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者是一位身着月白道袍，气质清冷女子。


    她容颜绝世，眉目间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她的目光定格在程迎峰身上。


    “奉云渺仙尊法旨，特来迎有缘人。”


    嚣张的监工也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他们平日可以随意呼喝的沉默少年。


    程迎峰猛地抬起头，看向空中那清冷如仙的女子。


    他眉头紧紧锁住，眼神里是全然警惕。


    那名为首的清冷女子云清瑶，缓缓降下，衣袂飘飘，不染尘埃地落在程迎峰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程迎峰。”


    “我乃云渺仙尊座下首徒，云清瑶。”


    她微微停顿:“仙尊受你父皇所托，乃是你的师尊。师弟流落在外多年，我们寻找已久，如今，我等奉师命，接你回返仙界。”


    一连串陌生砸向程迎峰，让他脑中一片混乱。


    程迎峰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气息微弱的盛春朝。


    云清瑶的目光顺势落在他怀里的盛春朝身上。


    那少女后背焦黑，鞭痕狰狞，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云清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厌弃。


    “此地污浊，此女……”


    她语气平淡:“身份卑贱，伤势沉重，已是累赘。将她交由此地管事，生死由命。师弟即刻随我离去。”


    累赘？交由管事？生死由命？


    程迎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就是这个“身份卑贱”、“已是累赘”的女孩，在刚才，用她单薄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推开了他，承受了本应落在他身上的致命攻击。


    仅仅可能是他给过一点小小的帮助。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云清瑶。


    “她因我而伤。”他字字清晰，“我，不能丢下她。”


    云清瑶眼神一寒，周遭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师弟，莫要任性！仙尊之命不可违，仙界尚有重任等你，岂能因一凡间女子耽搁？”


    “要么。”程迎峰毫不退缩，“带她一起走。”


    他顿了顿，迎着云清瑶骤然锐利的目光。


    “要么，我留下。”


    空气仿佛冻结。


    云清瑶显然未曾料到，堂堂太子竟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如此强硬地对抗师命。


    她审视着程迎峰眼中那份不容转圜的坚决，又瞥了一眼他怀中那个气息愈发微弱的“麻烦”，沉默了。


    程迎峰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片刻之后，云清瑶冷冷地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淡漠，却做出了让步。


    “既然你执意要带上这累赘，罢了。”


    她微微侧首，对身后一名侍女示意。


    那侍女立刻上前，从程迎峰怀中接过了昏迷不醒的盛春朝。


    程迎峰的手臂一空，拳头死死握紧，骨节泛白。


    以他现在的状态，无法更好地保护她，跟着这些人离开，或许是眼下能救她的唯一途径。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灵田，又看了一眼众人。


    光芒散去，身影消失。


    灵田的威压骤然一松，众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面面相觑。


    十年后。


    程迎峰初登修仙之路与同门的切磋、宗门分派的任务，十分艰难。


    他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稚子，被扔进了凶兽环伺的角斗场。


    “废物！连最基本的‘御风诀’都使不出来？”一个小弟子，轻易地用一道风刃将他掀翻在地，尘土沾满了他朴素的弟子服，周围响起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真不知仙尊看中他什么？怕会污了咱们云渺仙宫的清净。”路过的弟子们指指点点，目光轻蔑。


    “看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下次秘境历练，怕是要直接埋骨其中了，也省得浪费宫中药资源。”


    嘲讽、鄙夷、质疑，如同冰冷的雨点，无孔不入。


    程迎峰紧抿着唇，沉默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


    他从不辩解，只是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死死压在心底，然后投入更加疯狂的修炼。


    他一次次被打得遍体鳞伤，筋骨断裂成了家常便饭，全凭着一股烙印在骨子里的顽强意志，硬生生扛了下来。


    还好有药浴缓和痛楚。


    甚至连那沉寂破损的根基，似乎也在被一丝丝地滋养修复。


    所有人都惊叹于他这近乎变态的恢复力和韧性，将其归功于《混天仙诀》的神异。


    连高高在上的云渺仙尊，偶尔神识扫过，探查到他那稳定提升的修为和逐渐稳固的根基时，淡漠的眼底也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无人知晓，与程迎峰同住在外山洞府另一个人的艰辛。


    盛春朝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魔镜为了护她沉睡。


    她凡人之躯，在这仙宫格格不入。


    她被分配照料几片品阶最低的灵田，这是云渺宫弟子最不屑的杂役。


    灵草娇贵难伺，她耗尽力气，收获也往往寥寥，还要忍受管事仙官的白眼和克扣。


    盛春朝从不抱怨，只是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其实是盛春朝发现魔镜会自发吸收灵力，吸收完之后就剩几十株活着。


    “磨蹭什么？这点收成也配领口粮？”管事仙官踹翻她的竹篮，灵草散了一地。


    “扣你半月口粮，再弄不好，给我滚出仙宫！”


    盛春朝没敢抬头，默默跪下去捡灵草，指尖触到时，被踩了一脚。


    回到偏殿，她蜷在角落，啃着干硬的灵米饼。


    刚咬两口，就感知到隔壁程迎峰屋子传来的痛楚声音。


    她贴在程迎峰洞府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闷哼声，心揪了揪。


    进去之后，盛春朝毫不犹豫划开手腕。


    旧疤叠着新疤，手腕早没了好皮肤。


    鲜红的血珠滴入药浴池。


    盛春朝扶着浴桶，失血的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她赶紧仙草按住伤口，踉跄着往回走，走到半路，腿一软，摔在草丛里，疼得她咬着唇不敢出声。


    第二天，她手颤得厉害，洗脸水都洒了大半。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熟悉的声音传来，盛春朝抬头，撞见程迎峰。


    他眼底带着红血丝，身上还沾着药味。


    “没事。”


    他夺过她手里的水盆:“我来。”


    盛春朝跟在后面。


    他把水盆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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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怀里摸出一包甜果:“给你。”


    “你哪来的？”她问。


    “昨日胜的。”他语气生硬，像在掩饰什么。


    盛春朝捏着甜果，忽然鼻子一酸。


    在这仙宫，竟然有人在乎她想吃零嘴。


    夜里。


    他忽然问：“我。盛姑娘后不后悔来仙宫？”


    盛春朝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指尖：“比在凡间好。有程公子。”


    “我是废物，不值得。”他自嘲。


    “不是。”她抬头，眼神亮得惊人，“你比谁都能扛，比谁都强。”


    程迎峰看了她很久。


    没过几日，就听说程迎峰倒在静室里，浑身是血。


    盛春朝不顾仙侍阻拦，冲进静室。


    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程迎峰。”她蹲下去，颤抖着拿出草药，往他伤口上敷。


    “别碰我，一身伤。”他艰难地开口，想推开她。


    “盛姑娘，我身后一切都归你。”


    “我不要。”她按住他，眼泪掉在他伤口上，“你不能死，我还等着你变强，没人再敢欺负我们。”


    他僵住，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眼底泛起微光。


    等到程迎峰昏过去。


    盛春朝喊了几声，咬咬牙，又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他的唇上。


    他的气息渐渐平稳。


    她知道自己凡人之躯，帮不了太多，只能用这最笨的办法，陪着他，在这冰冷的仙宫，硬扛下去。


    她咬着唇，忍受着失血的眩晕和伤口愈合时麻痒交织的痛楚，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迅速用准备好的仙草草草包扎。


    准备如同以前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值得吗？为了这个傻小子！你的血不是无穷无尽的！再这样下去，你撑不到他崛起的那天！】


    魔镜感觉到自己要被剥离，赶紧咆哮。


    盛春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他不会死。”


    “不趁他低谷期谋取一些心里位置，怎么能当好背叛二字。”


    就在这时，药浴池中的程迎峰，因为体内突然涌入的大量生机与龙血淬魂草药力的共同作用，竟提前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滋养着他生机的奇异力量。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程迎峰下意识地循着那微弱的气息源头看去。


    【男主醒了，你要去邀功吗？】


    邀功?


    三十六计，晕为上计。


    程迎峰看到了瘫倒在池边的盛春朝。


    看到了她无力垂落的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缓缓渗血的狰狞伤口。


    他看到了地上那点点刺目的鲜红。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次次重伤都能挺过来？


    为什么他的恢复力远超常人？


    为什么他受损的根基能在十年间缓慢修复？


    不是功法神异，不是他天赋异禀！


    是她的血！


    盛姑娘一次次用自己的鲜血，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巨大的震惊，滔天的心痛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