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Descending
作品:《侵占遗产之后[年下]》 “你觉得我妈妈还会想起我吗?”
闵金瑛沉默了。
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专家,而且现在专家也不知道。
小孩只是要句安慰,可闵金瑛说不出口。真说不出口。
洪峥仪现在过得好吗?
洪峥仪真的想要醒过来要现在的生活吗?
闵金瑛不知道,可今天推开病房门看到洪峥仪,看到洪峥仪那双清澈得有些懵懂的眼睛,她突然就想起了曾经她去偷偷看过的那个洪峥仪。
那个清冷秀美的洪峥仪,那个眼睛像湖水一样透亮的洪峥仪,那个连在优秀学生成绩榜上大头照都比别人惹眼十倍八倍的洪峥仪。
今天早上在病房里,闵金瑛有过那样的一个念头,是不是洪峥仪自己想要忘记,忘记遇到闵金玺之后的所有,忘记蹉跎岁月和生活折磨,当洪峥仪和只当洪峥仪。
那样好像没什么不好,对洪峥仪来说。可对洪宇……
闵金瑛舔舔嘴唇,不回答洪宇的问题,说:“我第一次见你妈妈的时候,是偷偷跑去她学校,想去看看我那个恶霸哥哥到底会因为什么样的人忤逆我爷爷。”
洪宇手上的动作停下,他扭过头来,深深看着闵金瑛。
“你妈妈上高中的时候特别特别好看,一看就能让人想到白玉兰花一样的好看,又干净又芬芳。成绩又好,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哥配不上她,即便现在我哥活着也配不上。你妈妈现在才三十五岁,她的人生还很长。”
洪宇木着的一张脸,忽然像开花一样,露出一秒的笑容,可花是苦的。他扭头回去,松开手,丢下被捏成一坨的青菜,掌心抵着流理台边沿。
他低头盯着乱糟糟一团的流理池台盆。
“你说得对,如果没有我,我妈妈的人生会很好的。她是不想记起我,不想记起一个扫把星,她没有错。”
闵金瑛拧起眉毛:“啧,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因为我……不对。”洪宇垂下去的头左右摇,他改口,“如果不是因为闵金玺,一切都不会这样。”
他低着头:“如果不是因为闵金玺非拉着我妈妈不放,她的人生不会这样。她不会被你们闵家逼着离开深圳,不会连正经大学都没上,不会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头,睁着眼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话音落最后最重的一声,洪宇攥紧了拳头,狠狠锤在流理台的大理石台面上,骨肉和岩石嘭地发出一声闷响,闵金瑛的肩膀都跟着一跳。
她下意识三两步迈过去,伸手抓住洪宇的拳头,按住他刚砸在台面的骨节。少年的手颤抖着,手臂与肩膀都跟着抖动,他的身体比刚才还要弯曲,俯身寻找支撑一样,慢慢朝流理台边沿靠近,连臂弯关节都泛白。
你们闵家。
闵金瑛刚要开口,这四个字却砸在她的脑门上。
你们闵家。
洪宇没说错,闵金玺是强取豪夺,闵家是逼洪峥仪一家离开深圳。闵家是对不起洪峥仪对不起洪宇,闵金瑛自觉无辜,可她也姓闵。
甚至……她对洪宇从来都是冷嘲热讽不嫌多。
她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闵金瑛转身背对厨房门,背对洪宇,低头看着自己被指甲划得发红的大鱼际。
是,她是从闵家逃出来的。可她从没对洪宇有多少善意,洪家母子这屋漏后的连夜雨,她也是其中一份。现在她图谋着闵家家产,也要背上闵家的责任,她如今也换了阵营又成了闵家人。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是她肩上的责任,她不往外推。
闵金瑛回身面对洪宇。
“那你想怎么样呢?是这样,你说得对,是因为闵金玺,你要报仇吗?我带你去闵家墓园,把他的墓碑砸了,把他的尸体挖出来。那样行吗?”
闵金瑛往前走一步,手指反过来指着自己的胸口:“还是说你要对我发火?闵家现在只有我和我姑姑,闵家现在归我管,我就是闵家,你要算帐那冲我来。你要算吗?”
洪宇撑着流理台边沿,抬起头来,看向闵金瑛。那双眼睛一眨,两行眼泪从红红的眼眶里滚下来。
他那张脸没有因为闵金瑛说的话变好哪怕分毫。
“不行。”
他喃喃:“不行。”
他的头垂下去,左右缓慢摇:“你教我的。你说‘人死灯灭’,我又能怎么办呢?砸了闵金玺的坟,我妈妈也不会想起我,毁了闵家,我妈妈也不会再要我。你……不行……我还倒欠你很多。”
眼泪不断从那双眼睛里头涌出来。洪宇没了力气一样,再也支撑不出自己,扶着流理台边沿,慢慢跪了下去,额头抵在柜门上,脊背随着哭泣抖动,跟个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
她听见他在哭声里含糊的呢喃。
“我妈妈不要我了。没有……没有人会要我了。”
闵金瑛心都揪起来,叹了口气,走到洪宇身侧,慢慢蹲下去,抬起手,悬在半空中,犹豫许久,放到洪宇的头顶,顺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安慰。沿着头发,落到他颤抖的肩膀和脊背上,一下又一下。
“都会好的。”
她犹豫半晌,跪下来,俯身从后抱住洪宇:“都会好的。”
洪宇从隐忍啜泣,到抱着闵金瑛的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像是把从来到深圳回了闵家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恐惧,全都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或者更甚,把从小到大积攒的眼泪都倒了出来,倒在闵金瑛怀里。
最后洪宇哭到半昏过去,还是闵金瑛把人抱进客房里头,洗了条毛巾来把他满是眼泪的脸擦了两回。
闵金瑛从小到大最苦的日子也没有苦成这样,更是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人,她这双手别说擦人的脸,擦家具都没擦过一次。毛巾洗了胡乱叠两下直接往洪宇脸上盖,揉了两下直接把洪宇揉醒过来。
洪宇掀起眼皮,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还带着刚醒过来的迷茫无助,望向她。
闵金瑛看看手里一团毛巾,一时间有些尴尬,又看看洪宇的脸,行吧,醒过来没哭死就行。
“把脸擦擦换睡衣,你先睡会儿吧,我叫人送吃的过来,别做了。”闵金瑛把毛巾往洪宇手里一塞,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走。”
洪宇推开毛巾,一把抓住闵金瑛的手腕,重复恳求:“别走,别丢下我。”
闵金瑛笑得无奈,室内昏暗,她指了指自己衣服的下摆:“祖宗,你眼泪鼻涕糊我一身,我得去换一件。”
洪宇不回答这话,握住闵金瑛的手腕也没有松开,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跪着往前一扑直接把她拦腰抱住,额头抵在那片泪水打湿了的衣摆上。
闵金瑛沉默半晌,伸手把毛巾拿过来,随便叠两下,一手捞起洪宇的的脸,一手捏着毛巾一角,轻轻从他眼下划过去。
“瞧瞧,哭得像花面猫。”
洪宇的眼睛在这时也没有闭上,室内昏暗,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仰着头,不错眼珠地盯着闵金瑛的脸,从上头不知道在搜寻什么,反正一寸都不肯挪开。
满面泪痕都被擦干净,洪宇仍然没有松手。闵金瑛把毛巾收回来,顺着洪宇的视线,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子,两人呼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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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频,隔着窄窄一段距离,空气从一个人的胸腔呼出来,钻进另一个人的胸膛里。
视线灼热黏腻,闵金瑛都产生错觉,她的眼眶和脸颊似乎也跟着周围温度变得温热酸涩。
闵金瑛表情渐僵,手松开洪宇的下巴,别开脸去:“该放手了。”
“能不能等我睡着你再走。”
闵金瑛皱起眉头来。她刚要回绝,听见洪宇重复。
“能不能等我睡着你再走,姑姑。”
洪宇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后退,还是跪在床上,一双眼睛还是看着她。那双眼睛陷在他高高的眉骨下,深邃而水亮,眼尾好像还带着没干的泪珠。
“行吧。”鬼使神差,闵金瑛开口答应。
洪宇没盖被子,直接合衣朝着闵金瑛那边侧躺下,等闵金瑛终于坐在床边,他才把眼睛闭上。
闵金瑛右手还攥着那条湿润的毛巾,左手手指蜷曲舒展两回,终于还是伸向洪宇的发顶。五指成梳,顺着他有些硬的发丝走。
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洪宇这张脸确实是长开了。虽然还是瘦,却再不见之前的弱,深眼窝高鼻梁,带了些肉感的脸颊中和了凌厉的线条。闵金瑛看着看着都在想,这张脸确实是好看的,不知道是有几分像洪峥仪,有几分像他真正的父亲。
她手背忽然一暖。干燥温暖,带着掌纹的粗粝,包着她的手背,在她的骨节上摩挲。
力道轻。一秒、两秒、渐渐收紧。
闵金瑛猛地把手抽出来,直接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洪宇。
那双眼睛睁开,洪宇也看着她。
啪嗒一声。闵金瑛把毛巾摔在洪宇的床头,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走出了客房。
门嘭的一声被甩上。
……
那天闵金瑛说“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着哄人,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并没有好。
什么都没有变好。
洪峥仪的记忆没有丝毫要回来的迹象。
甚至洪宇都不能再踏进病房一步。连闵金瑛都能进去坐在床边陪洪峥仪聊会天,可是他却是出现在病房门边,都能叫洪峥仪缩起肩膀露出戒备的神情。
洪宇的沉默木然都从反常变得正常,他跟着闵金瑛上班下班,闵金瑛一天下来不对他说一个字,洪宇也把嘴闭紧。上班是连湘开车来蛇口接他们俩,下班是连湘送洪宇去看洪峥仪,再带着人回来闵氏大厦接闵金瑛下班回蛇口。
洪宇身边一刻没有缺眼睛盯着。
闵金瑛去悉尼的行程近在眼前,连湘递了个名单来,说她找了人来负责洪宇的安全,让闵金瑛可以放心去悉尼。可闵金瑛细细评估洪宇那张比机器人还没有表情的脸,想了半天,还是推了连湘的提议,把洪宇装进衣服口袋一样,带到了去悉尼的飞机上。
从深圳飞悉尼,夕发朝至。
上飞机的时候,外头已经日落,舷窗外头只剩紫蓝色的天,闵金瑛换了睡衣回来,就是看见洪宇贴着窗玻璃,盯着外头的天发呆。
空乘过来问闵金瑛要什么喝的,她算了算剩余的飞行时间,要了杯白葡萄酒。空乘转身要走,她把人叫回来,要了两杯。
一杯酒放在洪宇面前的小桌板上。
洪宇顺着那条手臂往上看,就看见闵金瑛一身棉质睡衣,五指捏着高脚杯的杯沿,里头两指高的琥珀色酒液晶莹剔透,轻轻摇晃时在玻璃杯杯壁留下一层泛光的痕迹。
“飞行时间长,喝两口好睡一些。”
闵金瑛居高临下地俯视洪宇,他也抬起下巴,迎上她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