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心思纯净者能通晓人鱼的歌声。”人鱼们转身离去后，龙赞叹道。


    池念有些不好意思：“是他们唱的歌太动听了。你看，鱼儿们也能听懂呢。”


    这话不假，周围的鱼群在听到人鱼守卫的吟诵之后，明显游动得更加美丽而旖旎，在海底化作一片幻雾。


    “火种有可能会藏在这里么？”池念看着眼前的美景问。


    龙也正想着这个问题：“我想是可能的，人鱼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种族。海底也有很多著名且浪漫的景观。”


    不仅有一望无际的珊瑚海，多色海水混杂的梦幻海瀑布，还有一处非常神秘的地点。


    “神秘的地点？”


    “是的，我记得这里有一座被称为迷雾岛的地方。”


    龙沉思着说，就像龙一样，迷雾岛多半出现在故事和传说中，传说只有人鱼族最动听的嗓音才能唤醒海底的沉船，带着众人前往迷雾岛。


    而至于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岛屿，谁也说不清，有人说在岛上能实现梦想，有人说在岛上令人感到幸福，也有人说在岛上能寻觅到无尽的财富——关于岛的一切众说纷纭，只有人鱼中顶尖的歌姬才知晓答案。


    总而言之，这是个浪漫的地方，龙选择这样的地方存放火种，可能性不小。


    在龙的解释下，池念也开始对这地方感到好奇了：“沉船？是那种巨大的、破损的，里面藏着宝物……或许还有幽灵的船吗？”


    “或许吧，”龙靠近池念，尾巴护住他，“不过没那么大，或许还没我大呢。”


    龙低沉的语音中有奇怪的胜负欲，池念心里好笑，刚在脑海中想像着沉船的样子，又听龙欲盖弥彰地转开话头：“不过，我们得找到拥有最美歌声的人鱼才行……唔，让我想想人鱼族的礼节，我们或许还得为人鱼找一些发光的金沙，等到进到王宫，再仔细了解一下。”


    说话间，头顶的水流忽然涌动。


    池念抬起头，见是刚才游动离去的人鱼守卫队长去而复返。


    这回，人鱼并没有一展动人歌喉，而是轻轻旋动手臂，示意龙和池念跟上。


    一人一龙对视一眼，龙尾巴一卷一抬，池念就坐到了龙的两眼之间。人鱼队长见龙竟然让小少年落在自己的鼻骨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显然，他心中某些关于龙的传言破碎了。


    这种认知令人鱼队长的动作更流畅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紧绷，他漂亮的长尾一卷，带起一阵水流，飞速往前。


    “啊！”池念刚想惊叹人鱼动作的优美和迅速，整个人冷不丁向前冲了出去。


    是龙。龙长尾一甩，骨翼一动，整片海域就猛烈震颤起来，几乎一个瞬间，龙巨大身形展开，自上方越过了整片人鱼群，投下一片斑驳晃动的阴影。


    人鱼守卫们立刻发出如同吟诵的低呼声，慌乱游蹿，直到看见池念依旧稳稳地坐在龙脑袋上，这才冷静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在前方带路。


    人鱼的宫城很快出现在眼前，歌声响起，无数贝壳连接而成的城墙缓缓打开，形成一条能够供数百条人鱼通过的通道。


    池念好奇地看向宫城周围，发现这里就像人类的城池一样，许多形状大小不一的贝壳像城邦和村落一样向外蔓延，围绕着巨大的海珊瑚贝壳王宫。摇晃的海水经过贝壳，发出独特的声响。


    这时，池念见到一只粉尾巴人鱼慌里慌张摆动着尾鳍来到自家贝壳前，轻轻哼唱了一首歌儿，贝壳就缓缓打开了——太有趣了！


    池念伸着脖子睁大眼睛仔细看，只见这枚能够容纳大约三人大小的贝壳内，海草编织的浮动床和各色雕刻家具一应俱全，装饰画和玻璃器皿都用一种吸盘藤吸附在壳腔内。


    粉色人鱼纤长的指甲嵌入吸盘藤的下方，水流冲入吸盘卸力后，一柄漂亮的伞就落到人鱼的手中。


    “生活在海底，人鱼还需要打伞么？”


    “当然，”龙温和解答池念的疑惑，“这里到处都是胡乱冲撞的鱼群，会弄乱他们精心打理的头发。”


    原来是这样！


    这时，巨大的海珊瑚在面前分开，缀着各色珍珠贝壳，看起来华美非凡的人鱼宫殿群出现了。


    皇宫群很宏大，但龙的身型也不容小觑，几队人鱼用心吟唱，才堪堪召唤出了一道能让龙和池念通过的路径。


    池念这才发现，海珊瑚之下又连着可以移动的贝壳。


    “人鱼族时常会根据生存情况转移城池。”这回，在池念发问以前，龙就开口了。


    真不愧是生活在传说中的生灵，龙看起来什么都懂。


    池念佩服极了，他从龙的身上一跃而下，慢悠悠飘到大殿前的台阶上，长阶上方已经出现一抹夺目的颜色。


    她有着如雪一般纯净洁白的脸颊，含着笑意的绿波似的双眼，还有几乎覆盖全身的曼妙长发和纤细灵动的尾。


    那尾巴拥有世间最美丽的色泽，几乎折射着海底最神秘的光辉。


    不说池念，就连龙的动作也顿了片刻。


    人鱼公主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她露出一个笑容——她笑得就像是大海的宠儿，天真无邪，不存畏惧，即便看着龙也没有丝毫退缩。


    不过这也理所应当，因为她正在大海的波涛中起伏，有如安心地躺在母亲的怀抱。


    片刻后，人鱼公主将龙和池念请进大殿。


    宫门打开了，侍从们鱼贯而入，将琳琅满目的珍馐放置在两侧的餐台上。


    冻虾串、海葡萄冷盘、银鱼烧、烤鱼排、海藻糕……


    人鱼公主竟已准备好丰盛的晚宴，这让池念想起安特希尔女王。


    他不由打量公主，却见公主也正瞧着他。


    “好吧，客人，请同我详细说说你们的来意。”


    池念惊讶发现自己竟更清楚地听懂了人鱼的语言，但很快，他意识到那是人鱼公主赐予了自己这种能力。


    因为他说话时，口中竟然也跃动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池念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这是人鱼族的魔法，能让你暂时拥有用人鱼族的歌喉。”龙温声道。


    “正是如此，不愧是见多识广的龙。”


    人鱼公主赞叹道：“请恕我的臣民们失礼。”


    这句话是对龙说的，因为龙是传说级生灵的缘故，即便已令大家不得喧哗围观，还是有不少人鱼在宫殿廊柱或是上方的缝隙间悄悄探头张望。


    这可是少见的场景！巨大的龙双爪攀着地面，收起翅膀，脑袋几乎顶穿脊梁，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它曜日一般的双目赫赫燃烧，长尾则毫不客气地在宫殿内围绕一圈，泛着森然光泽。


    好在小小的少年就坐在龙身前，他抬起头对龙笑笑，龙的眼神就变温和。


    龙抬起头，人鱼们立刻噤若寒蝉，装作不在偷看。


    龙：“……无妨。”


    人鱼公主这才松口气笑笑，看向池念：“请说吧。”


    池念这才将他们寻找火种和人鱼的事如实告知，却不料，人鱼公主人听到这事，神情竟有些黯然。就连其他人鱼也都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池念觉察什么，轻声地问。


    人鱼公主停顿片刻，才用一种安静的、几乎带着忧伤的调子说：“很抱歉，火种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所以帮不上忙，至于‘流沙’……你们恐怕很难找到她了。”


    海水在人鱼公主的嗓音中轻轻晃动。


    她的声音是这么与众不同，如酒一样让人沉醉，恍惚之间，仿佛衬托出一只人鱼的剪影。


    人鱼的语言中，语音与语义共存，因此池念在人鱼公主的歌声中，竟真的见到了那位名为流沙的人鱼少女。


    只见她浮游而出，瀑布般的蓝发自肩膀落下，舞姿曼妙，神容绮丽。


    “流沙拥有人鱼乡最美的歌喉，自成年后开嗓的第一天就让无数人鱼心惊神往。”


    人鱼公主的诉说中，人鱼少女低声吟唱。


    那声音饱含着海底砂砾的喑哑，又带着卓绝的特点。


    好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是！


    池念惊喜地看向龙，龙也轻轻点头。事情竟会这样奇迹一般地巧合——这正是龙曾收藏过的声音，也是在池念与萨坦决战的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的声音。原来这位帮助过他们的人鱼叫做“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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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可是，人鱼公主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哀伤？难道流沙出了什么事？


    人鱼公主的嗓音恰在这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让外乡人知道人鱼乡的秘密。


    不过片刻后，她还是开口道：“流沙的声音受到大海母亲的祝福，是那样美丽独特……我曾在王宫约见她，赐予她住所，请她为人鱼族献歌祈福。”


    人鱼族经常用歌颂来表达祝福，倘若两只人鱼是恋人，他们会互相歌颂彼此的尾巴。而为族群歌颂，则正是龙曾提起的“迷雾岛传说”——嗓音最美的人鱼呼唤来沉船，祈福人鱼们享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而在流沙出现以前，已经数百年没有人鱼能用声音唤醒幽灵沉船，去往神秘的迷雾岛了。


    因此当流沙开口歌唱时，所有人鱼都惊讶于她与众不同的嗓音。那与众人截然不同的歌声瞬间席卷了整座王宫，空灵、幽微、神秘。


    忽然，一只巨大的幽灵船出现在歌声中、也出现在众人面前——流沙就坐在幽灵船的船沿，随着巨船行进的方向，前往到了一片迷雾中。


    “流沙成功前往了迷雾岛！”池念惊讶道。


    “是的，”人鱼公主微微点头，“当时大家都很惊喜，人鱼族也因此繁荣了数年，然而在一次鲨群的袭击后，她再次尝试献礼，却没能成功唤出幽灵船。”


    这可怜的姑娘将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错误，为了整个人鱼族，流沙开始四处求学，她出现在女巫的洞窟，用自己的声音换取双脚，她踏遍每一寸土地，帮助了许多其他种族，又回到海里歌唱。


    她的做法让许多种族受益，在众人眼中她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然而，幽灵船仍旧没有出现，她因此慢慢地消瘦了，变得沉默寡言。


    歌声的最后，美丽的人鱼将自己关闭在一只蚌壳内，几乎不再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人鱼乡最好的歌喉已久不响亮，恐怕要辜负二位的期待。”人鱼公主向一人一龙致以歉意。


    不过，她又礼貌地表示：“我们会派出最好的卫队协助两位寻找‘火种’。不过，迷雾岛和幽灵船在近百年来也只出现过一次，而我肯定，伟大的龙阁下，您并没有与我们同行。”


    言下之意，就是火种很大可能不在人鱼乡。


    “嗯，火种不是最重要的……”听到关于流沙的故事，池念的觉得口中的海藻糕也不那么香鲜了。


    他抬头仰望着龙，龙也低头瞅着他。双方都有些心意相通的想法。


    高阶之上，人鱼公主以为龙和池念因此不满，正要吩咐侍从再取来些美食和美酒时，忽然听到少年的声音传来了。


    池念的声音虽然算得上动听，仍远远不及人鱼族。


    然而此时，他的语气语调真挚，即便透过重重的海水，依旧透着一股清澈，人鱼公主竟然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只听这位莫名带着上古巨龙闯入人鱼乡的少年认真道。


    “尊敬的公主殿下，我与我的龙并不全是为了寻找火种才踏上旅途。”


    这话令人好奇，人鱼公主审视着他。


    人鱼侍从们也都抬头看向他。


    池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是勇者，龙是我的伴侣，我们是为了守护大家才四处旅行。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很乐意帮助大家……流沙的歌声曾在关键时刻帮助过我们，我们想留下来，找机会向她表达郑重的感谢。”


    “流沙的歌声曾经帮助过你们？”人鱼公主有些惊讶。


    “是的，她曾将自己的歌声赠送给龙，”池念肯定道，“在对抗阿特斯蒂的萨坦皇帝时，正是这歌声救了我们所有人。”


    听到这话，在场人鱼们瞬间沸腾起来，无不感到骄傲自豪。


    “请安静一下。”人鱼公主也回过神，忙呵止激动的众人，却也有些动容。


    这是怎样的奇事啊！流沙在外出旅途中留下的歌声，竟然能与龙和勇士结缘。


    这当然不是坏事，甚至，或许会是个转机。


    思忖片刻，人鱼公主颔首应允。


    “流沙是我们人鱼族的英雄。倘若你们能让她稍稍感到慰藉，我将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