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们得往后撤。”


    池念刚一开口，就觉身下一沉，无数红发卷住他往下一拉，堪堪躲过黑鸟钢铁般的喙。


    池念拔出剑，“锵”一声劈砍在黑鸟的羽翼上，它的羽翼钢铁似的，毫发无损。


    转瞬之间，黑鹰重又上天，高悬成了一个箭矢般的点。


    池念心中一凛，转向安妮的方向又喊了一声：“我记得这种怪物，我们得避开它们。”


    安妮眉间轻蹙，她一扬手臂，无数红发向天上卷去，瞬间就在空中被黑影咬断，如同火雨一般纷纷落下。


    池念当机立断，从背包里取出能让人进入其中的图画，将画卷往空中一抛——飞驰而下的黑鸟猛然穿入画中，“咕噜噜”滚到地上。


    他果断出手，为两人争取了时间，安妮低声骂了一句，这才如池念所说卷着□□后撤。


    “唰唰”……几片黑影再度闻声而来，在天上想要追击，但脱离某一范围之后，又冷冷地盘旋回去。


    “怎么避开它们？”安妮厉声问，“该死……”


    她暗骂着向一处转过头，顺着她目光，池念看到永日宫上激斗的冰与火消失了，正中央的宫殿上方，一个怒发冲冠的男人正漂浮着，他身着华丽的长袍，他身下的大殿脊梁上，分别站着另外十个身影，其中两个人被其他几个人牢牢抓住。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池念还是感受到数道恶毒的目光透过层层光幕落到自己和安妮身上。


    他的感受没错，萨坦已经快气疯了。


    派往塔拉萨的使者死亡，各国进贡也不积极，本想趁着大家齐聚时签订攻击龙的契约，却又被“龙的使者”搅了局。


    皇帝看向冰与火魔法师，一抬手，这两个蠢货登时发出惨叫，他们的皮肉和骨血“滋滋”冒烟，很快在其他人惊悚的目光中变成一团血肉，被皇帝吸收进了身体中。


    萨坦冷冷命令剩下的几个随从，让他们杀死安妮和池念。


    “是。”三位大魔法师和五位巫师齐声应和，苏特维尔大巫师也在其中，目光震愕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安妮迎上他的目光，遥遥给了他一个冷笑。


    继而，她低头睨视着池念：“看样子我们非合作不可了……我能帮你拦住这群蠢货，你得帮我救出里头的人。”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确认他的动机。


    她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是为了龙，龙是你的朋友吗？”


    池念刚想说“是”，胸口却传来一阵钝痛。


    安妮抬了一下嘴角：“你最好是说实话，我看得出你身上有诅咒，除非你说实话，否则这诅咒会使你狂躁的。”


    难道这还不是实话吗？池念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抿了抿唇。


    答案在喉咙口熨了熨，终于脱出：“它是我的爱龙。”


    意料之外，安妮大笑两声“原来如此”，不等池念说话，整个人已被红发托举上半空。地面骤然发出“沙沙”的声音，只消片刻，红发便如同被集结的将士那样聚集，它们一根缠着一根，一丝搅着一丝，慢慢在山谷周围织就了密密麻麻的发墙。


    “快去吧，我只能撑一会儿。”


    不远处的法师怒喝一声，无数藤蔓植物拔地而起，尖刺猛地扎向安妮。


    然而，由于植物终究不是攻击系的法术，来势汹汹的藤蔓在半空与凶狠的红发缠斗，不出片刻就碎落成一块块根状物。


    短暂的交锋过去，安妮的红发已在禁地边缘筑起高高的围墙，萨坦发出一声怒吼：“当时就该将你一起干掉！”


    似是想到什么，安妮再次哈哈大笑。


    紧接着池念就看不见她了，红色的高墙将一切法术和诅咒全部拦在外面，就连永日宫的光芒也被隔绝，阴沉沉的黑暗降落下来，将整片山谷映衬得阴森恐怖。


    池念的心跳慢慢加快，他抬头眯着眼看向空中来回盘桓的飞鸟，忽听得耳畔一声“池念”！


    他惊讶转头，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进来。


    熟悉的猎装，熟悉的猎装上的纹章。


    竟然是阿吉。


    “你怎么来了？”池念焦急问。


    阿吉摇摇头，将一个小瓶子塞到他手中：“我们不能总是希求龙的保护，这是我们的另一样宝物，使用它就能帮助你躲开飞鹰的追击。”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追到这里的，满头大汗，指尖发颤。


    池念接过小瓶子，那是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流动着七彩的细沙。


    晃动瓶身，当细沙流动时，池念感受到脚下的沙地也慢慢发生变化，渐渐凹陷下去。


    这竟然是一只能够操控沙土的神器！


    “谢谢，你快离开吧。”池念轻轻晃动瓶身，脚下出现一条通往外界的沙坑。


    这回，阿吉点了点头，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加油，勇士。”


    黑鹰尖啸，池念在地下沙土重构而成的通道里飞奔，沿途纠缠着魔女的头发，它们似有若无地跟着他，上面泛出斑驳血迹，这意味着她受到了伤害。


    这是安妮留给他的信号，池念将一簇红发绑在自己的手腕上，仔细观察着它的状态。


    忽然，他瞳孔一缩，脚步一顿，猛然停在壁前。


    “唰啦”。


    也就在他停止脚步的瞬间，眼前的沙土通道坍塌了，他掌心里的小玻璃瓶也剧烈震颤起来。


    池念将瓶身一抖，悄然躲进另一道突然出现在身侧的沙土通路。


    余光之间，只见主干道上忽然出现一道粗黑的身影，一层套一层甲壳的躯体蠕动着横穿通路，两点猩红的眼睛随着它转头忽闪出现。


    蚯蚓、蛇？池念无声地拔出配剑，缓缓从另一侧通道后退。


    手腕又是一疼，他低下头，是红发渗出了丝丝血迹。


    安妮以一敌九，伤得更重了。


    池念瞳孔微微缩小，此时迂回躲避并非上策，他从包裹中取出“人鱼之泪”，晶莹圆润的珍珠在他掌心滚动，就好似黄金人鱼的眼泪刚刚落到他的手心——她会为他指明一切方向。


    “沙沙”。


    身后又传来怪物蠕动的声音，这怪物的行动没有规律，池念从背包中取出能长出面包的毯子和风中酿出的酒，各种香味吸引得怪物“窸窸窣窣”向这边寻来。


    趁着这个时机，池念霍然转身，一剑劈砍下去！


    随着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脚底一阵乱震，灰土乱飞，一抬头，蛇型蚯怪猩红的眼睛愤怒挣扎着。


    就是现在！


    池念猛然摇晃装着沙土的瓶身，数道通路出现在身侧。


    他看着掌心的人鱼之泪，看着珍珠剔透的珠腹记录了一切景象——很快为他指明正确的方向——而后便顺着一条通道快步冲去。


    剑尖还滴着怪物绿色的血液，怪物怒吼着跟了过来，池念几个闪身，堪堪躲过追击。


    换成旁人在这里，即便有能与怪物战斗的力量，也会在这种混乱中迷失方向。但在这个过程中，人鱼之泪始终引导着他前进。


    池念心中微动，萨坦为这里设下重重机关，但是有了控制沙土的玻璃瓶、有了人鱼之泪的指引后，一切忽然变得容易起来。


    龙的朋友们在帮助龙，也在帮助他。


    这个念头一起，池念的脚步就比刚才还快一倍，就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几乎不喘气地一直跑，直到通道的尽头出现光芒。


    他猛然一跃，扑了出去，玻璃瓶急促晃动，身后的所有通道封闭，怪物憋屈的怒吼猛然撞在厚实的沙土地上，渐渐听不见了。


    昏暗的光线中，池念从人鱼之泪中看到了那座高塔。


    他循着方向走去，高塔逐渐从浓雾中展示出身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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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塔和梦中见到的很不一样，从下往上看不到头，仿佛它一直高高耸至云端。


    池念深吸一口气，没有片刻停歇，将佩剑插入红色砖块垒砌的塔身，而后翻身攀爬。


    “滴答、滴答”……


    鲜血从红发中流出，顺着他的手腕流到手肘，高高地坠落到地面上，晕湿一片土壤。


    池念停下动作，低声对着红发道：“魔女，你快跑！”


    红发轻轻蠕动了一下，好似她听见了，却不愿意回应。


    池念心中焦急，咬紧牙关，手中和脚下都一用力。


    猛然又向上数十米。


    然而再抬头，塔尖依旧距离遥远。


    这座塔并非依靠简单的攀爬就能够登顶，眼前的灰色雾气逐渐变得漆黑，池念点亮了不需要灯油的灯，又用雷电种子驱散一些乌云。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不远处，萨坦的声音竟然穿过红发魔女的长发透了过来。


    “别白费力气了，勇者，别忘了你的身上还有致命的诅咒呢！”


    “唔。”池念忽然抿唇，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向远处看去，只见魔女长发构筑的城墙已坍塌一半，不少漆黑的雾忽地灌入，群雾仿佛有了生命，在空中边嗅边行，闪电般蹿到池念面前。


    心脏狂跳，血液倒流，又是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是诅咒，隶属于“真言”的诅咒被加强了，池念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裂开，将要涌出殷红的血液。


    萨坦张狂的笑声仿佛顺着诅咒来到他的耳畔，池念忍无可忍，他在心中说，既然你要听我的心里话，那就听吧！


    他低下头，低声念诵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名字。


    只刹那间，头顶爆出骇人的金光。


    龙的阵法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乌云在天际聚合，雷电狂闪，所过之处，火种燃起一片焦土。


    巨大威压之下，天地仿佛都缩小了，就连魔女的发墙之外，都有预感似的传来一阵恐惧的寂静。


    “吼——”


    当龙金色的眼睛出现在阿特斯蒂永日宫的上空，魔法师、巫师和守卫队们发出的惨叫声完全不亚于他们方才嚣张的怒斥。


    池念也看得呆了，只见那两团金红色的瞳孔如火一般在云层中燃烧，比他曾见过的模样大上数十倍不止。


    像两轮金色的太阳，也像两轮金色的火球，轰然向着他的方向坠落。


    池念手上和脚上都跟着整座高塔开始震颤，直到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熟悉有力的龙尾缠在他的腰间。


    池念抬头，对上龙不再温和，却如同盯视猎物一般的眼神。


    那眼神中同样饱含诅咒带来的痛苦，就像是要把他吃掉似的。


    心中一坠，池念感到一阵失重。


    龙重重将他卷了起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利箭般冲向天际，就像要带他离开这可恶的地方，去到它心中至高无上的位置。


    “龙，竟然是龙！追，追上他们！”萨坦气急败坏的怒吼随之而来，池念往下一看，密密麻麻的王国军队和御用怪物越过高墙，他们跳上植物法师制造的藤蔓，密密麻麻地追击上来。


    不知是哪个画面触动了他，池念心中忽然蹦出一段鲜明的记忆！


    昏暗天地间，也是这么一出决战的场面，所有人对着他们兵刃相向，但他与龙并肩作战。


    心头一热，血液再次在胸膛里沸腾，池念抓住龙缠在腰上的尾巴尖。


    龙的羽翼顿了一下。


    池念吻了一下它的尾巴。


    当他在心中对龙表白心迹，心脏就不再钝痛，池念双眸骤然锐利，龙也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哇啊啊啊啊啊——”萨坦的惨叫声中。


    世界第一的勇士松开龙的尾巴，提剑跃下斩杀了第一只怪物。


    龙则用爪猛然嵌入高塔，“轰隆”一声掀翻了整座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