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卿君不见君
作品:《思寻记》 宋卿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双双亡故。
那天的雨,因着灰蒙蒙的天,似乎也变得有些污浊。
她脚下踩着泥泞的路,在墓碑前撕心裂肺哭泣,回家途中,和爷爷彼此搀扶。爷爷说,以后他们祖孙俩相依为命。
爷爷祖上是有名的医圣,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医术,可是到他们这一代,似乎有些没落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没落。爷爷说,因为医者,要看好的不仅是人的病,更要把握好人心。那位医圣就是因为世人太贪婪,最后落得个生命和名声都毁了的下场。
所以爷爷他从不帮人看病,只是采采草药,然后拿去给一些小医馆或者到集市上卖,靠此维系生计。爷爷不许宋卿看医术,宋卿对医术倒是没有太多兴趣,她最喜欢“四书五经”,总是叹息如果自己是个男娃就好了,考个功名,再接上爷爷来享清福。
记忆中的爷爷,虽然很古板,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依着她。知道她喜欢看这些书,在集市上回来总是带来几本穷书生卖的书册,宋卿很欢喜。
因为她与爷爷住在城郊外的山林,所以一般都清静,除了爷爷再没有说话的人了,所以宋卿一般不怎么喜欢和外人说话,遇到问路的路人还会羞涩地跑走,爷爷却说她这性子挺好的,不会随便被人拐走。
爷爷说,宋卿父亲也是个穷书生,宋卿母亲却是个大小姐,这种姻缘的结果显而易见,不得善终。爷爷当初也觉得两人不可能,所以总是劝他放弃,他却不肯松口,最后爷爷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个穷酸书生,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凭什么跟你啊,你觉得她爱你还是爱她这个小姐的身份,太单纯了可不好。
结果爷爷万万没想到,宋卿母亲还真愿意和她父亲一起私奔,然后她母亲的家族暴怒了,声称出逃的小姐再也不是他们家族的人了,任她自身自灭。
父亲母亲私奔后,拜堂成亲,虽然只有爷爷一个长辈,但两人很开心。
过了几年后,两人生下宋卿,又过了几年,他们死于非命。
对于父母亲的死因爷爷从来讳莫如深,从来不告诉她,宋卿也无法问。
在她十二岁那年,爷爷也病故了。
爷爷虽颇懂医术,可是药材太难得了,以他们这点薄弱的家底,是不可能买的起的。
爷爷也无什么遗憾,所以倒无所谓了,反正宋卿早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离别是必然的结果,它来得早或晚,都没关系。
爷爷死前叮嘱她,千万不要追究父母的死因,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足矣,前人之事,越寻越深,与其让自己深陷泥潭,不如抛开这些,将自己安好。
宋卿含泪,发誓自己不会去追究,爷爷含笑闭上了眼睛。
将爷爷安葬好,宋卿便独自一个人生活,虽然看似孤独,她却无感,反正总得习惯一个人。
隔两天都会有一个猎手来打猎,宋卿便结识了他,将采好的草药给他,然后他替她去集市卖掉,帮她买一些东西,猎手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也可赚得一些小钱。
到了十六岁,那个猎手搬回他老家了,宋卿便决定自己下山卖药。
爷爷说,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她特地遮了个面纱,还刻意伪装成男声,医术里面有这个法子,虽然不知道为何有,但也挺简单的,一般人看不出破绽。
直到有个同行看她不爽,因为宋卿总是着一身白衣,再戴上面纱,虽然面前卖着草药,也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她恬淡的性子使然。
那位同行还没有五尺高,也比较胖,自然是学不来这身打扮。所以总是阴阳怪气地趁客人买药时说宋卿是个怪人,娘们兮兮的,还戴个面纱,脸上又不是有毒疮。
时间久了,宋卿也受不了,因为不仅客人少了,连周围其他同行也对她指指点点,她灵机一动,想了个法子。
她利用一些药草,还有画料,给自己画了个毒疮,然后对那位阴阳怪气的同行说,巧了,我还真有毒疮,一直没好意思说,可这是你逼我的。
同行满不在乎地,说,你唬谁呢,我还看不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吗?
宋卿闻言,将一半的脸露了出来,再撕下脸上的封条,一道宛如蛇爬的青紫的还有好多疤痕的毒疮当即露了出来,细看,仿佛有虫子在蠕动。同行嫌恶无比,也惊恐无比,结巴了起来。
宋卿慢悠悠道,我这毒疮,找不到治的方法,可我有让人得这毒疮的方法,若你以后再对我指指点点,或许我一时兴起也给你在脸上弄一个,你说可行。
那人以后便不敢再多得罪宋卿了。
宋卿因为读书的需求量越来越大,经常起早贪黑地去摘草药,所以在自家摊子上总是打盹。
一次,她打盹的时候被一把扇子敲醒,不悦地睁开眼,发现一个玉面锦缎,手执折扇的公子哥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束发飞扬,几分风流,几分潇洒。
饶是对容貌一向无感的宋卿,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收回目光,他问了她几味药的药效和价钱,便付好钱离去。
他走了几步,顿住了脚步,想着自己还有几味药未买,于是叫住了宋卿。
宋卿抬眸转头,面纱一时被风吹的飘扬,发也是,她正一边理着一边问他还有何事,却见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原来面纱掉了。
在此之前,宋卿一直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爷爷也总是调笑地叫她丑丫头什么的,她也没见过铜镜是何物,索性就不管自己长相如何了,反正也没几个人看到过。
她从没想过,一个女孩最美的,便是青春年华,十六岁这一年,从这个少年的眼中,她明白了。
少年展开折扇,附上脸颊,走向正慌忙戴上面纱的她,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原来你是个姑娘家啊。
宋卿没有理,匆匆收了摊,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在城南这一块地方,她不能再来了。
少年拦住她,问她叫什么,她也没有理,径直拿起包袱走了。
少年却自报家门,说自己叫齐安,她懒得理他,也不在乎他叫什么。
在这之后,她再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少年每日都来找她,却没有寻到人,总是失兴而归。
经过好大一番努力,他总算通过复杂的人脉网找到了她的住所。
宋卿看到他找到这里来时,是非常恼火的,因为自己一向向往的平静生活被扰乱了,偏偏他还得寸进尺,也建了个简单的小屋子来与她比邻而居。
宋卿可不认为这种清苦的日子,这样的公子哥能受得了多久,每天她都能看见他家的下人送来许多东西,大概是吃的用的之类。
齐安每天都来找宋卿,宋卿根本不想理他,他也自讨没趣,悻悻地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齐安却从没想过放弃,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和在其他人口中所说关于她的一些事,他发现,越了解她,越欢喜,也越心疼。
那日他见她,旭阳之下,风却有点大,他却感谢这阵风,吹来了这段姻缘。青丝乱拂,佳人抚发,面露浅笑,回眸后,笑眼盛星辰,比起旭阳,更灿。
知晓她喜欢读书后,他便派人送来好多书,宋卿一开始拒绝得紧,无奈挡不住书的诱惑,还是接受了。
于是他便有了正当理由来她家做客:还书借书。
他以为宋卿接受了他,可却没想到,只是因为书而已,换一个人这样给她书,她也招架不住。
相处下来,宋卿只觉得齐安这人还行,从来没有想到那个地方去,也不怪她不懂儿女情长,爷爷从来没有与她说过,再加上她不怎么与人交流,有些情绪仿佛消失了一般。比如喜欢,她只喜欢书,对人,没有那种想法。
她从来不知欢喜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但看书中情诗男女主痛苦的样子,在她想来是个不能碰的东西,因为书中的人物是,她的父母也是。
她也不是一次对齐安说过不会喜欢他的,但少年执拗得很,说不会放弃的。
她也没办法,由着他去了。
直到那一天,她无意救了一个女孩,因着不能见死不就的想法,她救下了这个女孩。
女孩伤的不重,只是伤口比较多,失血也过多,若是放在深山老林里面不管,恐怕没有多久就会死。
尽管没有学过什么正规的医术,但包扎伤口她很在行,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上山采药,却笨手笨脚总是弄伤自己,爷爷让她学会的。
女孩躺了几天醒了,等伤好了就离去了,虽然女孩信誓旦旦说过要好好报答自己,并称自己的父亲会好好安排,宋卿不以为意。
过了几天,宋卿家门前聚了好多人,这时候齐安也不在,被他父亲逼回去读书了。
宋卿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开门,她躲在门后,听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问宋姑娘在吗?
宋卿因着这男声,放松了几分,深呼吸推开门。
一个和声音同样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淡淡地笑了,说你就是宋姑娘了吧。
宋卿点头,他接下来说了一些感谢救下小女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之类的话,宋卿也没制止他,一直默然。
男人最后说出了他的目的,他说宋姑娘一人住在这种地方,还那么辛苦,不如到他府上住下,他提供衣食住行,让宋姑娘衣食无忧,算报了这救命之恩。
宋卿连忙拒绝,说自己在这里挺好的,男人连忙说怎么会好,一个人多孤单,到我府上去,宋姑娘也可经常与我小女玩闹,两个人多好。
宋卿摇摇头,坚定拒绝。
男人便松了口,说让宋姑娘到我府上小住一阵可好,不然心中总感愧疚。
宋卿犹豫了一下,拒绝不了这份好意,便答应了。
只是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为什么报恩一定要到他府上住一会。
男人尬笑了两下,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小女很喜欢宋姑娘,所以才想这样报恩,存了点私心,还请宋姑娘不要生气。
宋卿了然,又说小住一月就回来。男人也同意了。
走的前一天,齐安仍没有回来,宋卿怕他回来看见她不在瞎担心,把写着“我出去一趟,会回来的”布条绑在石头上,扔进了他的院里,便收拾好行囊走了。
这时,一掠黑影,蹿进齐安的院中,捡起了那块石头,黑影又将那块石头随意扔进湖泊中,扑通一声,石子沉入湖底,布条上的字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宋卿坐着马车来到了府前看见那个“林”
字,心里总觉不安。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叫林时,是府中的男主人,他的女儿,也就是宋卿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叫林七。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跨进府门。
这一个月倒也无事发生,只不过林七却总粘着她,吵着要陪她玩。
宋卿也不知与她玩什么,一些玩物更是闻所未闻。她唯一喜欢的地方只有林府的书房。
她与林七玩闹的时候,林时总在背后看着她俩,虽然笑意盈盈,宋卿却总感觉不舒服。
几次林时旁敲侧击地问她父亲叫什么,宋卿总是推托不答,一种直觉告诉她,不能告诉他。
林时又问起她母亲的名字,见她还是不答,便试探性地问了一个名字。
莫柒?
宋卿愣住了,林时看她这个反应,心下明了,还是很温和地笑着,却让人感觉很冷,这个笑容,特别假。
宋卿有些害怕,找了个借口回房去了。回到房间,便开始收拾物什,她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她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林府,因为不想让林时知道,却没想到,林时早让人候着她了。
林时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在宋卿愣神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擒住了她。
宋卿被打晕了,醒来时,也是暗无天日。
她的手脚都被拷住了,她再也淡定不了,正在疯狂挣扎的时候,林时来了。他说,宋姑娘,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否则,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宋卿也不傻,这时候千万不要惹怒他,她镇定下来,点头,说,你问吧,我会好好回答。
林时沉着眸子想了片刻,阴森森地笑了,说,好吧,只有一个问题我需要确定,你父亲叫什么?
宋温余,宋卿说。
林时听到这个名字后,努力压抑的情绪瞬间松懈,厌恶与仇恨的情绪同时在他脸上出现,他笑了笑,说,还真是,那就抱歉了。
宋卿感觉事情不好,惊恐地问,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林时慢悠悠地说,对于仇人的女儿,我会干什么?
宋卿脑海中浮现起来父亲温和的笑容,与林时那种假惺惺的笑容截然相反,让她感觉安心。她不信,说,我父亲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与人交恶?
林时哈哈大笑了好一会,都笑出眼泪了,这个牢房只有他无限放大的笑声,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那眼泪,宋卿也不觉得是笑出来的,那笑中掺杂了好多情绪。
宋温余,对我来说,有夺妻之仇。
宋卿眼中,只有这个男人在疯癫地笑着。
他说了很多很多。
他说,自己与莫家七小姐莫柒从小定亲,却因为他小莫柒一岁,莫柒只是将他当作弟弟,像照顾弟弟那样照顾他,像与弟弟那样与他玩耍。他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又得知她与自己定亲,自是欣喜。
可惜莫柒从未喜欢过他,对她来说,那个定亲根本不作数,当时林时被父亲逼着学经商,天南地北的跑来跑去,两人见面天数越来越少,他很着急,莫柒却一点也不在意。
他飞鸽传书,却从来只等到飞鸽都自己飞回来了,自己的书信也是未拆开一分。
他当时安慰自己,总有一天将她这块冷石头捂热。却从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莫柒唯一一次的飞鸽传书,上面寥寥几字,却让他失魂落魄。
“遇宋郎,颇欢喜,勿念。”落款是她的名字。
林时知道了她有喜欢的人了,苦苦挣扎了好久,最后还是希望她幸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学商归来,莫家已无七小姐,世人也尽是对这七小姐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也曾偷偷看过她,看见一个小木屋内,女人挺着大肚子,与一个男人浅笑嫣然,男人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林时又默默离开了,她幸福就好。
当他正要听从父亲安排与一个女子成亲时,噩耗传来了,宋莫二人纷纷殉情于不明山崖。
他愕然,还没来得及判断这个消息是否真假,莫家已把尸骨抬回府上,说是让七小姐认祖归宗。
他后来也查过,是莫家派人追杀宋温余,可是莫柒却以死相胁,莫家长老震怒,说什么都再也不给莫柒机会了,直接杀了宋温余,莫柒为此殉情,莫家却连两人的尸骨也不让在一起。
宋爷爷知道两人尸骨分开了,叹息,故意立了双人碑,这样,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个也是永远在一起的。
宋卿听完后,满脸泪水,她说,那你应该找莫家报仇不是吗?
林时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吗?
宋卿四肢一凉,她问,为何找我?我父亲已经死了,恩怨两清不好吗?
林时还是无动于衷,他说,我对你父亲的恨,还没有消散,一个男人无力保护一个女人,女人还要保护他,他是个什么窝囊废,如果早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为什么还要拉上莫柒一起陪他死?他是死了,可是我心里的恨,没有死。
宋卿已经感觉很不妙了,问,那你要怎样?
齐安,还记得吗?
林时又一笑,满是阴险。
宋卿说,他是无辜的,你冲我来吧,如果牺牲了我,恩怨能否两清?
林时哈哈大笑,说,放心,我不会拿他怎么样,只是看他喜欢你喜欢得紧,想看一场好戏罢了。
宋卿心道不好,林时捏着她的下巴灌了一袋粉,逼她吞了下去,她大惊,这是什么?
林时说,以后你就没机会问了。
宋卿又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话来了,她掐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了几声,眼睛都咳红了,仍然发不出一个音节。林时哈哈大笑,这次是真的很愉悦的笑声。
林时拍拍手,有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架住她的手脚,送到了一个冰冷的铁床上,床边有一个男人在摆弄着许多人脸皮一样的东西,林时走近对那人说,开始吧。
那人点点头,马上拿出一个脸皮,是林七的模样,他准备敷在宋卿脸上,宋卿剧烈挣扎,林时烦了,说,把她的手筋脚筋挑断吧,想起来了,你是可以写字的,脚筋就不用了,手筋给我挑断吧。
两个男人应了声,宋卿感觉一种非人能承受的疼痛从手掌传来,她抑制不住地大叫,男人捂住她的嘴,她一边大叫一边流泪,男人捂得越来越紧,不一会,宋卿因为这疼痛昏了过去。
林时按了按太阳穴,说,总算安静下来了。
现在开始吧。
宋卿醒来时,她躺在林七的床上,林七的侍女见她醒了,开心地说,小姐,你总算醒了。
宋卿感觉不太对劲,张口却不能说话,侍女见她这幅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地说,小姐,辛苦你了。把你变成这幅样子的是老爷的仇家,小姐放心吧,老爷已经帮你报仇了,只是,苦了小姐您了,你永远不能说话和写字了。
宋卿脑中一片空白,未将前因后果理顺,林时的声音传来,小姐醒了么?
侍女忙回答,醒了。
林时颔首,你先出去吧。
宋卿已经非常害怕这个男人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林时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却是阴森森地开口,宋卿,啊不,你现在叫林七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林七在哪,哈哈哈哈,那本来也就是我领养的女孩,可惜有些痴傻,幸亏还有些利用价值。她代替你死了,所以,宋卿死了,林七活着。
我知道你想问我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林七与齐安也是从小定下亲,可惜齐安只是把林七当做妹妹,是不是与我很相似,哈哈哈哈,我就要让他女儿也承受一遍这样的痛苦。
所以,你替林七嫁给齐安,齐安所爱是你,你却以另一种身份嫁给他,不知道是该可怜他,还是该祝福他。好戏,开场了哈哈哈哈。
林时走了,宋卿躲在被窝里发着呆,她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来什么,笑了。
他知道这是报复,可是报复的所有条件缺一不可,林时千算万算,却没算到。
她并不喜欢齐安。
所以她有了一种狂喜的感觉,从这一点上来看,林时报复得不够深,因为,对于嫁给谁,宋卿无所谓。
马上到了出嫁的日期。
镜中的脸,红妆铺面,却无一丝喜气,下人服侍着穿好了繁琐的喜服,跨进轿门前看到林时的那张假惺惺的笑脸,还有这灰蒙蒙的天,这是她一生一来除了亲人离去的日子里最糟糕的一天。
拜好了堂,她在洞房花烛夜里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来,宋卿索性直接睡了,半夜那男人才醉醺醺地回来,宋卿被惊醒了,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那个男人嘴里,却是一遍遍的宋卿,叫不厌似的。
宋卿……
宋卿……
宋卿你到底在哪?
男人低低地呜咽了起来,不一会伏在桌边睡着了,宋卿不忍,摘下盖头,为他添了一点衣,让他夜里不要受凉。她独自出去,在台阶上坐下。
今晚的星星都少了几颗,星星……也在可怜她么?
她双手抱膝,穿着喜服,幸亏这喜服厚重,不然她第二天肯定得着凉。
她就这样,与星夜入眠。
第二天,被冻醒了,还有后面吱呀的开门声,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一个晚上都蹲在外面不进来,为何呢?林大小姐?
齐安将宋卿拽起来,宋卿因为蹲的太久了,腿有些麻了,被这么一拽,一个不小心,扑到他怀中。他厌恶地推开 ,宋卿摔到了地上擦破了手,齐安只是嫌脏似的拍了拍胸口。
林七,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而且,我和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为何还要逼我娶你?
齐安顿了顿,怎么,没人要你吗?又是哑巴了又不能写字的,可是你以为,我就想要你吗?
她叫宋卿,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她,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逼走了她,真是蛇蝎心肠。
宋卿默默地想,林时真是狠,如果直接告诉齐安自己死了,或许他会死心,可现在却没有正面告诉他,而是说自己被逼走了,还给他留了个念想,这样他就更不会对“林七”好了。
宋卿努力地爬了起来,越过了他,到屋里找东西包扎伤口。在这以后,两人虽是夫妻,却如同生人,睡觉时,宋卿总是会跑到外面吹冷风,齐安也懒得管她,觉得冻死她最好。
吃饭时,因为没有手,总是要人喂,齐安这时离她远远的,眼中还带着恶心与嫌恶。
其他时候,宋卿都在发呆,因为齐安不让她进他的书房,整个齐家的任何一个房间,他都不能进。除了两人形同虚设的“内室”。
齐安说,这些房间的女主人,只有宋卿,宋卿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最后扯了个苦笑。然后抱着双膝发呆。
因为哑巴了,所以开口说不了“齐安,是我,宋卿。”
因为双手废掉了,也不能写,“齐安,我就是宋卿,你看字迹便知了。”
她也想过其他法子,可是照齐安对“林七”厌恶程度,只怕觉得是编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齐安对“林七”的恨也没有那么重了,但他始终在寻找那个宋卿。
齐安可以因为一个关于宋卿的假消息开心一天,也不会为她施舍一个笑脸。
有的时候,看他那么辛苦在找自己,宋卿也很想跑到他面前大声说:“齐安,我就在这,我一直都在。”
齐安终于不找了,他听说宋卿已经嫁为人妻。
他那天失魂落魄,喝了好多酒,喃喃自语
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狠心吗?宋卿不狠心,宋卿看他把酒瓶都砸碎了,玻璃渣在手心,染了一手的血,她心有不忍,用自己无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他紧握的手。
那血,她唤来丫鬟清洗掉,自己实在是无力了,但最后的包扎,是她亲力亲为的,她用嘴完成的,布带紧咬在嘴里,都穿孔了,她牙根也微微泛血。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都是自己欠他的。
虽然第二天,她看见他已换了一个布带,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只是希望他的伤口早些好。
又是一年春天,桃花雨纷至。
她那天,躺在花树下睡了半天,也没人来叫,一刹那间,她以为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自己躺在桃花树下酣睡半天,少年拿着桃花枝挑起自己发丝,再将桃花枝移到她鼻边,害得她打了个喷嚏,就醒了,那个喷嚏,也是桃花味的。
醒来,没有桃花喷嚏,也没有少年。
只有一个男人冷冷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说,这棵桃树是专为她种的,你可知廉耻,别人的东西,也要据为己有吗?
宋卿愣怔半晌,桃花落了她头上,她手拂过,可是连这一片桃花也不能带走,曾经的她,有桃树,有少年。
现在的她,少年的桃树和少年,都没有。
原来不知何时,她早已想将少年据为己有了。
少年却推开她走远,去追寻那忽隐忽现的身影。她无力挽回,只得看他越走越远
齐安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耐烦地说,别看了,我早已心有所属。
宋卿在心里说
我也是。
一阵风吹来,拂乱了桃花树,也拂了两人一身的桃花。
她浅笑。
卿君不近君。
虽迫于无奈
但足矣。
后记
宋卿死的那一天,天灰蒙蒙的。葬礼举行得悄无声息,如她一生,不言不语。
世人都说,齐少奶奶命虽好,却无福消受,二十八岁便香消玉殒,真是可惜了,与齐少爷也没有诞下一名子嗣,齐家,还得另娶,否则这香火如何传承下去。
齐家少爷却没有。
他放弃了自己仕途功名。
他常常在春天手执书卷,坐在桃花下,以桃花为书签,困了就在树下酣睡小会。
他或许,再睡一会,就能见到她了吧,他总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他又睡了。
一阵风吹来,扑了他满面桃花香,像是他以前经常戏弄少女的一个把戏,这次好像是那少女在用这招对付他。
齐安睁开眼,少女握着桃花枝,满脸专注地看着他。
宋卿,终于又见到你了啊。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一辈子。
齐安笑。
宋卿没搞懂他笑什么,但也温温柔柔地笑了,一如初见。
齐安。
卒于三十。
遗书内容说让他与一个叫宋卿的女子合葬在一起。
众人不知宋卿是谁,颇为为难。
林家老爷子林时却淡淡地说林七的小名就叫宋卿。
众人恍然大悟,将两人合葬。
至此,永不分离。
这个是初中时期狗血产物,因为我预收开错了,打算把这个弄成短篇,博君一笑,其他就别管啦啦啦啦啦
PS: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公之于众,如果要骂我,轻点骂,文笔还不成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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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卿君不见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