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昂斯鲜少有地暴怒了。


    队伍里少了一个士兵，这消息对于一位军事顾问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当即命令列队逐一询问情况，又令几个暗探速去侦查这个士兵之前的情况和最后出现的地点。


    而有如约好似的，侦查大臣那边派人传递来消息，说港口近段时间的十几座船只都很可疑，需要昂斯协助辨认。


    昂斯顿时分身乏术，好在有池念帮忙组织住民，已经连着几个晚上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这几天还是要辛苦你了。”昂斯在码头前叮嘱池念，“明明我是这里的指挥官，现在却要把麻烦事儿全托给你。”


    “这有什么呢？你去做的事情也很重要，如果能找到操纵怪物的人，对这件事也大有帮助。”池念说。


    昂斯于是将守卫部队全权交予池念统管。


    池念也并未辜负他的信任，带着众人在村落周围挖出沟壕。村民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同海怪战斗，他们熟练地一边躲入火圈，一边诱使海怪露出破绽然后斩断它的触须，


    就这样足足撑了五天，直到事情再次变得不妙。


    这天晚上，村民们在用火、海水和牛羊血液作为道具驱赶和引诱海怪时，一丛猝然窜出来的触须险些将几个前锋生吞活剥。


    “跑！跑！”来人大叫，但是其他村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池念也恰好在他身边，这才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海怪是不是变强了？”事后，大家就又陷入了惊慌之中。


    “别害怕，”池念的眉心也皱着，却很快又松开，他站出来，带领大家将用火烧过的灰铺在一道道壕沟底部，“我们也会建造更好的防御设施。”


    这句话是真的，自从池念让大家开始挖地道和壕沟之后，大家与海怪的对抗就轻松了许多。


    这回，火烧灰进一步增强了防御力，被火烧过的干砂让海怪不方便到处栖身，投入火种又能很轻易地阻断一条路，加上战壕周围的水管又会引来海水吸引海怪——众人看明白了池念的安排，顿时又重燃信心。


    然而这时，一位不速之客却忽然出现了。


    只见一个胖子优哉游哉地从内城出来，他身着豪华的衣物，显然是在周边集市进行过一轮愉悦的采购，且这几天吃得流油，胖乎乎的脸颊更加红润了。


    不是安德烈又是谁？


    池念放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看他。


    只见安德烈将自己棕色油腻的头发往头顶一捞，笑嘻嘻地走过来。


    “龙使者！”安德烈装作惊呼的模样，一双绿色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促狭，“您还没有找到对付怪物的方法吗？如果您现在向我求助，我会慷慨地向阿特斯蒂神情借用对抗怪物的神器。”


    他是有意将这话说给周围的住民们听的，可这些饱受苦难的人们听到“神器”二字仅是愣了一下，而后面色就恢复如常，低头默然干着活，谁也没理会他。


    安德烈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眯起眼睛道：“怎么，你们看起来已经相当有信心了？”


    池念这才心平气和地解释：“比起不知道何时能见到的神器，大家更希望学会用自己的双手对抗怪物。”


    “有骨气！”安德烈扬起眉毛鼓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与怪物拼搏持久力的呢，你们可要好好休息，打起精神才好啊！”


    安德烈扬长而去，留下的尾音却像是在众人心中都扎下一根刺——因为任谁也能发现，怪物的确变得越来越强，而人们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这种丧气的想法，尤其是在池念面前提这丧气的想法。这全是因为这几天池念勇敢的作为——他不断地冒险尝试，才让大家知道了更多关于怪物的事。


    譬如，池念会在身上携带新鲜的牲畜血液，在引诱怪物追逐的时候爬上高高的桅杆，而后大家才见到了怪物藏在地底的巨大身躯，那是一种看起来半透明胀满了筋脉和瘤子的囊状物，体积无法估计，几乎能覆盖整片土地。


    池念还会用不同的方式测试怪物的攻击速度和攻击范围，让大家对怪物有更多了解，在怪物移动到某处时，选择更正确的逃生方向。


    池念还带着大家制作机关，想将怪物的本体引出来后拦腰斩断，可那怪物就像真是水做的一样，刚被斩断就又很快地黏在一起了……不过他们起码能试着去斩杀怪物！


    一天一天，一点一滴，每一件事都给了他们更多战胜怪物的信心，而这些日子却让少年勇士肉眼可见地瘦削了，他的身上还总是带着血污——池念甚至不是塔拉萨的官员，只是一位来访的使者，这事儿原本与他毫无关系！


    看着池念认真的脸庞，没人忍心对他说什么丧气话；回想起自己无辜死去的亲人，也没人想在此时做缩头乌龟！


    “轰隆”！


    又是一处地道被凿开了，放起一把火，又打造出一条生路。


    无数水管插入地道，大部分接着海水，小部分接着盛放牲畜血液的皮囊，都用于保命和吸引海怪的注意力。


    场面如火如荼，可眼看着夜晚又要到来，池念一个人走到一旁的高地处看着远方的海面。


    海面还很平静，一望无际，带着涌动着生意和死意的波浪，但莫名地，给人一种风雨将至的感觉。


    池念微微抿唇。


    安德烈刚才的一番话虽然单纯是为挑衅，但说的也未必不是事实。


    池念心中明白，怪物的力量越来越强了，普通人或许无法感知，但作为勇士，他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点。


    有的怪物和风雨一样，虽然无法打败，却可以与之共存，但眼下这只怪物却正从风雨变成滔天的洪灾，即将淹没所有人了。


    “在想什么？”一道熟悉又疲惫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池念惊讶回头，看到了满脸胡子拉碴的昂斯。


    男人脸上连刀疤都蔫了。


    昂斯面色阴沉：“我们都怀疑安德烈有问题，但没有证据，我们的士兵说，这怪物越来越强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搞鬼！”


    池念想了想，摇头：“他或许确实有问题。但我认为，怪物并不由他控制——如果他能控制怪物的强弱，就不必要让怪物一点点地变强了。”


    这话说得在理，想要干掉他们，第一个晚上就让怪物进入最强的状态才是正确的。


    “那怪物怎么会忽然变强？”昂斯道，“我们准备把驻外部队调回。”


    “如果怪物和大海或是潮汐有关，它会随着潮汐的强弱改变力量呢。”池念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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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看了看天上，“最近的月亮很圆。潮汐已经到了最猛烈的时候了。”


    安德烈从没考虑过这个角度，听到这话不由瞪圆了双眼，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顿了顿，他又惊道：“但这么说来，这怪物竟然和海洋本身有关？那我们怎么可能战胜它呢？即便是塔拉萨最强大的战船，也绝不可能战胜海洋！而且今晚就是月亮最圆的日子了，怪物的力量会空前强大……”


    池念沉吟片刻，没有马上回答。他不认为海洋是怪物，大海是能够包容一切的，绝不会幻化成吸食他人血液的精魄，这怪物多半只是借用了海洋的力量罢了。


    但是不可否认，今晚的怪物确实最为强大。


    他要做好准备了。


    想到这里，池念对昂斯道：“前些阵子我们挖了不少地道，在地道中插满了管子，其实这是我做的一项机关。”


    昂斯：“机关？”


    “是的，但为了不被可能存在的坏人发现，我暂时没有同任何人说这件事，可以请你们把这些天为了取血所杀的牲畜皮毛都收集起来吗？剩下的，请按我说的做。”


    池念讲述计划的声音既稳妥又笃定，昂斯略带疑惑的神情慢慢变得惊喜。


    “天哪，我从没想过有这种斩杀怪物的方法，真的、真的能成功吗？”昂斯激动地问。


    “不一定能够杀死怪物，但一定可以暂时保护我们的安全。”池念道。


    “好极了！”


    昂斯根本没有怀疑，立刻去办，他的背影风风火火、步子又急又大，和来时毫不相同。


    而在他离开后，池念却第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第一次放松身体靠坐在软垫上休息。


    身体在五天的紧绷中第一次柔软下来，就像不知道晚上有一场硬仗那样，惬意地放松着。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池念闭上眼，勇士守护他人的时候会忘掉恐惧，因而不会被任何恐惧打扰心神。


    他心知一场硬仗即将到来，在那之前，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养精蓄锐。以往，这种时刻都是万分宁静放松的，但今天有所不同。


    在这本该十分惬意睡去的时刻，一个因为惬意而悄悄升起的念头像按耐不住的泡泡，在他心间“咕嘟咕嘟”冒着。


    池念不得不睁眼，看向腰间的小皮龙。


    这么多天，为了能够专心对抗怪物，他将捕梦网收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龙，也没有和龙说话了。


    这种想念竟在这稍稍放松的片刻拼命冒出，心底有个沉沉的声音响起，仿佛诉说着远方同样的想念。


    池念嘴唇微动，几乎就要念出龙的名字，却在几个音节刚刚跃动出来的时候，又抿唇微笑了一下。


    他捧着小皮龙说：“抱歉哦，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和你说话，也没有给你找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


    盯着小皮龙亮晶晶的眼睛，池念身上的所有疲惫都被瞬间洗去了。


    “不过，那是因为我在保护你的朋友们呢，”池念笑了一下，“等我回去了，再给你好好地讲这里发生的事，好不好？”


    吼……


    池念似乎听到了龙的回应。


    他进入了安稳而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