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先知

作品:《她能看见死亡倒计时

    据传,魂灵街232号住着一位先知,能准确预言生死,代号V,众人尊称其为V女士。


    只需一千块,就能以自己选择的方式,收到V女士的死亡通知。


    但预言的时间最多只能提前三天。


    据说,V女士的上百次预言从未出错。


    也有人说,V女士脾气暴躁,性情古怪。


    然而,网络上所有相关链接都无法正常打开,只有零星传闻在私下流传。


    即便如此,依然有人甘愿一试。


    上午九点,魂灵街232号。


    一个把脸部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在魂灵街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终于在22和23号之间找到了一条窄道,通往232号。


    这里是地下室,房间内没有窗户,虽然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但只有靠近室外的大门透进来微弱的光线,以及墙上几盏颤巍巍的暗红色灯光。


    在朦胧的红光和稀薄的自然光映照下,上百株花草木枝的影子层叠交错,爬满四面墙壁,像吃饱喝足的鬼魂在安宁地休息。


    女人曲起右腿,似乎想离开,犹豫几秒后站定,按下右侧墙壁上写着“急事请按”、发出刺眼白光的按钮——


    有些事,只有在知道自己死期时才有勇气去做。


    室内猛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高昂、急促。


    女人的心脏随着警报声颤抖,但她已下定决心,走向客厅正中央的位置,等着与V女士会面。


    警报声停了,女人的心脏也跟着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身侧传来“咔”地声响。


    女人听到动静,僵硬地回过头,像生锈的铁器。


    V女士出现在门口,短发齐肩,参差不齐,如同狗啃一般。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裙,里面似乎还有衣服,撑得长裙鼓鼓囊囊。


    女人看到V女士的瞬间,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


    V女士皮肤太白了。


    看不出一丝血色,近乎惨白。


    像几百年没见过光的厉鬼。


    不知V女士操作了什么,女人身前、身后的门同时猛地关闭,在寂静的环境里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但女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反射般看向身后,右手死死捏住左手虎口,嗓子里溢出极力压制后细碎的呜咽声。


    她的右腿微微弯曲,似乎想逃,但是双腿像被牢牢钉在了地面上,分毫也动不了。


    看起来害怕极了。


    因此,她没看见困极了的温意殊微微扬起嘴角。


    -.-


    温意殊通常早上八点睡,下午四点起。警报声响起时,她刚刚睡着没多久。


    身体“噌”地弹起,左脚踩在地面上,右小腿搭在床沿,整个过程不到一秒时间。


    仓鼠阿黄正趴在她胸口上睡觉,没有丝毫反应时间,随着她突然的动作,从半空重重地砸在地上,尖溜溜骂了一声,钻进自己的笼子,躺着不动了。


    身体醒了,但大脑没醒。


    温意殊起得太猛,眼前天旋地转,脑袋里仿佛有无数电钻在发了疯似的东旋西转。内外夹击之下,只感觉天灵盖都要被掀飞了。


    她站直身体,面目狰狞地睁开眼,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撩起枕巾,随意在手上转了一圈,接着朝五米开外的墙上的按钮砸去。


    下一秒,世界安静了。


    温意殊又躺回床上——


    值钱的东西不就是电脑嘛,偷就偷吧。


    姐不要了!


    姐现在只想睡觉!


    脑内的剧痛略微缓和一点,温意殊突然睁开眼睛——三个多月没出过门、也没见过陌生人的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V女士”的身份。


    看到女人的反应,虽然并不出乎意料,但被吵醒的温意殊心情舒畅多了,像是两人扯平了似的。


    她没什么恶趣味,况且还着急处理完事情后好睡觉。


    于是,她在关上门后就立马打开了房间的白炽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脑桌前,从抽屉里拿出塑封的收款码。


    “一千块,一旦付款,概不退还。”温意殊边说边将收款码递到女人面前。


    温意殊自出现在客厅不过短短几秒时间,女人已然吓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目光依然呆滞。


    闻言,女人木然地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又将手提包抱到胸前。右手微微颤抖,包扣却始终都打不开。她越来越着急,手指不自觉轻抹额角,似乎在缓解因汗水渗出的瘙痒。


    终于,包扣意外弹开。她取出现金递给温意殊,手里的钱币在指尖颤抖,像寒风中孤零零挂在树梢的树叶。


    很快,角落里的一台打印机开始工作。突然运行的机器声又使女人身形一震。


    打印的文件里写着各种各样温意殊曾被问过的问题,比如去世后这些信息会怎么处理,之后不想收到通知了如何解除委托。


    最重要的是**信息授权、免责声明。


    温意殊检查完页码后,递到女人眼前:“有问题看完再问,没问题的话,把最上面那张表填了。”又挑眉朝向饮水机和沙发,“水自便,沙发可以坐。”


    女人呆呆地应了一声,接过一沓纸,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拿起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没想喝水啊。


    温意殊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女人,闭上眼睛缓解头疼。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脚尖点地,转回到女人对面。女人正在纠结该说什么,因为温意殊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动作,又吓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


    “看完了?”温意殊问。


    “嗯。”女人察觉到嗓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您好,V女士,初次见面,有些失态,还请海涵。”


    温意殊不喜欢没意义的寒暄,没有回应,只是隔空点了点那沓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在您递给我文件之前,我一句话也没说过,您怎么知道我的来意呢?”女人问。


    “来我这里的只有两种人。”温意殊按了按眉心,耐下性子,“一种是警察,您是警察吗?”


    “……不是。”


    温意殊手指轻触桌面:“还有什么问题?”


    “这张表上的所有信息都得填吗?”女人问。


    “对。”


    女人又问:“身份证、住址、联系方式我能理解,为什么还要填父母朋友的身份信息,还有个人履历这些东西?”


    温意殊从女人手里拿过文件,找到其中一条说明:“确保你提供的信息绝对真实,绝对属于你。”


    女人有些迟疑:“可是,你怎么保证不会泄露我的**呢?尤其是,在我死后不会将这些交给我父母或者朋友呢?不论生前身后,都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


    温意殊站起身,掌心向上,指尖朝向大门:“我不需要您的信任,请回吧。”


    说罢,也不管女人的反应,径直往卧室走。


    “等等!”女人喊道,接着声音弱了下去,“抱歉,我只是对这些……有些敏感,可以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温意殊又坐了回来,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女人终于下定决心,拿起笔开始填表。


    很快,女人又走上前来:“这里我不是很懂。你希望死亡前多久收到通知信息?一天内,两天内,三天内。只有这三个选项吗?”


    “对。”


    “不能更早吗?比如一个月内?”


    “不能。”


    女人沉吟片刻:“那一天内是指二十四小时内吗?”


    “不,截止当天晚上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距离收到我通知的时间……”温意殊微微一笑,“死亡也有可能发生在一分钟内哦。”


    “所以,我依然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死?只能确定那一天是最后一天?”女人瞳孔猛地收缩。


    “聪明。”温意殊打了个响指,食指自然伸直,指向女人。


    女人沉吟片刻:“如果过了那天,我没死怎么办呢?”


    温意殊绷紧嘴唇,站起身:“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您的信任。您请回吧。”


    女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没听见温意殊说话似的,握着纸笔陷进沙发里。温意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再一次坐回去。


    终于,女人填好了表。


    温意殊匆匆扫了一眼,便放置一旁:“身份证。”


    女人讶异:“您不看我是不是乱填的吗?”


    “您是乱填的吗?”温意殊打着哈欠,困倦到极致。


    “……不是。”


    “那不就完了,身份证。”温意殊语气不耐。


    女人从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温意殊。


    温意殊接过身份证:“请您摘一下墨镜和口罩。”


    女人再一次迟疑。


    温意殊本来耐心就不多,又因为被吵醒头痛欲裂,重复了两遍的话已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像是看出来了温意殊的不耐烦似的,女人连忙解下围巾,摘下墨镜和口罩:“麻烦帮我保密。”


    温意殊狐疑,难道是很有名的公众人物吗?但她不感兴趣,只是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女人的脸——


    一致,是本人。


    不过是挺漂亮的,皮肤白皙,面色红润,棱角分明,可谓骨相美人。


    之后的流程就很简单了。复印完身份证后,两人在所有文件上签好字,一人保存一份。


    女人走后,温意殊将所有文件复印了一遍,检查好文件的顺序,分别装进透明的密封袋里,照片朝上放在最外一层。


    “齐邈。”温意殊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将文件拿回卧室。


    卧室里一共有五条绳子,四条绳子上挂得满满当当,第五条挂了大半,总共有将近一百五十份密封袋。温意殊将一份密封袋放进门口的透明收纳箱,另一份挂在绳子上。


    随后,她看了眼笼子里的阿黄,它睡得很沉,肚皮一鼓一鼓。养了两年多了,看到它熟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摸两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将食物和水放进笼子里。


    毕竟她还想睡觉呢。


    下午四点,如往常一般,温意殊起床洗漱。路过笼子时,她注意到阿黄还在睡觉,不过吃了一些食物,水少了一半。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客厅。


    直到凌晨时分,她才再一次走进卧室。她走过一排排悬挂着的照片,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阿黄竟然还在睡觉。


    温意殊这才意识到不对,早上那一摔好像有点严重,于是找到许枝的联系方式,发送消息:


    【V:阿黄从大概一米多高摔到地上,睡了一天,吃得东西也很少,好像不太对,我过会儿放到老地方哈】


    在齐邈造访前的这三个多月里,她唯一见过的人就是许枝。许枝在宠物行业工作,通常在晚上十一点前睡觉。之前每次都是温意殊发完消息后,在凌晨三四点放到约定好的地方,第二天许枝看到时再回复,并帮忙处理。


    令人意外地是,这次,许枝竟然很快就回复了:


    【猫猫狗狗好朋友:好,我明天看看】


    温意殊本想问一句:怎么还没睡?但一想到后续,又觉得麻烦,她可不想听人吐槽烦心事。于是只简单回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夜已深,寒风贴着墙壁缝隙铆足劲地往屋里钻。


    温意殊又在白色长裙外穿了条加厚的长裤,套了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拎着宠物箱出门了。打开门的一瞬间,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倒不是因为初秋的凌晨过于寒冷,而是太久不接触自然的空气、光线了。


    温意殊步伐悠然,边走边抬头望着天空。明月朗朗,繁星点点,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她脚步一转,走上主街。道路开阔,暖黄色的路灯一个一个向前接力,路的尽头在黑夜中清晰可见。环卫工人已经开始工作,结伴而行的好友谈笑风生,还有汽车时不时呼啸而过。


    就在这时,温意殊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猩红,汩汩流动。


    她收回心神,试图找到源头。


    源头在马路另一侧,和她相向而行。


    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只能看见那人头上顶着一个数字“1”,似乎正在往下淌血。


    这个人,会在明天零点降临前的任意时刻,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