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遭遇打岔，当魏摇芙从小女孩家的店铺里出来，早已把卡在胸腔里的那个疑问抛之脑后。


    她冉冉回到池怜阙的身边，感慨道：“刚刚那个小妹妹好勇敢，直接冲上来拦人，前途不可限量——这个社会，很缺少有这种勇气的人。”


    扯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魏摇芙领着他先回了趟家。


    院子里又散了些落叶，扫不完似的。


    时间恰好将要赶上饭点，魏摇芙一进屋，就撞见关掉电视的王夏蕊。


    她握着门把手，把敞开的口子给占据，瞩着王夏蕊道：“嫂子，你要去做什么吗？”


    “噢，这不是马上要吃午饭了吗？我去做饭。”王夏蕊扶着后腰道。


    “嫂子，请你记住你孕妇的身份。”魏摇芙松开门把手，把门哐地推开，她进屋赶去王夏蕊身畔，搀着她的胳膊把她给扶回了沙发上。


    魏摇芙退回了被关掉的电视机前，她一行将电视打开，一行道：“你是最不需要干活的人，要好好照顾身体呀，怀孕对母体的伤害不小的。”


    “知道啦。”王夏蕊无奈地答应。冷风灌过来，使得她的视线朝着敞开的门那里偏了偏。


    这偏了偏的视线在触及门口处的人时滞住，王夏蕊不可置信地缓缓瞪大双眼。


    抱着柚子的男人口罩没摘，然而那萦纡在他身上的气质昭然地表示着不俗。


    “你是——”


    池怜阙单插在口袋里的手止了须臾，继而抽出来擎起，他把面部的口罩拉下去。


    “你好，我是池怜阙。”


    短而尖促的叫声从王夏蕊嗓子眼里冒出去：“啊！”


    她一拍沙发，眼中的兴奋难以收束，扶着自己的后腰艰难地站起身，抬脚就想奔向门口的人。


    之所以称之为“想奔”，是因为王夏蕊那尽可能迈大步的腿，以及蠢蠢欲动的想前倾的身体。


    魏摇芙紧急冲过去揽住王夏蕊，她拘阻着王夏蕊道：“嫂子你小心点。”


    搀扶着两眼放光的王夏蕊来到池怜阙跟前，魏摇芙旁观着王夏蕊那副喜气盈腮的模样，转而又瞄了池怜阙一眼，


    “你怎么来西坪了呀？住在哪里呀？实在不行来我们家住也是可以的，我们家房间很多的。你在这里吃饭还吃得习惯吗？有没有尝过我们这里的茶啊？要不要去茶园里看看？等会儿就留下来吃中饭吧。”


    王夏蕊的盛情看得魏摇芙只差瞠目结舌，池怜阙一一答过王夏蕊，纵使多为含糊其辞。


    “留下来吃饭——”池怜阙突然慢了语速，一如他的视线，慢悠悠地迁挪到魏摇芙的脸上，仿佛在用眼神征讨她的意见似的。


    他温和道：“怕多有麻烦。”


    魏摇芙真想把他这层温和的皮给扒下来。


    难以言述的眼神斜在池怜阙身上，魏摇芙得来的是王夏蕊少有的批评：“芙芙，不要对客人没礼貌。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魏摇芙冤枉地指了指自己道：“我哪有没礼貌？”


    谁料王夏蕊不作答，她把门给敞得完全，招呼着池怜阙进屋坐。


    然而池怜阙的反应让魏摇芙挨的批又多了一道。


    他又一次把眼睛朝向了魏摇芙，在踟蹰似的，仿若不经过魏摇芙的同意进了屋，就要遭受什么欺凌。


    “芙芙！”王夏蕊当即用不认同的眼神掷向魏摇芙，她庄凝道：“你是不是吓唬池怜阙了？”


    “哈？”如堕五里雾中的魏摇芙圆了眼睛，肩上扛着的冤枉又多一重，她的手在胸前快速摆动，脑袋跟着晃，“我没有啊。”


    最终池怜阙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挨了批的魏摇芙把脸绷成了无感情的板子，她泡好茶，端着茶来到茶几前。


    茶水被推到池怜阙跟前，魏摇芙省起了口水，生硬道：“喝。”


    她蹲在茶几前，推着柚子无聊地摆玩。


    池怜阙瞧着那兜着郁闷气的人，不自禁的，狐狸眼有了要弯的趋势。


    在池怜阙啜茶的空隙，王夏蕊的目光轻悄地去魏摇芙身上游了一圈。


    “不过，你最后是决定和芙芙一起合作对吗？那还麻烦你多带一带我妹妹。她这个人心思不重的，总是跟着自己的心走，想做什么，就费劲力气去做，不管那件事对自己有没有伤害。”


    她的音量不高，言说里攥着关心，引得那兜着郁闷的人散了气，把脑袋扬起。


    王夏蕊向着昂首的魏摇芙微微一笑，温柔的眼神令魏摇芙一如曾经，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母性。


    “娱乐圈，我们都不了解。你在这个圈子里有经验，如果可以，还麻烦你能照顾照顾她。像圈外的事情，你要是在茶产业上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找到我们的。”


    魏摇芙扶着茶几站起身，她瞰向王夏蕊，捺着心中涌腾的情绪，赶在池怜阙发口前道：“嫂子，我不是小朋友了，你怎么还拿我当小朋友——搞得特别像贿赂人诶。”


    王夏蕊的眼睛掠了掠魏摇芙，她无奈道：“这和你是不是小朋友没关系，不管是在什么圈子里，有人帮着，总是要比单打独斗更好的。”


    池怜阙把茶杯放回茶几上，他微掀着唇睄着王夏蕊，魏摇芙一眼便判断出他是在斟酌称谓，遂利落道：“你就跟着我喊嫂子。”


    “……嫂子。”


    十分难以启齿般，池怜阙吐落这两个字，那两瓣受了茶水滋润的唇翕张着：“我和魏摇芙是朋友，她遇到困难，我不会冷眼旁观；我为她提供帮助，也没有前提条件。”


    王夏蕊的眸光烁动，她微微后仰着头，流眄着魏摇芙和池怜阙，眼神令魏摇芙额心渐蹙。


    果不其然，王夏蕊喉咙一敞：“你有女朋友没有啊？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乱嚼舌根的人，我也理解你们娱乐圈里的人地下恋。”


    “只是……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就让芙芙和你保持适当距离。刚刚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问得有点冒昧，不好意思啊。”她睐着池怜阙的眼神诚挚，仿佛真的是在为这一事考量，稍紧的两眉间挂待着为难。


    池怜阙率尔而对：“不会冒昧，嫂子考虑得很周到。我没有女朋友。”


    这厮平常也不见得脑筋钝——魏摇芙提着一部分唇，她乜斜着池怜阙，眼眸中含纳着哑然感。


    视线再迁移，魏摇芙睄了睄王夏蕊，她挤眉弄眼地暗示王夏蕊不要再打探无谓的八卦。


    然而常常婉柔的、操持着长辈身份的人，也会有卸下长辈外装的时候。王夏蕊对魏摇芙的暗示置之不理。


    她睇着池怜阙，先是喔了声，再状若无意地探问道：“那你没有谈过恋爱的吗？我其实还蛮好奇的，你们娱乐圈里的人在择偶方面是什么标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念，我没办法代表圈内所有人。我个人看感觉。”池怜阙仿佛暗暗地擅长中庸之道，他无意义地放出了一段话。


    王夏蕊缩了缩身子，她的眉宇里似有若无的停留着失望。


    魏摇芙在她欲要再出一招时紧急道：“嫂子，你在屋里好好歇着吧，我带他去茶园里看看。”


    她的胳膊贴着侧身，扭着手腕，掌心朝上，飞快地向着池怜阙招呼，摆动的四指都有了残影。


    谁料王夏蕊扶着腰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她冲着魏摇芙露出道暖融的笑，徐徐道：“正好，我们一起去吧。怀孕了也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坐着，刚好我也出去走动走动。”


    于是步行向茶园的人成了三个。


    茶园仍然给以人满目的绿，绿得深沉而稳重。


    途中偶遇拎着修剪机的阿伯，魏摇芙同他打了个招呼，王夏蕊则熟练地和阿伯寒暄。


    “才修叶子啊？”


    阿伯诶了一声，躲在堆着褶子的眼皮下的瞳仁转了转，他打量了打量池怜阙，冲魏摇芙耸耸眉毛道：“哎呀，摇芙带男朋友回家过年了啊？”


    以为打了招呼便能退居幕后，魏摇芙不曾想这位阿伯实际擅长语出惊人。


    她的脑袋和手齐上阵，一迭声地“不”字往外冒，着急忙慌地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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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而已，就只是朋友，好朋友。就像我和林知路、詹数那样的。”


    后半句是小小的谎言。到底一不一样，只有魏摇芙的心明白。


    幸喜阿伯没寻根究底地计较，他点首道：“噢。”


    和阿伯告过别，王夏蕊掸眼看着魏摇芙，好笑道：“你的反应至于那么大吗？”


    魏摇芙瞄了一眼旁侧的池怜阙，她把手往口袋里一兜，缓悠悠地偏转着脑袋道：“我只是不想让池怜阙一来我们这里就被辱没而已。”


    “辱没？”王夏蕊额心稍凝，歪着头，眼神流露疑问。


    “莫名其妙多了个女朋友，这种感觉多怪异，频繁地解释应该也很累吧；我只是不希望西坪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魏摇芙言之成理，面谱中不见心虚。


    但她昂着的脸不多时便要虚着低下去。


    因为池怜阙不按常理出牌。


    “不觉得是辱没，也不觉得怪异，更不会对西坪有不好的印象。”


    他的视线如同有独特的温度，魏摇芙分明没与他相迎，却也有所知感。


    绿与白天占据魏摇芙的视野，可她全身心的在意都在这目光的主人身上，她知道她在心悸。


    池怜阙忽视留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他的手闲闲地挂在口袋里，两腿似乎也没向魏摇芙走近，但那音量不高的声音，却清楚地穿入她的耳腔里：“恰恰相反。”


    是什么在“恰恰相反”？“恰恰相反”在表述着什么？


    魏摇芙待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她耸了一下肩膀，怕冷似的在缩。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去找找他们吧，爸妈和哥哥应该也快回来了。”她把池怜阙的话敷衍过去，又宛如是在担忧王夏蕊听清。


    只不过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便碰上了魏家人。


    “爸，妈！”王夏蕊仰开喉咙喊了声。


    闻声后快步赶来，打头的魏家父母临到他们身前，两个人的眼睛默契地望向池怜阙。


    夫妻俩的嘴巴和眼睛一样默契：“池怜阙！？”连惊疑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只露了双眼睛的池怜阙默了默，他的眼睛转朝着魏摇芙，在见到她无可奈何地捂脸以后，那双眼又转了向。


    看着面前和魏摇芙五官轮廓有相似之处的魏家父母，池怜阙颔首道：“是我。叔叔阿姨好，拜访突然，打扰了。”


    立身在魏父魏母身后，魏青不露声色地扫视着池怜阙。


    “不打扰不打扰，这有什么打扰的。”魏母笑逐颜开，她的眼仁里如同是捕了些阳光进去，望着池怜阙时晶闪闪。


    魏父倒是一别前几日的私下状态，他矜持地对着池怜阙略作打量，端着腔道：“你是想去茶园里看看是吧？其实这么看也一样，进去看也没什么特别的，除非你要干活试试。但今天没活能给你干。”


    所有的句子，任拎出来谁，都不大悦耳。魏父吭声吭得像在给人下面子。


    不过池怜阙意色不改。


    “所以，你还是跟着我们回去吃饭吧。”魏父把排在后头的话给提了出来。


    前一席听得魏摇芙一口气卡在喉头，她瞅着魏父道：“我还以为你在向他下逐客令——然后我就想你怎么翻脸这么快，毕竟你前两天还……”


    “还好家里有菜多的，不至于让客人吃得潦草。”魏父把嗓子一拔，斜眼睁大，仿佛在用眼神把魏摇芙后续的言辞给堵回去。


    一行人疏疏落落地踏上了返程路，只不过被疏被落的是魏摇芙和魏青。


    兄妹二人落在后面，旁视着前面被三人围着走的池怜阙。


    魏青乜斜着魏摇芙，朗沉的声音不大不小：“他怎么来了？难不成你其实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怎么可能？我早上和王夏琳还有林知路去吃早餐，磨磨唧唧在那吃，结果刚好磨唧到他来——当时突然过来个人问我们能不能拼桌。”


    魏摇芙把下巴一扬，她的咕哝声里也有百思不解的韵意：“怎么能那么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