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翠竹，曲水流觞，风中隐隐有鸟鸣声传来，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优雅而又澹静。


    如若不是知晓自己在秘境中试炼，江衔月还以为是到了什么人间佳境呢。


    江衔月这次过来的目的是来找那头高阶灵兽的，顺便保护他们安全，所以在顾澜之他们商讨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并没有开口提供帮助。


    她脚下踩着松软泥土，不紧不慢地默默跟在四人小队的身后，因为时刻注意四周，自然察觉到队伍中有个偶尔回头看她的小弟子。


    他脸上的神色欲言又止，内心像是经过片刻的挣扎，最后小跑到她的面前，“江师叔，这里的路有些崎岖，您身子骨不好，还是我扶着您走吧？”


    此举显然是把江衔月当做步履蹒跚的老般人关怀。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上一时神色各异。


    楚玄惊讶。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敢当着顾澜之的面对他的师尊献殷勤，不怕在宗门口的大树吊上几个时辰吗？


    江衔月则是深感欣慰。


    变老之后还能得到别人的关心，这个小弟子还真是个敬老懂事的好孩子啊。


    顾澜之神色错愕。


    早在那位小弟子第一次偷看江衔月时就发现了，也做好了他要是敢对江衔月出言不逊就动手教训他的准备。


    竟不知这位小弟子的心思单纯，只是担心江衔月那年迈的身体不好走路。


    顾澜之脸上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别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楚玄用胳膊肘戳他，他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那个小弟子在对你师尊献殷勤啊，你不过去把他赶走吗？”楚玄说道。


    要知道以往无论谁对江衔月献媚，顾澜之都会二话不说把那人赶跑，现在怎么傻愣在原地不动了？


    顾澜之反应缓慢地点头，朝江衔月走去。


    “我扶着师尊吧。”


    没想到徒弟也变得懂事了。


    江衔月心情颇好，衣袖一挥，双手背在身后，就连脊背也挺直了些。


    “不必搀扶，修仙之人即使到了暮年，身体也依旧健壮硬朗，我又岂是如此虚弱不堪之辈。”


    这点顾澜之倒是知道的。


    半年前江衔月和几位长老征讨魔修，她站在翻涌的黑气之中，裙裾无风自动，周围三寸之地魔气不侵。


    纤尘不染的素手轻执剑柄，她如蝼蚁般睥睨着那些魔修，眼神平静得宛如月下的幽潭，顷刻之间便结束了战斗。


    至始至终她都是那样风轻云淡，从容而又强大。


    顾澜之每每想起她那时的模样，内心便开始燥动，心跳也跟着杂乱无章。


    迷恋如杂草般肆意横生，隐藏在幽深的眼眸之中。


    小弟子听闻江衔月所言，马上鞠躬作辑，“江师叔说得对！是我冒昧了。”


    江衔月伸手将他扶起。


    这事也这样过去了。


    江衔月依旧跟在他们身后，只是步伐稳健了许多。


    “你们看，这里有一株灵草！”小师弟指着不远处的白色灵草，神色激动，半晌又尴尬地挠挠头，“我的药草课成绩不好，也不知道这灵草叫什么，能不能吃！”


    “这是七星兰，通常用于炼制筑基丹，提升筑基的成功率。”顾澜之在江衔月面前装惯了乖巧，脱口而出替人解答。


    队伍中包括楚玄在内，还未筑基的三人一听，眼睛蹭亮，激动万分地跑过来挖灵草。


    顾澜之在一旁等着他们把草药挖完，耳边传来江衔月含笑的夸赞。


    “看来你药草课上得不错。”


    “那是自然，徒儿的药草课可是满分，师尊……”顾澜之下意识向她炫耀撒娇。


    抬头间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睛。


    顾澜之喉咙里的声音噎住。


    总觉得她身上透露着一股祖母看孙儿的慈祥感。


    肯定是师尊化形产生的错觉。


    顾澜之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袋。


    历练的第一日，他们的运气很好，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灵兽，倒是摘了不少灵草。


    入夜后，他们找了一处山洞休息。


    枯树枝在焰火中燃烧，劈里啪啦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他们围着火堆坐在一起，从乾坤袋里拿出干粮啃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日的灵草收获。


    只有顾澜之双手环胸，抱着剑站在山洞门口守夜，如屹立的岩石一动不动。


    楚玄跑过去，拿了一块烧饼给他，“现在天色还早，等再晚些守夜也不迟。”


    顾澜之看也不看，“我不吃。”


    他已经练成了辟谷，并不需要进食。


    楚玄把烧饼收回来，吃进自己的肚子里，边嚼边对他说：“那小弟子是不是要拜入江师叔门下，当你师弟啊？不然怎么对江师叔如此关怀？”


    小弟子又是给江衔月递水囊，又是给她递干粮，还给她整理草席。


    要知道顾澜之以前做得比那小弟子还积极呢，整日嘘寒问暖，现在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


    两人像是身份互换了似的。


    楚玄困惑地看了眼顾澜之。


    顾澜之虽然对江衔月现在的面貌有所不适，但是看到别人对自己的师尊意有所图，身体一动，还是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顾澜之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早已练成辟谷，不需要进食，水和干粮还是你留着自己吃吧。草席也不必准备了，我在附近打坐吐纳即可。”江衔月拒绝了小弟子的好意。


    “我又忘记江师叔是修仙之人，不需要这些了。”小弟子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江师叔如今的模样与我凡间的奶奶相似，每次看见江师叔我都会想起她。她身子骨不好，要细心照料，所以也忍不住对江师叔多关怀一些，还望江师叔不要怪罪。”


    江衔月点头，语气欣慰，“你是个好孩子，我又怎么会怪罪你。”


    小弟子害羞地搓了搓手，往江衔月身边又挪了几步，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一道低沉的嗓音插入，打断他们的对话。


    “师尊，喝点水吧。”顾澜之把他身上的水囊递过去。


    “不……”


    “这是禅莲泡的茶。”


    宗门净池里生长的莲花所泡的茶水有静心的效果，是江衔月最常喝的茶。


    以往出门，顾澜之总会给江衔月备好禅莲茶水，这次也不意外。


    江衔月听闻，果然不再拒绝，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徒儿这般有心，莫非也是为师的模样让你想起了凡间的奶奶？”


    顾澜之：“……徒儿的奶奶早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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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他早就断绝尘缘，凡间的事与他无关。


    对她的示好只是因为……


    因为……


    他的心思千百转，却听见江衔月接着说：“徒儿放心，为师会像你奶奶一样疼爱你的。”


    顾澜之：“……”


    他眼神幽幽地看了眼江衔月，没有说话，转身再次回到山洞门口抱着剑挺立。


    一夜无恙。


    他们几人从睡梦中醒来，收拾一翻后继续往秘境深处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运气并没有第一天那么好，一路上遇到不少凶猛的灵兽。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让他们几人狼狈不堪，身上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衣裳也破了几处。


    楚玄喘粗气，也不管一旁刚被斩杀的灵兽，席地而坐，后怕道：“我不行了，这个灵兽差点把我搞死。”


    如果不是顾澜之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了一次攻击，恐怕他现在已经在阴曹地府里准备投胎了。


    队伍里另外两个弟子见过顾澜之方才斩杀灵兽那翩若惊鸿的英姿，又看着地上堆满的灵兽尸体，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顾师兄好厉害，等回去后我也要努力修炼，变得和顾师兄一样厉害！”


    顾澜没有休息，执着长剑戳入这些灵兽们的腹部，把它们的妖丹全部挖出来，装进乾坤袋里。


    做完这些，他转身对楚玄他们说道：“这里的灵兽过多，在此处休息过于危险，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里的灵兽不都被你杀光了嘛，还能有什么危险。”楚玄不以为然，把胳膊上的抓痕露出来，“况且我们都受伤走不动了，好歹也等我们疗完伤再走吧。”


    “好吧。”顾澜之扫了眼在场其他三人狼狈的模样，妥协。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闭目运气，打算也休息一下。


    “顾澜之。”


    一道清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澜之睁开眼睛，看见江衔月卸去那副老态龙钟的身体，重新恢复月貌花容的模样，唇角擒着笑意看他。


    “师尊！”他激动地站起来，往江衔月身上靠近几步，眼睛晶莹透亮。


    “你今日做得很好，剑法锐利，一击制敌，为师很是欣慰。”江衔月说。


    平息的心脏再次猛烈跳动，顾澜之眼眸一弯，波光粼粼，语气也娇了几分，“都是师尊教得好。”


    “你可有想要的奖励？”江衔月问他。


    “什么……奖励都可以吗？”灼热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顾澜之脸颊泛起红晕，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


    一位耄耋老者在不远处走过来，江衔月看着被浓雾笼罩双眼紧闭的顾澜之几人，眉头皱起。


    这些迷雾能够带起人心中最深的渴望，把他们困在梦境之中。


    江衔月的修为过高，这才抵抗住这些迷雾。


    她分散了一些灵气在四周搜寻，查探迷雾的来源，如果不尽快把这团迷雾破除，顾澜之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而梦境之中。


    江衔月唇角轻扬，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般明媚，“既是奖励，自然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要师尊……”顾澜之靠得越来越近，不经意间触碰她的手指，声音跟随着心跳一字一句道出，“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徒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