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早读的教室熙熙攘攘，大部分学生都在赶昨天布置下去的练习册进度，有的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分工合作，目的明确，各写各的领域。刘子奇和李享二人也包括在内。


    宋子谭进班时，那群人堆里最先发现他的是李享，人刚走进班里他就冲着门口喊：“宋子谭！你物理化练习册写了吗？救救我们吧——”


    其他人冲着他说话的方向抬头一看，也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地跟着喊：“救救我们吧——”


    四五道声音叠在一起，震耳欲聋，跟个扩音器似的。宋子谭被叫得没办法，只好边脱书包边无奈地开口：“我跟你们很熟吗请问？”


    人堆里顿时异口同声：“爸爸——！”


    行。宋子谭满意了，把自己的三科练习册甩在他们桌上，然后忽略掉身后此起彼伏地道谢声，径直走向了四组后排。目光老早就锁定在了低着头的人身上。死死粘住。


    直到他站到了人面前，俞璟阳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眼角一弯：“你来啦。”


    你来啦。


    你来啦—


    来啦——


    啦——


    卄。


    宋子谭被自己脑补过后的语气给吓得后退一步。


    俞璟阳察觉到，歪头看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他看不懂宋子谭的表情，像惊慌，又混着紧张。


    为什么？


    俞璟阳蹙了下眉头看他，似在怪罪。


    宋子谭看到了他的小表情，察觉把人给吓着了，忙走上前去坐进位置里，笑着说：“没事，刚被窗外的风给吹倒了……”


    结果一抬脸，就看见嘴里咬着雪糕棍的祝好正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被发现后又把头转回去了。他又转头去看自己同桌，发现俞璟阳也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俞璟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嘴唇微张，接着很突然地对着宋子谭笑了下，说：“你骗人。”语气婉转。


    好了，宋子谭战败。


    KO。


    他对着俞璟阳承认道：“是啊，我骗你的，被你看出来了…好厉害~”


    俞璟阳对着他眨眼，不知道怎么回。最后只低下头说了一句：“那你干嘛要后退。”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明显的埋怨。


    “没站稳。”宋子谭对着他回，后又低下头去凑近他，手臂贴上他的，问：“书带了吗，小羊。”


    俞璟阳被他突然地靠近吓得呼吸一滞，嗓子里本能地泄出一丝闷哼，反应过来后表情一僵，迅速抬起手臂挡住下半张脸，将头转开。


    又用另一只手在抽屉里摸了下，触到那本书的硬壳封面后一把将它掏出来，推到宋子谭的胸口上，把对方抵得后退了一些。又就着这个偏头的姿势小声提醒他：“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收课外书，你小心一点。”


    宋子谭勾起嘴角，抬手压下书。期间还故意碰了下俞璟阳的手指，连着一起压了压，把人吓得一缩。


    等人抽回手后他才握住那本书，笑着说：“好。”


    头顶上的风扇呼呼吹着，现在还没到通电的时候，教室里的窗户都开着，楼下的吵杂声传上来，是教导主任的声音，正揪着两个打架的男生在树底下训斥。声音传上来模模糊糊的，像泡在水里一样，穿不透水面。


    俞璟阳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语文课本上，尽量不去在意刚才对方在他手指上留下的余温。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了句：“我操！那个不是我们班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人都开始往这边靠近，站在窗户边看向这片种植区。


    学校种植区的面积足有十余亩，周围种了一圈梧桐树来做隔断，他们这栋教学楼的窗就刚好对着那排种在边缘的梧桐。


    现在梧桐树下站着庄众和另一个别班的另生，教导主任还在骂，这次声音更大了，清晰地传了上来。


    “你们哪个班的？打架打到种植区来了！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他来领人！”说着那个背影就将手插进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先递给了庄众。


    庄众接过手机翻了下，在对方的通迅录里找到了备注为‘陶主任’的号播了过去。整个人全程十分镇定，不慌不忙，语气平常。


    楼上，全员惊恐。


    祝好转过他那张震惊的脸看向陈艺树，悲痛地说：“大树——我们班这周的文明班级没有了…！搞不好连这个月的班级评优都！”说着便用双手捂住了脸，低下头去，绝望的倒下了。倒在了陈艺树腿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陈艺树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管他，弯腰在抽屉里找起了语文书，再小心避开他的头抽出来。


    后排的李言西这时也从窗外转回头来，对着祝好道：“你又不是班长，你干嘛这么难过？人家陶大班长都还好好的呢。”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旁边下位过来看热闹的陶帆。拍了好几下，发现人没反应，李言西又转过头去看他，结果就对上了陶帆一脸忧郁的表情。


    李言西：“……”


    陶帆：“班级评优应该是没有了，打架是重罪。”


    就在大家面色各异的时候，只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沈梦婷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直到早读铃打响的时候班里都还是闹哄哄的。


    苏雅琴一进班就开口训道：“都吵什么呢吵？早读还读不了？我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班的声音了，有这么兴奋吗？真的这么好奇要不要你也下去看一下？”她边说边扫视着班里的人。


    除了庄众都到齐了。


    最后她把目光定在了沈梦婷身上，叫道：“梦婷，陶主任找你。在二楼办公室。”


    沈梦婷应了一声。随着她离开的身影，班里的躁动也彻底平静下来，跟着语文课代表的指令开始了早读。直到打铃，也没见着两人回来。


    课间人群立马开启了八卦模式，都在分析着庄众打架的原因及后面的处分结果，另外就是和沈梦婷的关联，两人的关系。只有四组后排的两人坐在原位没动，也没加入讨论。


    两人周围的座位都已经快空完了，他们现在就像一座被热闹遗忘的孤岛。


    但其实不是。只是宋子谭不愿意加入罢了。


    俞璟阳就更不说了，人已经趴桌上准备小憩一下了。


    宋子谭抄完了白板上的笔记后也跟着他趴下，面向着他。发现俞璟阳貌似还没打算睡，眼睛正睁着，时不时眨一下，但神情是放空的。应该是又在出神了，宋子谭得出结论后又观察了他半响，也不说话，就静静地趴在他面前。


    他觉得俞璟阳是看见了他的，但没什么精力去理，就连瞳孔都是失焦的。


    俞璟阳的眼睛在现在的环境光下变得清透了许多，瞳色不像平时那么重墨了了，宋子谭看着看着，无意识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小羊。”


    俞璟阳听见了。轻轻应他：“嗯…？”


    “你打过架吗？”


    俞璟阳怔了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聚焦在眼前人的那双眼里。他犹豫地启了下唇，声音沙哑，“打过。”


    意料之外的答案。


    宋子谭好奇地继续打探，“什么时候，为什么打架？你赢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细数下来不过三个问题，但俞璟阳的大脑现在转得很慢，是处在休息的时间。


    他反应了一下，才迟钝地说：“嗯…好像是初二的时候。因为他造谣我朋友，就…打了。”


    “那赢了吗？”


    俞璟阳想了下当时那个情况，不知道算不算赢。他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


    当时两人被拉开后就分别被叫了家长，两边伤势对比明显，俞璟阳的要严重得多。他皮肤白，一掐一磕就容易见青，更别说和人扭打在一起了。现在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格外显眼。


    这时，对方家长一见到班主任进来终于坐不住了，几乎是跳起来指着自家儿子的腿叫道：“你看啊，给我儿子大腿都踢黑了，都肿起来了！我不管啊，必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俞璟阳觉得对方吵，抬起自己那双含着水气的眼看向那位母亲，刚好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女人愣了一下，顿时失语。


    片刻后，她转开视线继续对着俞程说道：“你家孩子长得这么乖，下手这么狠！”


    这时坐在主位上的班主任咳了下，抬手给两位家长都倒了杯热茶。再开口说明情况：“两位家长啊，先冷静一下。我经过了解和多方打听呢，已经确认是刘洋同学先造谣陈忠同学偷东西，后又去对方好友、也就是俞璟阳面前挑衅。但是动手呢…确实是俞同学先动的。不过，也是刘洋先拽俞同学衣领的，还往人脸上吐了口水。”


    老师说完这段后很刻意的停了一下，看了眼双方家长，才继续开口：“经各科老师商讨过后决定——刘洋同学全责。”


    听完最终审判，对方家长见这情况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谨慎地关注起了局势。


    老师喝了口茶，看着俞程道：“这个你们是想私了呢，还是公开下处分？”


    虽然这是废话，但她还是问了。


    果不其然，俞程没什么犹豫地开口：“不私，公开处分。这孩子该扣学分扣学分，该开除开除，我们不接受私了。”


    对方母亲急了，忙站起身来，笑着对俞程说：“哎呀，小孩子打打闹闹是正常的，大人不应该太干涉。”接着又俯身看着俞璟阳，语气变得温和，“同学啊，就看在你们都是同龄人的份上，私了吧？”


    “他都初二了，现在开除了没学校会要他了，他还这么小啊，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就当被狗踩了一脚，不计较了好不好？我们可以给钱，你和你爸爸可以开个合理的价。”


    俞璟阳坐在俞程旁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在医务室简单处理过了，贴上了纱布和创可贴。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对着那位家长的大脸慢慢摇了下头，然后抬手扯了扯俞程的衬衫袖子，眼神里带着迫切。


    俞程看懂了。


    他站起身跟老师道了谢，接着表示道：“我家孩子有话要和‘我’讲，现在我们需要出去一趟，你们接着聊。”说完就带着俞璟阳出来了。


    来到办公室隔壁的一间仓库房里，关上门。


    里面只有几张空桌子和一些空白试卷，空气里漂浮着灰尘。俞程对着俞璟阳问：“想说什么？”


    俞璟阳仰起头看俞程，声音冷冷的。


    “不私了，也不想这么了。”


    第一次见儿子这么生气，这让俞程觉得新奇。他用近一米九的身高，自上而下地看着儿子那双没么波动的眼，蹲下去，听他继续说。


    俞璟阳的视线跟着俞程的动作下移，继续说：“我讨厌他。”


    好了，俞程知道了。这是还没解气呢。


    俞程失笑般地看着他。开口：“那是还想去揍他吗？”


    “嗯。”


    俞璟阳垂眼，不敢去看俞程。但眼眶却又开始发热，里面逐渐被水汽充盈，视线又模糊了。俞璟阳低着脑袋眨了下眼，让水掉下去，砸在水泥地上。


    视线粘在地上的那滴潮湿里。


    用哭过的那种粘粘的声线，喑哑地说：“可是这么做不对。”


    俞璟阳自认为自己在无理取闹。都已经打过了，还可能再让他打一次吗？


    这太孩子气了，他有些后悔对俞程讲出这种话。


    但是俞程并不这么认为，他了解自己儿子。


    俞璟阳性格好、脾气好、成绩好、人品也好，如果不是对方做了什么触及到他底线的事，他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也不可能会冲上去跟人打架。


    …惹得自己一身伤。


    俞程一走进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处理好伤口的俞璟阳时就感觉那些纱布刺眼及了。他自离婚后就一个人带着儿子，他可以保证这些年来俞璟阳身上受过的所有伤加在一起——都没有现在的多。


    俞程对俞璟阳是真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处处小心保护着，以至于俞璟阳这么多年来都没受过什么伤。


    现在人为了朋友把自己搞成这样，即使看出了双方的力量差距也要为了朋友的尊严去打这一场架。


    因为只有发生了这种恶劣的事，老师们才会重视起他们自己口中所说的“小打小闹”。所以俞璟阳当了这个出头鸟，第一个飞出了虚伪的包围圈。


    俞程心疼极了，伸手碰了一下俞璟阳胳膊上的纱布，轻声问：“还疼吗？”


    俞璟阳摇头。


    但其实是疼的，只是他不想让俞程这么担心，还是忍着包裹处里生出的刺痛对俞程摇头。


    俞程：“小崽啊，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做对的事。”他沉默了一下，先让俞璟阳理解。等看差不多了，才继续开口：“如果你真的难过的话，可以在不威胁到对方生命的前提下伤害回去，爸爸会给你收尾。”


    俞程伸手，用拇指抹去儿子眼里流出的泪水。


    俞璟阳听见他爸笑着说：“爸兜着你。”


    说，“这不算错的，要算也是他先错的。”


    继续说。“要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话——你就当你是对的，爸是错的，因为是爸惯着你。”


    俞璟阳马上抬眼看着俞程，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刹那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俞程这么惯着他的不知所措，也有对俞程能温和说出这些话的惊愕。但很快，心里就开始泛起酸涩。


    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唉。会想你们的呜呜呜呜呜呜呜。（os：本来是打了一整面的，但觉得你们翻起来会很累[化了]）


    1.小羊看对方家长那里的心理状态：她好吵，卖个萌试试


    2.小羊初中也挺小只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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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爸兜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