光不理会玉璃，只是深深的垂下头，先前看上去有些冷漠的眉眼染上了深深的自责：


    “吾王，在下护卫不力，害您贵体有损，请您责罚！”


    “……”


    头疼！


    杨凛星想起自己刚认识玉璃的那段时间，他也老是“吾王”来，“吾王”去的，弄得她很是尴尬，老有一种回到小时候跟伙伴玩那张角色扮演的违和感。


    不同的是，小时候玩儿是有趣，长大了玩儿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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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羞耻了啊！


    她好不容易说服玉璃换了个称呼，眼下又来了一位，看上去似乎比玉璃更加古板！动不动就给她来个华丽的单膝下跪，她是真的受不起啊！


    杨凛星局促的摆了摆手，想要去搀扶他起身，却没料到他竟不领情，仍固执地重复道：“请王责罚！”


    罚你个大头鬼啊！


    她求助地望向沈灵泽，但不知为何沈灵泽这次竟无半分表示，唇边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她转头又去看玉璃，玉璃这才上前同他拉扯起来。


    “三哥，你快起来，凛星大人不喜欢这样！”


    可翎光充耳不闻，像顽石一般杵在那儿，任凭玉璃怎么使劲儿，连衣角都不带动一下。


    “三哥！”玉璃拉不动他，只能气鼓鼓的跺脚，“你再这样，凛星大人就要生气了！她现在还在病中，你怎么能惹他生气呢？！”


    听到这话，翎光才似枯木逢春般有了些许反应。


    他犹豫的目光望向倚在床头的少女。


    杨凛星在这种事情上反应一向很快，不待玉璃话音落下，她已微微蹙起眉心，苍白的唇瓣紧抿，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眸此刻凝着薄霜，直直望向翎光。


    病容非但未减其威仪，反为那刻意营造的怒意添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看得翎光心头骤然一紧，竟生出几分惶然。


    “吾王，我……”


    “哎呀，你别说了，快起来！”玉璃焦急的喊道。


    在他的催促下，翎光终于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沈灵泽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颇有种看好戏的既视感。


    “…谢吾王不罚之恩，但在下还有一个问题。”翎光垂首行礼，话音未落却骤然抬眼，锐利的目光直刺一旁静立的沈灵泽：


    “他是何人？”


    杨凛星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就算知道，她此刻也回答不出来。


    只是这话中的口吻似乎十分不善，有股浓浓的排斥意味，沈灵泽搭在剑柄上的指节微微收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格。


    玉璃全然未捕捉到异样，欢快的回答道：“这位是沈大哥，之前有坏人追杀凛星大人，是他救了我们。”


    说完，他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沈大哥是个特别好的人！''


    杨凛星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沈灵泽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悄然柔和，唇角牵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


    翎光审视的目光却如实质般在沈灵泽周身流转。良久，他生硬地躬身：“多谢阁下施以援手，不过——。”他站直了身体，语气陡然转冷：“守护吾王是我们四灵兽的职责，与外人无关。”


    “外人”二字落地的刹那，沈灵泽摩挲剑柄的动作骤然停滞，五指猛然收拢，青筋在掌背隐隐浮现。


    玉璃不可置信的惊呼：“三哥，你在说什么啊？！”


    杨凛星更是惊得怔在榻上。


    翎光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冷声道：“如今吾王身边有我与玉璃护持，阁下请自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