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魔法很快将一人一龙传送回到洞穴。


    夜色正深，金色的法阵点亮寂静幽暗的山谷，紧接着龙金色的巨瞳睁开，庞大的身躯让整片山脉微微震颤。


    勇士也很快出现，熟练地从龙的身上一跃而下。


    池念看着熟悉的岩浆山石，忽觉浑身放松：“到家了！”


    龙的身形微微一顿：“嗯。”


    池念听出龙声音里格外的温情，却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地一路跑进洞穴，看清眼前的情景时，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声音。


    只见那为他打造的卧室小床上，正罩着一只巨大的精美的琉璃罩子——看起来就像是……


    “那是巨人国的餐盘罩子，”龙有些不自在地说，“起初我发现它非常适合用来隔绝卧室的灰尘。后来又发现它很适合当礼物罩子。”


    “所以里面是礼物喽？”池念问。


    龙将大脑袋搁在池念身边：“是的，你当时急着要去阿特斯蒂为我伸张正义，我想，起码在表明心迹这件事上，作为一只古老的龙，我得更主动些。”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为了一个诅咒提前互相表白。


    “但是这样就更惊喜了！”池念坚持道。


    龙于是更加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用尾巴掀开了巨大餐罩，精美的床铺被褥、床头小柜赫然如新，只见床铺中央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


    池念小心翼翼坐上床沿，伸手握住那片冰凉的小鳞片。


    鳞片被串成项链，一小点儿，漆黑的，在某种特定角度下能变成深海蓝色，质感非常特殊。


    “这是龙身上最坚硬的鳞片，”龙诚实地解释道，“当然了，我们每年都会长出最坚硬的鳞片，嗯，这礼物我可以一年送你一次。”


    池念忍不住笑了，他非常喜欢这个礼物。


    更喜欢龙的这种说法。


    “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收藏它们。”池念说。


    “你得先好好睡一觉，”龙用尾巴尖儿扫了扫他的脸颊，自己转过身去，“至于我呢，我得稍稍整理一下物品，这样明天我们就能出发了。”


    池念想让龙也休息一下，但仔细瞧着龙的动作，发现它同爪同爪的，竟然是害羞了。


    于是他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好，晚安，龙。”池念将鳞片项链挂在脖颈上，半个身子都埋进被褥中。


    “晚安。”不远处，龙红彤彤地说。


    再安心也没有过了。


    池念闭上眼，沉静的梦乡来得迅猛迅速，这一次没有捕梦网，又深又甜的梦境就像龙的气息那样萦绕在他身边，陪着他陷入深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转瞬之间，池念感到自己不仅是身体松软了，就连骨头都仿佛变得软趴趴的，不由轻轻呢喃了一声。


    周围忽然一静。


    意识到这是龙在担心吵醒自己，池念就从困意中脱出，睁开了眼。


    周围仍然一片漆黑，但从地毯的边缘可以看见明晃晃的光线，形成一个漂亮的圆形。


    池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大声呼唤：“龙，龙，我醒了！”


    于是那圆圈渐渐变大，阳光慢慢闯入半合的餐罩，龙将餐罩完全掀开了。


    天竟然早已经大亮了。


    一人一龙对上视线，龙尾巴卷着餐罩局促道：“你睡得很深。”


    “是啊，再舒服也没有了，哇——”


    池念惊讶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洞穴。


    只见昨天带回来的礼物已经被龙完全分门别类放好，池念想起一些童书里绘制的龙的洞窟，总是堆满山一样的财宝，一点儿也不整齐——那完全不写实嘛。


    看看他的龙！橱柜、箱子、展示架，色彩、材质搭配错落，分明就是一处富有艺术气息的展览馆。


    就连池念的小卧室也完美融入了洞穴。


    龙显然也很满意，和池念一起用欣赏的目光瞧着藏品。


    不过，它展开的骨翼下方，还有数堆分门别类的宝物，池念看得出那并不是这次收到的礼物：“这是你为他们准备的回礼吗？”


    “是的。”龙是一只绅士的龙，不仅妥善收藏礼物，还选取了合适送给各个国度王族乃至于臣民的礼物，每一摞礼物箱上都有一封信。


    池念举起信笺：“你还写了信？”


    “咳，”龙说，“不过是礼物单罢了，我预备请矮人协助运输礼物，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自上次接受龙大量的订单后，矮人族的八匠座时不时就派一些小使者来咨询是否有新订单，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说自己研制出了一种可以运送货物的机械大鸟。


    很显然，龙预备让矮人族尝试一下新业务，想来他们会非常高兴。


    池念对此也有些好奇，一边点燃篝火烤食物一边等待，阿特斯蒂为他们准备了不少食物，新鲜的牛羊肉和硕大的紫鱼，稍稍一烤就浸出金黄的油脂。


    在木盘子里将肉切成一块块，池念走到龙的大嘴里，先喂龙吃了一部分，而后又烤了一些，直到自己也吃到八九分饱，这才站起来收拾。


    也就是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啸。


    池念抬头，只见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山顶边缘，紧接着慢慢放大。


    竟然是一只钢铁巨鸟，它翅膀扇动，带动空气发出沉闷的响声，跌跌撞撞进入狭窄的山谷后处处碰壁，弄得数块火山岩滚落，这才从背后伸出一条螺旋桨，直线缓缓落到地上。


    摇摇晃晃立在池念和龙前方，机械鸟的肚子里发出声音：“尊贵的龙阁下与勇士阁下，此为第四匠座出品的运输鸢，请告知所需要运输的货品和目的地，运输小队即将抵达。我们将为您的货物作好担保，请务必放心。”


    “……”


    尽管这鸟怎么看怎么叫人不放心，龙还是将许多封写明了物品和运输地点的信笺塞入鸟肚子。


    鸟沉默了一会儿：“收到，我们将按时送达货物。”


    而后就不动了。


    “这样没问题么？”池念有些犹疑地问。


    “或许可以尝试。”龙则对新生事物非常宽容。


    可左等右等，“运输队”都还不见踪影，池念索性跑进洞穴，将大地图抱了出来，平铺在空地上。


    龙转过头，大脑袋悬在地图上，爪子点了点其中一处：“还是按照之前讨论的，先去人鱼国度吗？”


    正如之前从记忆中得知的，池念为了不让阿特斯蒂的巫师从龙的记忆中获知火种所在的地点，紧急抹去了龙脑海中关于火种存放地的记忆，以至于一人一龙现在都不知道火种在哪儿。


    这本是个旅行的好机会，龙见多识广，也曾为池念介绍过许多神奇的国度，譬如巨人的天堑国，矮人的铜矿山，人鱼的海乡，精灵族的魔法密林等等，每一处都有值得去欣赏的地方……


    不过，池念却想尽快找到火种，经过细细思索和讨论，一人一龙决定先去往人鱼的故乡。


    “因为想带你前往的地方太多，反而无法判断自己将火种藏在哪里。不过，‘人鱼的歌声’是我最近才获得的藏品，可我却不记得和人鱼交流的过程，这或许和藏匿火种有关。”龙的原话是这样的。


    人鱼乡？池念也听得心中一动，“黄金人鱼”的眼泪和人鱼的歌声可都是在大战中帮助过他的神器！


    即便不能找到火种的线索，向人鱼一族面对面表达感谢，也是非常必要的。


    “好，我们先去人鱼乡。”他立刻赞成了龙的提议。


    “扑簌簌”……


    就在龙用爪子轻轻抓着地面，想要刻画魔法阵前往人鱼乡时，天边终于传来了他们一直等待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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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只接一只的运输鸢出现了，它们陆陆续续落下，仿佛看懂了龙的信一样，打开大大的肚子，用长长的喙将礼物一件件放入肚子，而后又在头鸢的带领下，在一声声轰鸣中飞上高空，消失不见。


    这下放心了。


    龙一口气画好了法阵。


    池念见它画得着急，忍不住笑着提示：“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有我在，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行李。”龙骄傲地说。


    池念笑弯了腰。


    手肘忽然一痒痒，是龙的尾巴悄悄缠了过来。


    龙不动声色地望向另一处，仿佛那不是它的尾巴似的。池念更加想笑，伸手握住了龙的尾巴尖儿。


    “出发吧。”


    被法阵光芒吞噬的瞬间，池念感觉到龙的尾巴不放心地重重挽住了他的腰。


    他的心跳猝然加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扑面而来的深蓝猛然包裹了进去。


    太美了，池念瞪大双眼，几乎屏住呼吸。冰凉、厚重，深海的景观刹那间在眼前铺开，一片流动的蓝紫色！


    海底平原上异色长藻顺着水流缓缓摇曳，一路绵延到海的深处，巨大海珊瑚和贝壳则构造成金穹堡垒，笼罩在他们上方。


    抬起头，“天空”中正有无数鱼群打转，还能看到人鱼卫队正来回穿梭。


    池念惊喜转头，只见龙也成了一座不断晃动的大山。


    金色的眼睛在海水中荡漾着。


    他不自觉挽着龙的尾巴向前游动寸许，却立刻惊动了上面的卫队。


    只见那一条条黑影婀娜迅捷地闪动下来，人鱼卫兵们不论男女都留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有着如同贝壳般五彩斑斓的眼睛、身甲和尾鳍。


    他们先是看到池念，想要沉下来观察，然而紧接着意识到他身边的庞然大物竟是只活物，顿时就惊慌失措，尾鳍在飞快的游曳中化做一片美丽的光幕。


    “哇……”池念感叹一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呛水。


    龙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使用了魔法，你尽可以呼吸和说话。”


    池念忙挥舞手臂迎了上去。


    人鱼卫队的队长警惕地举起一支有着三个长长叉尖的武器。


    池念正要说什么，却见队长忽然面露诧异，看向他的怀中。


    低头，只见“人鱼之泪”不知何时竟在他怀中闪着芒芒的微光。


    池念忙说明来意：“抱歉叨扰，我与我的龙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我们丢失的火种，也为向人鱼的王表达谢意。”


    龙？谢意？


    卫队队长眼中的诧异瞬间更盛，扫了一眼池念怀中的“人鱼之泪”，又敬畏地注视着龙。


    “人鱼之泪”来自于黄金人鱼，它本就是人鱼乡的神器，因为塔拉萨帮助人鱼守护人鱼乡，所以人鱼公主才将它赠予给塔拉萨的臣民——这里的每一只人鱼都认得黄金人鱼的眼泪。


    但这圣物竟然到了勇士与龙的手中，这不得不叫他郑重起来。


    卫队队长蓝紫色的眼睛略略闪动，片刻后开口。


    一段十分优雅的吟诵在沉静的海流中涌动。


    那浑厚又悠扬，低沉又缱绻的声音，几乎叫周围的鱼群停止游动。


    就连池念也听得怔了，等回过神时，他竟已明白了人鱼的意思。人鱼不用陆地的语言沟通，他们的歌喉可以直抵心灵。


    嗓音低沉，是请人静候，浑厚的音调，是对来客的尊重。


    人鱼一边吟唱一边转了个身，尾鳍示意。


    他是在请他们稍后，容他回禀主人。


    池念看向龙，龙鼓励地看来，让他尽情体验这神奇的交流方式。


    池念于是转向人鱼，张了张嘴，吐出几枚泡泡。


    “好的，麻烦你前去禀报，我们就在这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