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淘汰赛尾声
作品:《直到世界尽头》 1.因材施教
夜幕降临时,赤木的简讯震醒假寐的我。穿过三条街巷,露天球场的白炽灯下,樱木正用擦破皮的指尖模仿三井的投篮姿势。晴子踮脚举着DV机的模样,像极了当年躲在训练馆门缝偷看母亲练球的我。
“用身体卡位,不是推土机开路。”我夺过樱木手里的篮球,在他扑来的瞬间旋身变向。帆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惊飞栖鸟,赤木庞大的身躯如影随形却始终落后半步。
樱木的瞳孔在第十次被晃倒时倏地发亮:“原来要像跳舞一样!”
“是预判。”我喘着气把球抛给赤木,”记住对手重心的偏移,就像……眼前突然闪过仙道突破流川枫时的交叉步,“就像钓鱼时感知鱼线颤动。”
赤木的冷哼惊散浪漫想象:“白痴能听懂才怪。”他忽然拽过樱木的衣领,“看好了!所谓气势——”铜铃般的双眼在路灯下泛着凶光,“就是用眼神告诉对手:敢过这线就宰了你!以眼杀人!”
晴子的惊呼声中,樱木如获至宝地在笔记本上画满杀气腾腾的简笔画。
那些母亲教了十年的理论,终究败给猩猩队长的野兽直觉。我望着被蹂躏的纸页抽了抽嘴角,到底要不要告诉樱木实话?
夜风卷走少年们吵嚷的余音时,三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铁丝网外。他抛来罐装咖啡的抛物线精准得令人心惊:“谢了。”
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洇开他未竟的台词。这个总在训练后独自加练到路灯熄灭的人,此刻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模拟我教樱木的卡位动作——那些被母亲嗤之以鼻的野路子,在他身上绽放出全新的生命力。
2.神奈川No.2
县大赛的灯光将体育馆照得通明。湘北以四场大胜之姿闯入八强,今天要对上去年亚军——翔阳高中。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翔阳的控卫身上。藤真健司,神奈川唯一能与牧绅一抗衡的控球后卫,也是翔阳历史上首位一年级就担任主力的天才。他正用毛巾擦拭额角的汗水,纤细的手腕转动时带起一阵微风。
“湘北的铃木零?”藤真突然转向我,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听说你的后仰跳投很漂亮。”
“多谢夸奖。”我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笑容太过标准的男人总让我想起母亲收藏的那些奖杯——精美却冰冷。
“可惜今天是男子比赛。”他拨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不然真想领教下前国手女儿的球技。”
花形透从身后按住藤真的肩膀,两人交换的眼神默契得令人不适。“你们……”我指了指他们交叠的手臂,“总是这样形影不离?”
藤真尚未回应,花形额角的青筋已经暴起。我识相地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笑声。
“很少有女孩能抵抗藤真的魅力。”仙道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口,白T恤被汗水浸透,隐约可见腰腹的肌肉线条。
“就像很少有人能拒绝仙道君的邀约?”故意用他上次去湘北时的邀约反将一军。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就我所知,流川枫亲卫队的人数更可观。”
“那是她们没品味。”说起流川枫命的小动作,再好的教养都有下课的时候。
篮球馆突然爆发的欢呼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赛前热身,流川枫罚球线前起跳的暴扣。引得看台上穿超短裙的女生们尖叫连连。
“湘北的超级新人。”仙道的声音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和你真像。”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在湘北,最让我反感的就是被说像流川枫。现在连他都……
“比赛要开始了。”我生硬地转身,没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翔阳和湘北的激战正式开始。湘北球员们的紧张让球队一度落后。不得不承认,流川枫确实是个可靠的家伙。除了他以外,其他四名首发都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就连一向冷静的赤木学长也在花形面前失了水准。而打破僵局的正是流川枫,他拿到球后不管不顾地冲向翔阳篮下,面对两名190cm以上的长人联防,硬是用一记换手上篮将球送进篮筐。
听着全场的欢呼声,就能想象这家伙有多风光。但当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他亲卫队的尖叫声,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强势表现,其他队员才找回了状态。
樱木的一记火锅震撼全场。“湘北10号的力量和弹跳说不定还超过赤木。”这是藤真对樱木的评价。
接着宫城用他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撕开翔阳的防守,一记妙传让四场比赛一分未得的樱木终于得分。宫城一次次巧妙的传球和抢断引得观众惊呼连连,谁能想到168cm的后卫能在翔阳的长人阵中频频阻断进攻并组织快攻。电光火石宫城良田,相比之下,陵南的控卫就显得逊色许多。
宫城用一个假动作骗过翔阳两名长人投篮得分后,锐利的目光转向翔阳休息区,振臂指向双手抱胸、一脸淡然的藤真。沉默不语的藤真随即叫了暂停。
樱木依旧嚣张地炫耀着自己的得分:“哈哈哈,天才的两分很有效吧?”
“那明明是我传球的功劳。”宫城不满地嘀咕。
“四场比赛一分未得,这才值得奇怪吧。”
看着得意忘形的樱木,宫城和三井忍不住吐槽。但正是这样的樱木才可爱。我递上水和毛巾,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樱木!但你抢篮板球的实力才是无人能敌的,绝对在流川枫之上,借着这场比赛让所有人见识一下吧。”
作为樱木的陪练,我最清楚如何激发他的潜力。果然——
“哇哈哈哈!零,你就看我篮板王樱木花道称霸篮下吧!”樱木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的样子,连我都忍不住被逗笑了。
“零,你是不是把他夸过头了?”三井学长实在看不惯樱木没来由的自大。
“做你的白日梦。”流川枫冷冷地瞥了一眼,吐出几个字。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樱木和三井学长是这场比赛的关键,这点赤木学长比我更清楚。目前为止,两人都还没发挥出真正实力。虽然我没资格对三井学长说什么,但引导樱木进入最佳状态,不正是我的职责吗?
“做得好,零。”安西教练慈祥地笑道。
“我只是说了事实。”
“就算不做球员,你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教练。”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安西教练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的将来能与篮球无关。
暂停过后,翔阳开始利用身高优势死守禁区,宫城组织的快攻屡屡受阻。但藤真忽略了一点——湘北不仅拥有县内顶尖的内线,外线火力同样不容小觑。
“唰!”三井的三分球划出完美弧线,比分瞬间追平。那教科书般的投篮姿势,连我心中最偏袒的他也难以企及。我下意识看向场边的藤真,这位球员兼教练的天才正紧锁眉头。看来再出色的球员,在教练这个位置上仍需历练。不过他对花形的影响力确实惊人,一个眼神就能让这位中锋重燃斗志,迅速夺回领先优势。
(内心OS:这两人要说没点什么,打死我都不信!)
上半场结束,樱木凭借惊人的篮板能力将分差维持在个位数。下半场开始后,他几乎垄断了所有篮板,湘北逐渐追近比分。当流川枫一记暴扣实现反超时,藤真终于坐不住了。
场边突然多了几道熟悉的身影——海南和陵南的队员都来侦查敌情了。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白T恤的仙道。他朝我点头示意,目光很快回到场上。藤真上场后,局势再度逆转,而三井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让三井休息吧。”木暮学长忧心忡忡地建议。
“他不会下来的。”这场球赛没有三井学长,就输定了。
安西教练镜片反着光,悠悠的开口说道,“现在正是他证明自己的时刻。”
就在这时,樱木领到第四次犯规。12分的差距,仅靠流川枫一人根本无力回天。我揉着太阳穴发愁,安西教练却稳如泰山。
突然,三井的眼神变了。他迅速罚进三球,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喊道:“趁斗志还在,我要速战速决!”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要用透支的身体执行全场紧逼!
“太乱来了!”彩子惊呼。
“这才像他!”那个武石国中的三井寿回来了,我猛地站起来,“三井学长!加油!”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如此失态。往日总是以旁观者自居的我,此刻却比谁都投入。彩子像看怪物似的瞪着我,我回以微笑:“不觉得拼尽全力的三井学长帅呆了吗?如果不是很久以前……,三井学长可是我的理想型呢。”
3.暗恋
在我不顾形象为三井学长呐喊时,陡然撞上仙道看过来的视线,他倚在消防栓上的姿势没变,但捏着宝矿力瓶身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啦”声。
防晒霜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仙道注视着那个极少露出真实情绪的姑娘,此刻正攥着湘北的应援毛巾跳脚呐喊。她为三井涨红的脸比湘南海岸边的晚霞还要鲜艳,眼睛里闪烁的光让他想起钓到稀有鱼种时的悸动。
“如果不是很久……”铃木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耳朵,“三井学长可是我的理想型呢。”
仙道险些捏爆手里的饮料瓶。她的理想型!?他第一次注意到三井寿修剪整齐的指甲,骨节分明的手腕,还有投三分时绷紧的腰线。这些该死的细节像慢镜头在脑海循环播放。
三井的连续三分球为湘北起死回生,直到三井学长为了救球摔出球场,流川枫的灌篮将比分追平,带着全场的掌声和5个三分球20分的惊人数据下场休息。
“有你在真好。”安西教练的话让三井红了眼眶。我别过脸,突然理解母亲为什么总说安西教练是“拥有神奇魔法的老者”。
终场哨声刺破喧嚣,62:60的比分在记分牌上定格。藤真仰起头,泪水无声滑过他精致的下颌线,在阳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翔阳的败北,象征着神奈川双雄已成过去,神奈川即将迎来下一个传说。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悲哀莫过于此。终有一天,这也将是他的归途。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跟在翔阳队伍身后,直到翔阳的校车扬尘而去,才惊觉自己失态。
“在意藤真?”仙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特有的咸涩。我猛地转身,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咫尺之距,白T恤被汗水浸透,隐约勾勒出腰腹的肌肉线条。“明明刚才为三井学长加油时,喊得那么热情。”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我攥得皱巴巴的队服下摆,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湘北的助教小姐,你有一点花心哦。”嘴角噙着惯常的笑意,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深意。
出其不意的断了他手里的球,背过身藏起眼底经年累月的爱恋,“没人比我更专一……”说着运球转身出手,“如果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欢上某人,三井学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话音与篮球入网的声音同时落下。
瞬间,仙道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挂在肩上的毛巾。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海风迷了他的眼。原来,刚才场边那句话是这样,“很久,以前?”他轻声重复,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被翻阅到卷边的杂志,战术本上精确到厘米的走位分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细微习惯……原来都源自一场旷日持久的守望。
他突然笑了,不是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弧度,而是带着十七岁少年特有的明朗。“说起来,”他手腕一抖,篮球精准落入场边的球筐,“你和流川枫一样,都喜欢用投篮来转移话题。”
“又来了!”我气得直接把毛巾砸过去,“去找你的流川枫君。”
仙道大笑出声,流川枫说得对,生气的铃木确实像只炸毛的猫。养猫,他比流川枫有经验,只能顺毛撸。他随手拨开我被风吹乱的额发:“生气了?”目光温柔得让人心慌——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我不知所措。
“那……赔你一罐可乐?”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从背包里掏出一罐冰镇可乐——正是我平时常喝的那个牌子。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你怎么知道……”我只喝这个牌子。
“很难猜吗?”他轻轻晃了晃可乐,“每次看比赛,你都喝这个。”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体育馆里的自动贩卖机缺货,你对着自动贩卖机发呆三分钟之久才放弃离开。”并且自言自语的在将就和不将就之间挣扎许久,仙道识相的没有把他看到的全部说出来,笑意盈盈,却在触及我的目光时及时收敛。
耳根瞬间发烫。原来,默默注视的从来不止我一人。
“带你去个地方。”不容拒绝地将我按在自行车前杠上。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他的胸膛近在咫尺,我不得不绷紧身体保持距离。
自行车停在一处僻静的海湾。“我的秘密基地,”他说,“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我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深意,他突然绕回之前的话题:“你和流川枫确实很像,但我从没把你当成他。”
见我愣住,他继续道:“知道吗?流川枫经常提起你。那个篮球狂人居然会关注一个女生,简直比乔丹当年改打棒球还魔幻。”
“但他口中的你,与我看到的,又判若两人。”他直视我的眼睛,“我很好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那你呢?”我反问,“对谁都温柔,却又和所有人都不产生联系羁绊。明明你比任何人都难懂。”
他望向大海,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也许……是在等一个能读懂的人。”
顺着他的目光,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有兴趣……到寒舍尝尝家常中餐吗?”
他转过头,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辰:“荣幸之至。”
我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侧身让出通道:“请进,你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
仙道站在门廊处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挑高的客厅和落地窗外隐约可见的篮球场。“这样的寒舍可不多见。”他似笑非笑地问。
“外祖父留下的。”我轻描淡写地带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把手上的铜饰。关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外公,母亲总是三缄其口,而追问的代价往往是加倍的变态的训练。
书房里,仙道的指尖掠过最新一期《篮球周刊》,突然停在某页——上面正是他的专题报道。听见他带笑的声音:“原来铃木同学也看这种八卦杂志?”
我慌忙的想要遮掩,却怎么也藏不住这间书房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自暴自弃的腹诽,哼!不但看八卦,还看**漫!
咿!突然想起书桌上看了一半的《绝爱》,飞身扑过去,迅速扫进抽屉上锁!搜集他的资料尚可用研究对手作借口,要是让他看到我把南条晃司的脸涂鸦成他的模样……想想都社死!
不自然的笑了笑,掩饰尴尬,“你要不然去楼下坐?”
仙道的目光在我围裙系带上停留了一秒,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下楼。
冰箱冷气扑面而来的瞬间,我才惊觉自己的愚蠢。冷冻层里躺着老爸寄来的手打鱼丸正瞪着我看,仿佛在嘲笑我连客人饮食偏好都没问就敢邀约。
“算了,反正中餐,至少不会……”我对着青花瓷碗柜喃喃自语
“不会太难吃?”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差点打翻调料瓶。仙道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经站了多久。“我喜欢中餐,特别是烟火气的家常菜。”他补充道,眼神柔和了几分。
仙道忽然想起祖母,优雅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上海大小姐,却亲手包办祖父的每一餐。只要祖父在家,他们家便只吃中餐。“我祖母说中餐是‘思无邪''。”他的笑声震碎了我手里的蒜瓣,“我当时以为是在说《论语》。”
我转身时,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围裙上,他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其实,祖母还和他说,如果遇到愿意为他做中餐的人,一定要抓牢。
“出去!”我红着脸挥舞锅铲,“看人做饭很失礼知不知道?”
出乎意料,他竟真的乖乖退出厨房,只是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围裙……要少穿。”
当我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上桌时,仙道正用指尖丈量餐厅墙上的水墨画。那是一幅《富春山居图》的复制品,这幢别墅内的装饰奇奇怪怪的,日式、中式、欧式……完全没有“风格”可言,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混搭。
他夹起一筷姜葱炒蟹的动作突然定格。我数着他咀嚼的次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直到听他说,“东京银座那家米其林……,该换厨师了。”
月光突然变得很甜。我数着自己心跳,突然理解了饭圈女孩的快乐。
紫藤花架下的石桌摆着父亲寄来的茉莉花茶,还是父亲了解我的喜好,母亲寄来的普洱被我丢进储物间让它继续野蛮发酵。
从篮球到美食到人文地理再到历史,仙道谈起广岛原子弹纪念馆时,茶杯在他掌心缓缓旋转。“我们校长说那是‘必要的牺牲''。”他突然捏碎了一片落叶,“但祖母告诉我,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的语气罕见地严肃,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那场战争,不该被美化,更不该被遗忘。”
我怔住了。这个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少年,此刻眼中的诚恳让人动容。他这个年纪的日本学生,所用的历史教材里,应该是另一个“故事”。
门廊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影子上。仙道突然转身,登山包的带子勒进他锁骨:“铃木。”他第一次叫我的姓氏,“玄关的监控死角在右侧花瓶后。”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食指已经点上我眉心:“还有,围裙…”温度突然抽离,“…比女仆装危险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有自制力…”
夜风卷走他最后一句话,但我读懂了那个口型——是他祖母教他的上海话“覅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