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有双眼睛盯着你

    1


    这是一个由一系列真实案例组成的故事。故事里的事,有的你可能经历过,有的你可能听说过。但不管怎样,它们都真实存在着。而它们的存在,说明生活中随时随地都充满着陷阱。要想避免上当,就得时刻提高警惕。当然,还有完整地读完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还得从于翔来BJ的时候说起。说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于翔。这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面庞英俊而瘦削,一头浓密的黑发随风飘扬,贴身的T恤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肌肉的线条,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活力。更重要的是,他对未来怀着很美好的梦想。也正因为这些美好的梦想,他没有在当地找工作,而是一毕业就像千千万万年轻人一样直奔祖国的心脏。只不过,与许多来BJ的打工者准备出卖自己的体力不同的是,他准备出卖的自己的智慧,说得再明确一点,是他从高中以来就创作出的一系列作品。他想,在充满机会的首都,自己总能抓住一个机会吧。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总可以吧?


    这样想着,他坐上大多数中国人出门首选的火车。很多人之所以选择火车,是因为它比飞机便宜,但又比汽车快而且安全。但至于说到火车的环境,这么多年来虽然有所改善,但还远远达不到舒适的程度,即使火车票越来越贵。


    他的运气还不错,买到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相比起硬座车厢里的其它位置,这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位子。花一样的钱,却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封闭的个人空间。如果你不想被车厢里的嘈杂打扰,或者不想加入其他乘客家长里短的聊天,你至少可以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于翔就坐在这样一个座位上,这使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车厢里的情况又可以随时置身事外。就是在这样的位子上,他目睹了一场并不算很高明的骗局,而他当时也还没意识到,这也是他以后所目睹的不可告人的诸多犯罪的序幕。


    2


    在于翔的身边,几个农民打扮的男女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被他们扔掉的花生皮和果皮洒了一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后来知道他叫阿桂,打开身旁的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一只易拉罐,扯下拉环,喝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叫李波,这是一个看上去20多岁的男青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丢在地上的拉环,突然瞪大眼睛,将拉环拣起来,冲着阿桂大声嚷嚷:“哎哟,大哥,您中奖了!”


    被搞得一头雾水的阿桂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口河南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啥,俺中奖了?”


    李波:“是啊,您中大奖了!”


    阿桂:“啥大奖?”


    “您还不知道呀?现在这种可乐正在举行大抽奖,凡是拉环上有四个8的就是大奖!五万块呀!”李波一边说,一边伸出5个手指,使劲地在阿桂眼前晃,晃得人眼晕,晃得人心荡神驰。这一晃,果然有效,坐在他们对面的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青年林军似乎也被他们的对话所吸引,凑了过来,连声说:“来来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假,李波将拉环递给林军,说你看看是不是?林军接过拉环,眯缝着眼睛,仿佛考古专家打量文物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哟,可不是,真的有四个8,大哥,恭喜你呀!您运气真不错呀!”


    林军的肯定,更加吸引了一些刚才就听到李波和阿桂对话乘客的注意,许多人纷纷转过头去。而这些人的注意,又使阿桂对李波的话又信了几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们说的这都是真的?”


    李波:“我们还能骗您不成?报纸上这几天天天都登着抽奖的广告。”


    林军:“这兄弟说的没错儿!”


    阿桂:“那俺咋领奖呢?”


    李波:“领奖好像得去总公司吧?”


    林军:“好像还得要身份证呢!”


    阿桂:“身份证俺有!”


    阿桂说着在身上摸了起来,摸着摸着,神色忽然变得惊慌起来。“哎呀,俺的身份证哪儿去了?”


    李波:“您别着急,好好找找。”


    阿桂在身上一通乱摸,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瘪着嘴,哭丧着脸。“俺就在身上放着的,这可咋办呀?那里面还有3000块的救命钱,俺老婆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俺送钱去开刀呢!这下可要了俺的命了!”


    看着阿桂六神无主的样子,李波急忙安慰他说:“大哥,您别着急,您得这么想。这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别看您丢了3000,这不转眼又挣回50000吗?有了这50000,您还怕什么?”但是林军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大哥没身份证怎么领奖?李波似乎对此不以为然,说没身份证怕什么?回家上派出所开个证明不就行了?一样能领奖!林军又说,恐怕时间来不及了吧?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兑奖的最后的一天!这一说,让李波恍然大悟,他拍拍脑袋说,哎哟,好像还真是的!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


    林军:“关键是现在大嫂还呆在医院里等着大哥送钱去做手术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大哥哪有时间回家开什么证明?再说了,即便开回来也来不及了!”


    经林军这一提醒,李波也似乎感到很惋惜,连连点点称是:“还真是的,这下麻烦大了!”


    3


    于翔看着这似乎偶然发生的一幕,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犹豫再三,他还是站了起来,穿过人群走向车厢连接处。


    通常来说,车厢连接处的环境往往比车厢里更恶劣。没买到票或者没钱买票的农民把这里当成坐席,烟瘾大的人把这里当成吸烟室,换票和找人的不得不从此通过,再加上靠近厕所而弥漫的屎尿味道,简直让人感觉窒息。所以,如果不是被屎尿憋的,或者烟瘾大得实在忍不住,相信没有人愿意去这个地方。


    于翔就是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跨过一个农民的化肥包,又越过了一个农民的头顶,来到了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还没站稳,身后就有人喊他让让,他侧过身,发现一个白衣白帽的列车员推着小货车走过来,高声叫卖着:“花生、瓜子、火腿肠,有买的没有?”这种列车员是最让人讨厌的,不管车厢里多拥挤,也不管你是否已经被挤成了相片,他永远要来添乱,让已经拥挤不堪的车厢变得更加拥挤。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又是最可怜的。因为不管车厢里有多拥挤,他们都得来卖货,不然就可能拿不到奖金。从中你也可以看出铁路局是如此的为富不仁,不仅趁着春运使劲搜刮农民兄弟的血汗钱,连自己的员工也是拼命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


    于翔:“可乐多少钱?”


    列车员磕绊都不打,斩钉截铁地:“5块。”


    于翔:“怎么这么贵?超市才卖3块。”


    列车员不屑地一撇嘴:“那你上超市买去呀!”在拥挤闷热的车厢里,他知道卖多贵也不愁自己的东西没人买。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可怜并可恨着。一方面,他们被领导欺负;一方面,他们又在欺负比他们更弱势的乘客。


    于翔让过列车员,继续往前走。


    4


    在于翔离开的当口,他所在的车厢已经由于李波和林军等人的煽动,而变得如集贸市场一样热闹。越来越多的乘客往车厢中间聚集,一些站在后面的人还拼命往前挤。等于翔再回到车厢的时候,他已经挤不进中心场地,只好站在人群外。


    而在人群中央,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林军正口沫横飞地发表演讲。“刚才的事情大家都听见了,这位大哥中了50000块的大奖,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领不了奖,而且他老伴儿还等着他拿钱去救命。我和这位兄弟虽然与大哥素不相识,但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所以我和这位兄弟决定凑一万块把拉环先从大哥手里买下来,然后再去兑奖。但我们身上没带那么多的钱,现在还差7000块。有想参加的没有?等兑完奖,咱们按出钱的比例分成。这事儿谁也不吃亏,而且还做了好事儿!”


    李波则站在他身边,扯起嗓子帮着腔:“有想做好事儿的赶紧,就差7000,多一分也不要,来晚了就没份儿了!”


    善于从众的中国人每逢这种时候是免不了心动,而人多就是他们从众的重要理由。总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都受骗吧?于是,一位大妈把脑袋凑到林军的耳边,小声嘀咕道:“大兄弟,你说这拉环真的中大奖了?”


    林军拿起拉环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那还能有假?您仔细看看这拉环,上面是不是印着四个8?大妈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说倒是有四个8。


    李波:“大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这拉环跟广告上印的一模一样,不信您找张报纸看看。”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方、哪天的报纸,甚至有没有他说的那张报纸也不一定,但这个时候人们已经被利好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大妈虽然已经开始头脑发热,但是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的事实却使她有些犹豫。虽然如此,林军也不想轻易放过这条就要上钩的鱼,听说大妈的钱不够,他赶忙问:“您带了多少?多少都没关系呀!”


    大妈:“就4000。”


    一听这个数,李波的眼都直了,忙说4000也行呀!俗话说得好,革命不分先后,咱这叫做好事儿不在多少。


    大妈一看有门,急忙站起身说道:“那你们先等会儿,大妈先去趟厕所。”听说大妈要去厕所,林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又怕即将上钩的大鱼溜了,想也没想就问:“怎么?您把钱搁厕所里了?”


    大妈用手摁了摁腰部,神秘地冲林军一使眼色。“大兄弟,你可真会说笑话,哪有把钱搁厕所的?钱都在大妈腰里缝着呢,在这儿拿不方便不是?”林军倒是不笨,马上明白过来,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那您先去吧。大妈这时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临走又回头叮嘱道:“大兄弟,你们可一定要等着大妈呀,别收够了别人的钱不要大妈这份儿了!”


    李波一看这架势,知道这大鱼咬钩是咬定了,想让她跑她都不肯跑了,心里这个高兴,脸上也就压抑不住地笑开了花,拍着胸脯打保票说:“您放心,少不了您这份儿!”


    于翔看着这一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掉转身向车厢的另一头走去。


    5


    于翔再次跨越了数不清的人体和包袱,终于来到了列车长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两块铁皮围成的的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形。有的四周还带有铁丝网,有点像迷你牢房。列车长就是坐在牢房里为牢房外的乘客办理各种补票、换票手续。于翔的运气还不错,他去的时候列车长正在坐牢。于翔扒拉开牢房外的一张张或纯朴或焦急或愤怒或无奈的面孔,挤到列车长身边,如此这般地把他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列车长是个很有革命警惕的老同志,一听这个,气得直撮牙花子,心说这个地盘是我罩的,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先拿买路财。现在竟然有人在我的地盘上不听我的,不经请示就敢断我的财路。我坐半天牢,也不过挣几百块,还得全交国家,你们却直接装进自己的腰包,那还了得?您那位说了,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列车长高风亮节,岂能想得如此肮脏?不过结果是一样的,他噌地站起来,李玉和一般一撩衣服,一手推开牢门,一手扒拉开围在牢房前的各色劳动人民。您又该说了,人家李玉和就义前还唱了“临行喝妈一碗酒”呢!不过列车长确实没唱,估计他正在气头上,没想起这茬儿,也有可能他根本不会唱,再说唱了也白唱,上班时间哪能喝酒呀?人民铁路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嘛!总之他潇洒地冲于翔一甩头,说道跟我来,径直向前走去。


    于翔当然急忙跟上,这下各色围在牢房外的劳动人民不干了,这叫什么意思?哪能为了他一个,把我们这么多人晾在一边?这后门走得也太过分了吧?不行,咱得给《焦点访谈》打电话,给他们曝光。列车长哪管得了这许多,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功夫,他和于翔早已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