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如何解我两人羁绊?”


    【半数生灵本源，换他一时安宁，值得吗？】


    “值得与否，由我判定，不劳你费心。”


    “既然有，那便传我吧。”


    【你竟然轻视神】


    “我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天道之音沉默。


    盛春朝却不等它回应，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讥讽和了然的冷笑。


    “你从一开始，选中我接近他，不就是看中了我这看似微不足道，却能莫名引动他心绪波动的特质？用我这块‘磨刀石，磨去他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柔和，让他彻底成为你手中最完美、最无情、也最强大的神？让他心无旁骛，只为维系你所谓的天道平衡？”


    【秩序，需要捍卫。魔树非纯粹之神性不可抵御。程迎峰，是当前最优选】


    “最优选？所以就要磨灭他所有可能成为弱点的情感？”


    “不过这也无关。”


    “你算计我，利用我，我都认了！给我唯一的好处不过是空间，可你又加限制。”


    “如今我不愿别人替我承担罪责，我愿意用空间交易。”


    “最后一次。”


    天道之音再次沉默。


    盛春朝深吸一口气。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口口声声为了秩序，为了抵御混沌。”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将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暖、一点羁绊都彻底斩断，他与那只知道吞噬和毁灭的魔树，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边是冰冷的秩序，一边是狂乱的混沌罢了！”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她向前踏出一步，尽管步伐虚浮，气势却丝毫不减，厉声质问：“若他跟我一同去，定会护我。可仙界定要除掉我，神尊刚归位，如何处理的了他人算计。”


    “我愿用我之命为他掌控全局延续时机。”


    “……还是说，你所谓的平衡，本就是一场循环？当秩序僵化到极致，是否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混沌重生？你难道，想让这六界，重回鸿蒙未开，万物不分的混沌状态吗？！”


    【大胆！】天道之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波动。


    【妄测天意，汝可知罪？！】


    “罪？”盛春朝嗤笑一声，带着满不在乎的惨烈。


    “像我这样的蝼蚁连求生都不求，你觉得我还在意吗？”


    天道之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混沌非吾所求。秩序，亦非僵死之物。】


    —


    “神尊，出发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


    盛春朝和天道交流完，开口，面上的嬉笑怒骂早已敛去。


    程迎峰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没有多问，只对侍立一旁的长赢微微颔首。


    长赢欲言又止，目光在程迎峰与盛春朝之间片刻，终究还是将满腹疑问压下。


    她恭敬地垂首：“属下告退。”


    她缓缓退出房间，那扇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室内，只剩下两人。


    盛春朝没有再看程迎峰，她缓缓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下一刻，她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变。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轻划动。


    程迎峰眸光骤然凝聚，锐利如实质。


    “这是规则之力？”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


    “你何时……”


    他的话未能说完。


    盛春朝倏然睁开双眼。


    她望向他，声音自她唇间溢出。


    “以我骨血，缚此因果。暂借天意，请君入眠。”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无声无息的力量笼罩住了程迎峰。


    程迎峰周身神光本能地汹涌而起。


    然而，那力量轻柔地抚平了他激荡的神力，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感知。


    抗拒变得徒劳，意识迅速变得沉重、模糊。


    “你何必……”


    他想开口质问，视野的最后，是她那双平静的双眸。


    最终，他向后倒去，落在旁边的榻上。


    几乎在程迎峰倒下的同时，盛春朝周身高远的气息轰然褪去。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她脸色瞬间惨白，不见一丝血色，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死死扶住旁边桌案。


    盛春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勉强没有软倒在地。


    她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


    【值得吗?】


    【行此借天为契之事。耗损的是你自身半数本源？此损，近乎不可逆。】


    “我知道。”盛春朝喘息着，低声回应，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


    她的目光却依旧落在褪去了所有凌厉只剩下安静恬淡的俊美脸庞上。


    “但我已经完成了你要我做的。我的任务，到此了结。”


    【因果线缠，非吾强牵。他与你之间，羁绊未断，此乃你二人自身之缘，非天道能强行拆解。】


    【他是神尊，自有其路。你护不住他的，此去若败，你身死道消，于他无益；你若成事，挟北海之威而归，于他更是争议。此举，更像自毁。】


    “我把他干干净净地还给你，让他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公正象征。”


    盛春朝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云榻上沉睡的人。


    盛春朝低声喃喃，像是在对他做最后的告别。


    说完，她不再犹豫，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毅然转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外，一直心神不宁守候的长赢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却被她异常惨白的脸色惊得心头一跳。


    目光下意识越过她投向屋内，当看到云榻上那道沉睡不醒的身影时，长赢的瞳孔骤然收缩，骇然失声。


    “盛姑娘！神尊他？！这是怎么回事？！”


    “神尊需要闭关。”盛春朝打断她的话。


    “他吩咐，由你护送我前往北海。”


    “可是神尊怎会突然闭关？方才还好好的！”长赢难以置信。


    盛春朝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水，不起波澜：“他神源初复，之前调息并未彻底圆满，方才与我说话时突然顿悟，需要立即闭关，不可受丝毫打扰。”


    她顿了顿:“长赢姐姐，我怎么有能力对神尊做些什么。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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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吧。”


    她的一句“长赢姐姐”，让长赢心中一颤。


    看着盛春朝那苍白的脸庞，长赢心中天人交战。


    她咬了咬牙，将所有疑问强行压下：“……是。我护送你。”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踏上早已准备妥当的云舟。


    云舟悄无声息地升空，划破云层，朝着北海的方向疾驰而去。


    舟上，长赢站在盛春朝身侧，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立在舟首，狂风吹拂着她的衣裳，更显得她身形伶仃。


    长赢终究没能忍住，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责备，有不解，也有一丝隐晦的担忧。


    “你、你竟对神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向来会护着你。”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


    盛春朝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声音像冰冷的玉石，清晰地敲击在长赢的心上。


    “他是如今这世间，明面上唯一能正面抗衡魔树，并且有能力让各方势力暂且信服的神尊。”


    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眼中是看透世情的清明。


    “神，要惜羽毛。”


    “他需要的是清白无瑕，不容置疑的声望，需要汇聚人心。”


    “我此去北海，是为私情，我已是罪名缠身，他与我相交，是黑白不分，是非不分，正恶不分。”


    “闯龙潭入虎穴，生死难料。若他与我同行，无论最终结果是成是败，是生是死，都必然会成为他光辉履历上无法抹去的争议与污点。”


    “那些觊觎他位置的人，会如何借题发挥？那些依赖他、信仰他的芸芸众生，又会如何猜疑？”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我不能毁了他。”


    云舟穿过一片浓厚的云层，四周光线暗了下来。


    “拉一位神下神坛很容易。”


    “可魔树威胁迫在眉睫。我们如何能在人心浮动的百年之内，重新捧起一位能让三界都心甘情愿追随信任的希望?”


    长赢回答:“难如登天。”


    “可只差两步了。”


    盛春朝终于完全转过身，正视着长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世间，需要他站在那个位置，干干净净，光芒万丈。”


    “我的路，我自己走。他的路，不该被我拖累。”


    长赢彻底震住，僵立在原地。


    她忽然完全明白了，盛春朝并非只是一时冲动，她看得比谁都透彻，想得比谁都遥远。


    长赢喉头哽咽，万千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


    她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地站在了盛春朝身侧。


    —


    曦光柔柔地落在云榻之上，为程迎峰沉睡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寻常的休憩。


    程迎峰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极模糊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低语，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那音节破碎，却依稀能辨出，是三个字。


    “盛！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