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压抑了

作品:《纵我臣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郎瑛终日记挂阿兄,梦见站在行刑台前,目睹刀刃加身,阿兄血肉模糊。自己拼尽全力,向前奔去,却始终钉在原地。


    一阵惊悸后,郎瑛汗涔涔醒来,心如擂鼓,再也无眠。


    号舍内漆黑一片,磨牙、打嗝、呼噜声此起彼伏,郎瑛扫了一眼背对她安睡的裴停云,捞了件洗净的澜衫,取了把折扇出门,融入昏晦夜色之中。


    龙引洲那处隐约传来膳夫们的呼喝、劳作声,黑色的剪影在橘黄烛光下移动,膳房上端的炊烟升腾上连星河。


    想来距离监生点卯,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每十年黄册驳册前,工部皆会于祖洲上预先修造三十间库房,经年累月,祖洲之上已是黑压压连片宫室般的建筑,贮藏着六千万黎庶税赋根本。


    郎瑛沿着库房反方向走去,临近湖边,有一畅风亭,再往前走,便又是禁区。


    郎瑛倾身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幽幽、毫无波澜的湖水。


    今岁酷热,不降甘霖,各地干旱灾情频传,纵使后湖烟波浩渺,亦能肉眼看出湖水较往年差了好大一截。


    天幕浓墨渐淡,青白晨光乍现,后湖深处荷叶接天,菡萏扑鼻,白鹅振翅高歌。


    这堪称人间安乐之处,郎瑛却为验证一个传闻而来。


    坊间流传监生郎瞻身死后,每日清晨,后湖祖洲东南一亭前,水面泛起红晕,初为点状,后渐聚成团,团连成片,若有风刮过,愈扩愈广,色艳如血,直至烈日当空,方可消散,湖水复归澄澈。


    洲上人人对此讳莫如深,白日驳册又无法抽身目睹,郎瑛只得趁此时前来一探究竟。


    天光逐渐大亮,薄雾消散之际,平静的湖面缓缓泛红,郎瑛目光一凝,不由自主向着湖边走去,亲眼见证那个红点如天边红日那般,愈发明亮、不断扩大。


    那圈红,如血滴、血泊,深深刺痛郎瑛的眼,耳边尤有梦中阿兄凄厉呼喊声,她双拳紧握,缓缓吐气,极力稳住心绪,忽的松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陈冠疯癫的隐情她要查,幕后的知情人她要访,若有真凶她要手捧大诰,午门击登闻鼓鸣冤。


    *


    还未点卯,郎瑛返回号舍中佩上册囊,却见王蕴章鬼鬼祟祟蹲在角落,捧着茶壶不知捣鼓什么。


    王蕴章忙活得不亦乐乎,口中念念有词,事毕转头,猛地看到郎瑛的脸近在眼前,手中的茶壶一哆嗦,溅出的茶水糊了满脸。


    “……吓……”王蕴章扯袖擦拭,权当洗脸,“你别跟昨晚那群人学得一惊一乍好不好,我们家一代单传,可经不起这般惊吓。”


    郎瑛伸头看去:“你在做什么?”


    王蕴章一脸鬼笑,露出“你懂的”的表情:“你想不想加餐?”


    郎瑛好奇蹲下,戳了戳一截小木桩:“怎么加餐?对着墙角的木头浇水,就能长出肉来?”


    “能长蘑菇呀!”王蕴章指着木桩说,“我在后湖看到了一个小菇,便找了个栗树木头,凿了个坑,用土盖住,引入小菇,再用树叶覆盖,用水轻洒,每日午食后,便敲一敲木头。”


    “这种蘑菇长速极快,大抵两三日后,我便可以用锅灶煮碗口蘑细汤。”王蕴章美滋滋畅享,“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铁勺空对锅。”


    郎瑛被他神游天外的表情逗笑。


    “琼林兄,可否分我一杯羹?”


    不知何时,裴停云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二人身后,声似冷泉,彻底将王蕴章从火热的畅想,拉回三界之中。


    王蕴章瞥了郎瑛一眼,郎瑛似乎没有出言救他的意思,粟满楼他们也不在近旁,仰头看着剑眉星目、隐有惊雷的裴停云,王蕴章竟生出了丝胆怯。


    怕他?


    怕……怕是应该的!


    王蕴章寻思,听说裴停云是拉弓搭箭、策马扬鞭的好手,而自己只是监生中厨艺最好的厨子,掂量自己瘦溜溜的身板,王蕴章挠了挠鬓角:“见着有份嘛哈哈……”


    王蕴章轻轻一敲木桩,就这么定了,来日偏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时,自己将蘑菇全部昧下。


    *


    上午驳册尚算顺利,只是段绮正坐在首位顶着黑眼圈,接二连三打哈欠。


    他薅着路过的户科给事中徐彩和,指着眼睛,大倒苦水:“徐大人,昨夜听闻侍郎赵大人的春闺旖旎情思了吗?《雉朝飞》一曲接一曲,愁煞人也,这男大当婚,实乃祖祖辈辈的良心话。”


    段绮正挨着徐彩和的耳朵说:“我看,二十有五的赵侍郎压抑了。”


    徐彩和欲言又止,眼中精彩纷呈:“什……什么压抑?”


    段绮正清了清喉咙,双眉夸张一挑,“当然是,嗯哼!……内~压抑啊!”


    徐彩和咳嗽几声,抬袖捂嘴,踩着轻快的碎步向着其余主事而去。


    正午驳册完毕前,后湖所有官员都知晓:赵侍郎,他压抑了!


    *


    澜衫袖口擦着下颌,郎瑛刚踏出库房,就瞧见小太监祝千秋双手揣袖立在烈日下,浑身青绿如荷叶低垂,不急不恼,暑气仿若无存。


    他的视线落在郎瑛身上。


    不知已站在这里多久了。


    烈日将他面庞晒得通红,汗水也蛰得双眼难以睁开,眉眼低垂,齐整的青色袍又被汗水浸成了一块块的深绿。昨夜跪坐荆棘,今日腿却绷得笔直。


    郎瑛走近了,祝千秋抬臂,深深一拜,嘴里大声嚷着:“奴昨晚惊吓了大爷,望请见谅。”


    郎瑛看着他的浮夸举动,虽诧异,但心中明白必定是福顺公公的授意,跟着祝千秋的指引进了一间空库房。


    “千秋兄,怎的不在阴凉处待着?”从烈日处迈入室内,郎瑛顿觉凉快些许,“私底下就你我二人,就不要自称‘奴’。”


    祝千秋顿了下,意识到郎瑛在唤他的本名,摇头笑道:“奴……我若去树荫下等着,你瞧不见我,那我还得顶着日头再好一顿找。再者,我不大识字,就认定这个库房死等到底算了。”


    郎瑛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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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即表情凝重下来:“昨日,公公有没有为难你?”


    祝千秋摇头:“按你的法子说了,他没再对我动粗。”


    “现在是公公让你找我的?”郎瑛问道。


    祝千秋不置可否:“福顺公公派我来和你讲和,在龙引洲小厢房略备简餐。”


    “御史上书,与我讲和有何用?”郎瑛并不认可这个说辞。


    “简餐是假,栽赃为真。你过会儿找个人多的地,佯装发怒,将我打发走,我抱着你腿嚎哭,你不以为动,那这鸿门宴自不必去了。”祝千秋压低声音,面目冲外,保持着谄媚的笑意,“见招拆招,捱过这三日,公公自会被处置。”


    郎瑛思忖道:“若你办事不成,公公会待你如何?”


    “长随还不容易死那么快。”祝千秋倒是轻松,嘴唇弯成恰露八颗牙齿的笑,“我笃定,相逢还会再相逢,报恩还会再报恩。”


    从怀中,祝千秋取出两条近乎相似的米白色绒线绳,取出一条,珍之重之的模样:“娘亲当年去时,仅留我两条祈福绳结,那今天就赠有缘人。”


    看着递过来的绒线绳,郎瑛目光如水,伸手接过:“我号舍中的牙牌线绳已磨损不堪,可否劳你代为编个结?听闻内侍打的绳结尤为精巧。”


    祝千秋脆生应下,跟着郎瑛回到号舍,拿着乌润的牙牌,十指翻飞,不消片刻便编好一枚吉祥结,下坠一块油润光亮的牙牌。


    郎瑛掌心托起,牙牌还未塞入袖袋,祝千秋便已入戏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双臂拥住郎瑛的小腿,口中打呼“奴的错求大爷饶恕”,郎瑛顺势挣开束缚,愤然甩袖离去。


    祝千秋无奈起身,抽抽搭搭小媳妇般,拭着泪一步三回头挽留,秀气的面容沾染泪痕,好不可怜。


    周围的监生三三两两围观这场莫名其妙的情感纠结,私下猜测“莲六郎”的新轶事。


    “郎初啊……出生啊……连小太监都不放过……”


    “小太监倒情深,从清晨站到此刻,站桩似地等他。”


    “这祸害,就该落发出家!”


    ……


    下午驳册未始,一千二百名国子监监生都已听闻,“莲六郎”与小太监一夜荒唐后翻脸无情,将其抛于脑后,痴心小太监苦候一天,百般哀求,终是落得个分道扬镳的收场。


    粟满楼怀里抱着后湖上的小野猫,手指挠着猫下巴,留她一个揶揄眼神,飘然离去。


    王蕴章板着脸:“昨晚……你们什么时候?……你……真的……我们还是留点距离为好!”


    金桂一边记下老监生“荒唐”的评语,一边详细赘述这桩大明奇男子逸闻,笔锋重重圈起“魅魔”二字。


    郎瑛衣袖下的手颤抖,心下反复诘问,二哥郎初平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怎会惹得众人生出这般离谱的揣测?这……这也太荒唐了!


    这都是莫须有的臆测,归根究底,后湖驳册的册页量还是太少,竟让这些长舌夫闲得四处造谣、篡改、新编,后湖大舞台,够离谱你就来!